李彩彩看扒不动磊子的手,便顺势直接抽起了那娃的嘴巴子:“狗杂种,贱种。”她嘴里骂咧着,左右开弓,磊子原本红通通的脸上被打出了两块血印,嘴角渗出血来,可是那只疯狗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诗诗这时看到地上抿着嘴,皱紧眉头一声不吭的磊子,突然间瞳孔放大,丢了魂似地站起来,嘴里喃喃着:“血,血……”李彩彩这时才吓得呆若木鸡,磊子的脑袋下面渐渐流出血来,在地面上扩散开来,狗耗子吓得从地上跪着往后退。诗诗突然发了疯似的跑过去把那个女人顶翻在地,骑在她的身上,使劲地扯着她的头发,拎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反反复复地撞击着地面,狭小的短廊里回响着沉闷的“嗵嗵”声,所有人都吓坏了,那个女人的蜷曲黄毛竟然被诗诗硬生生地扯下来,一撮撮,李彩彩嚎叫着,和诗诗扭打在一起。“小红!”诗诗大叫着,刚刚进来的小红和小陈怔了一下,看到地上一滩血,尖叫起来,胖胖的四川妹子急忙捂着嘴,跑到休息室里拿出药箱跑了过来,她和小陈跑过去,把磊子拖到一边,小家伙的后脑勺果然撞裂了,血就是从那里流出来,小红和小陈七手八脚地用纱布把磊子的头左绑右绑,总算把血给止住了,只是那可怜的娃娃呆傻地坐在地上,眼神一转也不转,似乎没有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旁人只是麻木地看着,有些人竟然还发出呵呵地笑,这就是人类?这就是人类丑陋的麻木不仁?诗诗和李彩彩在地上扭打着,不知道诗诗这柔弱的丫头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抡着拳头,从头到脚死死地压制住那只凶残的鬣狗兼耗子的合体,她抡着拳头朝李彩彩的脸上砸着,砸在她的头上,鼻梁上,脸上,眼睛上,那只凶残的狗,恶心的耗子可怜地嚎叫着。诗诗自己的头发也一直被李彩彩拽着,落下不少发丝,但她似乎忘记了什么是疼痛,无动于衷,高昂着头颅,摧残着她身下这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臭婊子,撒手!”李彩彩怒吼着,手乱挥,脚乱蹬,诗诗却依旧拼命地砸着拳头,直打到那可怜的女鬼没了力气,挣扎也不挣扎,任凭诗诗疯狂地揍着,躺在地上的疯狗已经没有力气乱挥乱蹬了,她也已经被打得没了知觉。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婆婆推门刚进,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但她只是蹙了蹙眉头,所有人都惊吓住了,没有人上去阻止,有麻木,有恐惧,但一切终归咎于恶,难道会是善驱使着他们无动于衷吗?婆婆静静地走上前去,神色凝重,她走到发了疯的诗诗身后,轻轻地摁了下她的肩膀,那可怜的姑娘忽地停住,转过身来,那是一双空洞的眼神,在见到婆婆那一瞬,这双空洞的眼神竟然一下子涌出泪来,她大声地哭出来,抱着婆婆的腿,放肆地哭着,婆婆笑了,眼睛里竟然也闪出泪花,安详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磊子突然间醒了一般,他满眼里现在才开始透露出恐惧,跌跌撞撞地起身,袋子早已经染上了血,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向屋后的门走去,小红和小陈都拉不住他,婆婆的手也没有够到他,那失魂落魄的娃娃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后门外,他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头上缠着乱七八糟满是鲜血的纱布就莽撞地走了出去,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李婆子,你给我一个解释。”躺在地上的李彩彩挣扎着撑着地面靠着墙壁坐起来。
“是我不好,”婆婆很平淡地说出这一句,便不再看她。她只是抚摸着跟前跪在地上这可怜的瑟瑟发抖的女娃儿,“别怕,别怕。”
“这小贱人竟然把酒店的东西给小乞丐,那可是酒店的东西,”李彩彩缓口气,吃力地叫嚣着。
“是前些日子吃剩下要倒掉的菜么?婆婆俯身询问诗诗,她慢慢地蹲下,笑着看着面前这挂满眼泪的脸蛋。
“嗯,”诗诗委屈地点头。
“只是吃剩下要倒掉的菜。”婆婆抬起头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俯视着对面容貌丑恶的李彩彩。
她气急败坏了:“你给我一个说法,那个小贱人,”李彩彩捋捋自己的头发,指着自己的脸,“他妈的还干孙女儿,就他妈一个杂种贱货,你这个老东西也他妈的不是什么好货,要不是我爸妈看得起你,你就去街头要饭吧。老乞丐!”李彩彩啐了一口痰,吐在婆婆跟前。
婆婆身体微颤了一下,差点站不住脚,她只是轻柔地笑笑:“是啊,我也太老了,该走了,”她蹲下身子摸着诗诗的脸:“总以为跟着我会变好,谁知道还是让你这小宝贝吃了这么多的苦,唉!”婆婆站起身,轻轻地迈着步子,往外走去,人群惊愕地让开一条路,没有谁会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李彩彩顿时大惊失色,她再怎么不是东西,也知道这家酒店的生意完全就靠她嘴里的老乞丐支撑着,她这一走,意味着太多太多。可是,我们应该知道,李彩彩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她因为自己高贵的自尊所以压根没有打算挽留,心里唯一盘算着的只是恐惧到不知道如何跟爸妈解释,她知道她爸妈肯定会疯掉,不管是不是自己的亲身女儿,他们也会把她撕成碎片。婆婆背对着大家,缓缓地走了,没有回头。
“婆婆!”诗诗大喊一声,伏在地上哭起来。婆婆站住了,身体颤了一下,她似乎在抽搐,但没有人看见她的正面,只是见她伸手抹了抹眼睛,又缓缓地迈开步子,向前蹒跚地走着。直到消失在巨大的厅门后面,她也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所有人都目送着她离开,没有人敢挽留,领班可能有这个想法,但是她回头一看靠着墙壁的怪兽,也就闭紧了嘴,不发一言。婆婆就这样走了,或许,她不会再出现了。这里在短时间的死寂之后,终于爆发出巨大的喧闹,麻木的人群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纸不会包住火,李国大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情,婆婆走后一小时,他就来到了这里,没有谁报告,没有谁透露,他只是每天例行地探查。面前的景象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但是这一切对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而言是完全起不到震撼作用的,他的脑海中永远都只是钞票、钞票、钞票。所以他根本就没问发生了什么。有谁会比李彩彩这个残忍的女人更了解比自己还要卑鄙无耻的父亲呢!于是,她呼喊道:“爸,那个贱货把李婆子气走了。”李彩彩指着诗诗,满脸不可推脱的正义。此刻的诗诗完全听不见李彩彩说什么,因为她的思绪早就不在这里,所以,接下来,李国大硬质的皮鞋踹了她一脚她也一点也没有察觉,“我苦苦哀求李婆子留下来,可是却被这个贱货阻挠成这样。”李彩彩又有了精气神,她高昂着脑袋,信誓旦旦。周围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反驳,没有人敢提出异议,这丑恶的婆娘睁大着她那细小的鼠眼,恶狠狠地看着周围的人群,想要帮诗诗申辩的小红和小陈立即惊惶地低下了头,战战兢兢。这对父女果然是亲生的啊,都这么丑陋,话说李国大他如何就会不知道真相呢?他这么精明的一个奸诈无比的商人怎么可能被自己的女儿蒙骗,他只是在装聋作哑,他太了解女儿的为人了,他也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是他为什么要探求真相呢?他又不是法官,不是慈善人士,他只是想找一个出气筒而已,若是没有别人,他那一脚自然会毫不留情地落在李彩彩身上,亲情在他眼里屁都不是,又换不来钱,但是聪明的李彩彩知道父亲想的是什么,所以,她把一个出气筒拎了出来,而李国大的脚也只能毫不留情地踢在诗诗背上。但是这个精明的商人怎么可能只会出气呢?李婆子要回来自然还要靠她的这个干孙女儿,所以他又虚情假意地蹲下身,满脸堆笑。
“哎哟喂,原来是婆婆的干孙女儿哇,我还以为是谁呢?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踢错人了!我赔个不是,婆婆那边,你可要多说说好话。”这个奸诈的小人嘴角露出邪淫的笑,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款款而去。
诗诗已经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了,她陷在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空洞里,那里面充斥着的是人的麻木不仁,是冷漠冷血,是谎言和欺瞒,是惺惺作态和明知故问,是一切切的虚假做作,她彻底失望了,人类世界的阴暗占据了她的内心,先前积累的一切光明和重生都在此刻变得可有可无,变得声若游丝。蒙受了这种侮辱和冤屈,她有一种想要死去的冲动,死,她并不害怕,真正让她可怕的是她的上帝终究也幻灭了,那张笑脸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了,那个老人浑身散发着金黄的光芒,这就和诗诗在雪夜里看到的远处山峦所投射出的智者光辉一样,但是此时此刻,这一切圣洁无比的光辉早就消逝无踪无影,她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空壳,成了一个没有信仰的人,或者说,她想要信仰什么,可是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让她去信仰。
上帝离她而去。
她的世界瞬间全部被黑暗充斥,光明只剩下一点点,忽略到极致地在某一个极其污秽的角落里苟延残喘,我们说,这个好不容易被救赎的灵魂--正在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