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抵这么多命啊!”他大口大口地吐出血来,林宇椅子的一击,似乎打碎了他的五脏六腑,“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是一个可怜人啊,可怜人啊!”他大声吼出这一句,接着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但血好像被他吸进了气管,他挣扎着推开林宇,左手撑着地,右手捂住胸口,大声地咳嗽,这时他不仅流血,吐血,鼻孔里的气体都带出了血。他缓了缓,接着说,浑身已经抽搐地更加厉害,“你好歹还有父母爱过你,而我呢,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可怜啊,比你还可怜!你个杂种!”郑查理似乎是用尽最后的气力说这些话,他还想打林宇,只是他举起手特别软弱无力地打在林宇身上,然后倒了下去,浑身剧烈地抽搐,开始翻白眼,蹬了下腿,像是有人在拽他,最后一动不动了。
他就这样死了。
不知道是流血过多,还是嘴里的血堵住了他的气管被自己呛死了,他翻了白眼珠,不再动弹。
“放心吧,你爸不用多久就会下去陪你的。”林宇死死地盯着那一双痛苦的可怜的绝望的眼睛以及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死尸面孔,突然一下子吓得回过神来,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看到脚边这一具惨不忍睹的死尸,自己身上的鲜血,他一下子吓得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之时,他脑中电光一击,想起诗诗,他看到远处蜷缩在地上的姑娘,眼泪又一下子奔涌出来,和着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精疲力竭,却还是扑了过去,手上扎满碎玻璃,流着血,嘴里嗫嚅着,“不,不!”他爬到诗诗身边,把诗诗搂在自己怀里。
所有的人都恐惧地聚集到圆钢圈那里,等着逃命。
“不,不!”诗诗把头扭在一边,竭力要推开林宇,可是她没有一点力气,她声音沙哑着,“脏,脏,我脏。”
“傻丫头!”林宇紧紧地搂着她,这姑娘浑身冰凉,她在发抖,“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过会看好你,可是我,我!”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诗诗脸上,林宇泣不成声。
那里看着的人也有的捂着嘴哭了起来。
诗诗仰着头,这张美丽的脸,美好的胴体刚刚遭受了多么痛苦的摧残,“我去找你,你怎么又不在?还把衣服塞在被子里骗我。说了两次不准瞒我,你还是瞒着我,我说过我会找你的,对,我说过,”诗诗的声音开始酸了,眼泪也开始流下来,她是那么虚弱,“你看你,浑身都是血,鬓角头发都有些白了,”她伸手想去摸林宇的脸,可是又触电似的把手缩回来。
林宇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不脏,不脏,怎么会嫌你脏呢?我要娶你为妻,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哈,你要是早跟我说该多好啊,那我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林宇抓起诗诗手的这一刻,才惊愕地发现诗诗的手腕上早已划了一道血痕,在这一刻,他真以为自己在做梦,是啊,诗诗自杀了!这怎么可能,她要死了,可能吗?不可能,这是一个梦!诗诗的手垂了下去,那是一只冰凉的手。
“不!”林宇大吼着,绝望地吼着,他紧紧地把诗诗搂在怀里,仰着脑袋对着吊灯干嚎。
电梯门开了,郑叔,佳其,承佑三个站在那里,他们差点出不来,一开门,几百号人涌了过去。缓过神来,他们看到了面前这一幕--林宇跪在地上仰天干嚎着,郑叔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倒,幸好被佑哥撑住,佳其尖叫一声,跟着哭起来,扑到承佑怀里,不敢再看眼前这浑身是血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自己爱着的男人,不敢再看这对就要阴阳两隔的情侣,她又看到躺在地上的郑查理,心一下子就碎了,查理死了,那个一直保护自己的守护神死掉了,她这时候才开始懊悔许久没有陪在郑查理身边,好久好久。她是最心疼的那一个,死去的两个人对她而言都是不容失去的人,他们却自相残杀。“查理!”佳其喃喃道,她跌跌撞撞想过去抱他,承佑拉住了她,眼睛红肿,咬着嘴唇。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我太脏了。”诗诗的声音渐渐地弱下去。
“不!”林宇已经没有眼泪了,他张着嘴,沙哑地乱叫着,喉咙几乎被血塞住,完全发不出哭声。
“你看这手表,我浑身光光的,就剩下这个了,当初它护住了你,现在却没护得住我!”诗诗露出惨白的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呀!”她伸出手把林宇往自己身边拉,她把嘴唇贴在林宇的耳朵上。
“我爱你,但是,忘了我。”她说完这一句,露出一种难以企述的微笑,接着闭上了眼睛。
林宇看到生命之光从她的眼睛里熄灭了,他又大口大口地呕出血来。佑哥赶忙上去想要搀起他,林宇却死死地把诗诗搂在怀里,脸贴着脸,两张冰冷的脸靠在一起。
“醒醒啊,醒醒!”他使劲地摇着诗诗,可是我们的姑娘已经没有一点反映了。郑叔不知不觉来到了林宇身边,他两眼无神,刚刚被风吹起的白发还翘着,上面落着的积雪还没有融化,他跪在地上,呆滞地望着林宇怀里的诗诗,伸手去触摸那张冰凉的脸,一碰到时,他心里一阵痛苦,他想哭,却叫不出声,流不出泪来,他张大了嘴巴,肚子一抽一抽,浑身颤抖,他浑身都在惊颤,一只手撑着地面,他要塌,不,他已经塌了。
他又死去了一个挚爱的人,就和很多年前一样。
“这里已经有人报警了。其妹带了衣物,给诗诗换上吧。西界分局里面现在只有四个值班警察,他们提前跟我们通了气,市里总局三个小时后就会到,他们四个四十分钟后到,抓紧机会跑。”佑哥强忍住悲伤,头撇到一边,不让别人看见他落泪的样子。可是林宇却依旧坐着,一动不动。
“你要怎么做?浑小子!”郑叔发话了,他的声音格外的凄凉,人也衰老许多,他原本已经昏过去了,全凭意志强撑到现在,诗诗的死给他带来的痛苦绝不亚于林宇,而且,他的儿子还杀了人,而且,他的儿子现在还不得不做一个逃犯,这里有谁还会比他心里更苦。林宇依旧一动不动,郑叔一个巴掌摔在他的脸上,“要想报仇先保住命!”
郑叔这一喊让林宇清醒不少,他接过佳其的衣服,一件件跟诗诗穿上,面如死灰,心如枯槁,灵魂已经死去,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诗诗伤痕累累的身体毫无遮掩地横在他的身前,他干枯肿胀的眼睛又落下大滴的泪来。他轻轻地把诗诗放在地上,吻了吻她的额头,站起身子,背对着地上死去的爱人。
“别了!”
“去南五间!”郑叔喊道。昨天早上,他还为林宇的变化而开心,可是才一天过去,事态竟然变成这样。佑哥和佳其走在最前面。林宇快进去的时候最后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诗诗。
“她没死,她还在动。”林宇总感觉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还有呼吸,他真的希望诗诗会突然站起来喊他,和他一起走。
“醒醒吧!她真的死了。”佳其拽着林宇的袖子,不让他飞奔过去。他捡起相机,被拉到帘后。
郑叔走在最后,他回过头来看着地上那具孤零零的尸体,老泪纵横。
“晚点,我来接你。”他痛苦地扭过头,苦泪填满衰朽的躯体和干涸的灵魂。
他们几个来到了暗格,郑叔问林宇要了卡,一行人便进到暗格里,郑叔趴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后,把卡放在地上,接着一块很大的地砖就陷了下去,出现一个通往地下的楼梯。每个人都心情沉重,每个人都沉默不语,没人有情趣再会惊叹这里巧妙的布局。下到地底,黑漆漆的,郑叔打开石梯边的开关,两边的壁灯亮了起来,原来是一个很长的通道,地上铺筑着火车铁轨,铁轨上停着一辆八人座位的车,他们四人上了车,郑叔一按车边按钮,车就缓缓开动起来。两边的甬道向后退去。大约行驶了十分钟,到了尽头,郑叔又拿卡在墙壁上贴了一下,墙壁打开一扇门。又是石梯,他们四人爬上去后,周围一片漆黑,郑叔又把卡贴在那里,接着似乎又是一扇门开了,他们四个人摸索着进去,接着几个人缓缓上升,他们才发现自己站在空中,远处是黑压压的树林,遥远的天空尽头黄彤彤的--这是城市里的光经过大雪无数次反射形成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他们明显感觉到黑压压的树林上覆盖着的一层厚厚的纯洁的白絮--他们正在上教学楼天台的电梯里。
“现在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他们既不会想到,也进不来。”没有人答郑叔的话,他苍老沙哑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极其陌生,以前似乎没有听过,其他两个都心情沉重,林宇脑子里则是一片空白。在这黑暗之中,郑叔沉重地咳嗽了一声,接着说出一句更加悲凉的话。
“在上面,我们有必要开一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