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的美不知道到底是它本身就具有,还是人类多重的人格与之达成的暗合。此时此刻,在一片阴森浓密的黑暗树林里面隐约透出一些微亮,乌鸦在树林的远处、近处、到处叫着,直对着那光亮聒噪,这里是郑彪家的宅邸,阴森鬼魅。
到这里为止,我们了解郑彪只不过是通过前面夜宴里简单的描述,现在,我们有必要在这一章来探讨一下郑彪其人以及他“恢弘”的发迹史。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郑彪无论如何都称得上一个孝子,正如他当初为了筹钱给老母治病入室行窃,公然抢劫一样。他自幼便由母亲抚养长大,那个抛弃他们母子的可恶赌棍酒鬼他一眼也没有见着,其实也不算可悲,中国大地上这样的人多得是。或许是上苍怜悯他可悲的身世,赋予了他百般神通,因此躲避了一切盘查追捕,是不是公安机关的无能我们不讨论,里面肯定是要有一些上天垂悯的因素。可惜的是每一次的全身而退并没有让他对上天感恩,反而让贼胆越来越大,甚至公然藐视起上苍来,这一种对无能和纵容的近乎蔑视使得他纠集起当地一帮流氓混混,合伙起来为非作歹,自己逍遥起来做老大,当然了,混混不是白带的,这一段当老大的经历成为了他以后做局长的经验,并且帮他建立了不朽功勋,成为众人楷模,这些后话之详情我们暂且不谈。他是一个十足的生意人,每一个成功的白手起家的生意人一般都是些穷怕了的亡命之徒,过够了没吃没喝,风声鹤唳的日子,他对金钱和权势的渴望已经超过了乞丐对皇位的觊觎,一切他能用来交易的筹码都被他用来交易以换取金钱、地位,这种渴望完全摧毁了他自以为豪的孝道,主要表现为他曾不顾老母的嚎啕卖去了她视之为命根的一个金手镯--她娘给她的嫁妆,去倒腾白粉赚得了他的第一桶金。后来,他老母怄气喝农药死了,这让郑彪痛苦了许久,可是他并没有丝毫的悔意,甚至没有把罪责归咎到自己头上,贫穷、卑贱和老母的不开化成为他攻讦的对象,这才是杀他老母的罪魁祸首,跟他毫不相干,因为如果天生命好,总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这一切都是无权无势害的,所以他下定决心成就一番事业告慰老母亡灵,这种变态的扭曲的自我开罪正是源于父爱的缺失、母爱的泛滥和人性的泯灭。以往的经历让他在名利双收的当下对自己的儿子极度溺爱,穷怕了才不会让儿子穷,苦惯了才不会让儿子苦,所以郑查理衣食无忧,横行霸道,任谁都碍着他老子给他三分薄面。前面我们说到老母的死无疑很彻底地刺激了郑彪,所以他动用自己一切势力财力去进行非法勾当,通吃政界,商界以及黑白两道,权力的增加使得他金钱欲膨胀,他动用自己的一切手段豪取数万亩田地,当起房地产大亨,他践踏着无数血肉高歌猛进,有了势力金钱之后,他又开始渴望更大的“合法”权势地位,于是他暗地里地通过各种私下不为人知的会晤登上了城管局局长的宝座,这里我们不需要了解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通过林宇父母的惨死,他无往不胜的精锐部队的作战能力就可见一斑,他的业绩和指标同僚无人能及,因为没有人能干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商界里他是巨擘,政界里人们又为他歌功颂德,上流社会歌舞升平的宴会场所是建立在一片荒凉的坟地和骇人的尸骸上,“富人的天堂是用穷人的地狱建造的”,自古以来尽是如此,一个时代再怎么标榜自己的文明也摆脱不了“吃人”的本质,这就和日落月升一样周而复始,亘古不变。
到了这里,我们应该可以看出郑彪是怎样一个怪物,一个不择手段的毒贩;一个无恶不作的黑帮老大;他逼死自己的老母;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官;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一个随意践踏底层人民的撒旦;一个内心变态的孤儿。他是怎样一种具体的物种笔者的知识面并未涵盖,此刻这怪物正坐在书房内和儿子说话,书房很宽大,四周都是很高很高的书架,可他却大字不识一个,那些书里散发出无穷无尽的嘲笑,填充在这昏暗的屋里,水晶台灯似乎也因为摆在此处深感羞愧,默默地低着头,我们从外面树林里看到的微亮就是由它发出来的。
“老爸,你他妈今天在干嘛!”郑查理此刻左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右手食指戳着自己的脸,“看哪,巴掌印,狠狠的一巴掌,你想干嘛?”他眼睛直直地盯着郑彪。
“你个废物,每次都给老子丢脸,今天竟然在郑泽世家里闹事,名声早就臭了,家业你也想毁了吗?”郑彪声色俱厉,靠在老板椅上,很是光火,“上次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我刚摆平,你以为老子不晓得,到处屙屎,还要老子给你擦!”听到这话,郑查理吃了一惊,一下子软下来,嬉皮笑脸,连忙走到郑彪身后给他揉肩。
“您,都知道啦?我咋知道那女人不经搞,随便搞一搞就出事了,老爸大人辛苦了,我以后不再给你丢人了。”他的红色头发在这种昏暗的灯光下露出一些棕黄,干涩又无力,他精神却很振奋,因为郑彪解决了他近日来最烦恼的问题。此刻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因为郑彪的提醒,他不禁想起那个女人柔细的柳腰和硕大的胸部,猥琐地笑起来,咋吧着嘴。
“捏疼了,一边去。”郑彪喊了一声,郑查理如梦方醒,摇头晃脑,嘴里哼哼唧唧地坐到书桌前面。郑彪直了直身子。
“老爸对你怎样?”
“从没打过,从没骂过。”
“兔崽子你知道就好,我哪舍得打你骂你啊,给你吃最好的,用最好的,生怕你有一丁点儿的不满意委屈了你。”
郑查理扪心自问的确如此,他才不想管他爸是干什么勾当的,因为他自己就不是个好东西,成天只想着过醉生梦死的生活,而这,郑彪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你干那些事最好还是收敛点,不要公开来搞,那么我替你收拾也就容易点。还有就是对我利益圈里的几个朋友要尊重点,我这样搞人际关系不还是为了你嘛,你要晓得好。”郑彪一只手撑着脑袋,显得特疲惫的样子。
“好好,我一定改。”人际关系是丰厚金钱的保障,这是郑查理乐见的。
“怎么改?”
“你指点一下呗。”郑查理就是一头猪,他只会叫唤着应付。
“郑林宇那里……”郑彪顿了一下。
“我已经有打算了。”郑查理嘴角露出一丝淫笑。
郑彪的意思其实是让郑查理去道歉,郑查理却有着自己的打算,他是一个有恩未必记得,有仇却必报的人,害人的伎俩五花八门。
“这样最好,我回来时已经叫秘书又打了十万块钱到你卡上,先花着吧,算我这次给你赔不是。我没文化,还给你取个洋名字冲晦气,真不希望出个败家子!”郑彪沉重地叹口气,挥挥手示意郑查理出去,他呼吸有点急促,浑身的肥膘早就成为他的困扰,像是沉重的枷锁扣死了他。郑查理才不会管他老子是死是活,他只要有钱花就行,在绝情和冷漠这一方面郑彪应该感到很荣耀,因为他儿子尽得老子真传,比方说又有十几万花的他正盘算着改天到夜总会找几个女人玩玩,精神恍惚又亢奋地屁颠屁颠摔门而去。
郑查理所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有权有势的老子,郑彪所想的就是给郑查理一切他所想要的,这是他自认为的父亲这个身份应该履行的责任。
不久后,这房间里的灯熄灭了,郑彪回到房间里休息,这个鬼魅世界完全没了光亮,就在这完全黑暗的书房内,书籍躁动起来,有人仿佛在呼喊“文明的恶棍”。
已经是凌晨了,郑彪在盘算着自己的下一步财路仕途,郑查理则在考虑如何隐秘地报复让他蒙羞的人。不过,没有睡的却不只他们两个。郑泽世此时也正坐在书房里抽闷烟,他手边亮着一盏柔和的台灯,桌上的书摊在面前,许久没有翻页,他陷入到沉思里面。一来林宇今晚叫了他父亲,此刻他还兴奋不已;二来,今天发生的状况让他对未来忧虑深重。老实说,他最希望的是林宇完全遗忘掉自己的过去,摆脱一切阴霾,开始全新的生活。所以他不希望郑彪出现在林宇的世界里,也不希望林宇和郑查理有什么过节,甚至不希望他俩认识,因为每一步的接近都可能成为不可控结果的导因,对于不可控的未来,他极度恐惧,甚至比自己经历过的残酷过去还要惧怕,往日的痛苦他历历在目,所以他不希望林宇步自己后尘。这是他的希望而已,但是他深悉林宇的品性,甚至喜欢林宇这样的品性,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但是出于父亲这一神圣的称谓,他告诉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因此,他绞尽脑汁让林宇避开他所不希望遇见的场景,就在他瞥到桌边一堆书里那本《罗亭贵族之家》时,他脑中灵光一现,不自觉地想到一个女人,接着,他便猛吸一口烟,将烟头压灭,关上台灯,躺在书房里角那张柔软的小床上。
这是两个父亲,他们截然不同。
林宇三点多也还没睡,他看着沉入梦乡的诗诗,悄悄地离开房间,关上房门。他心里苦恼的事太多,便一个人来到二楼中央的健身房,打开灯,戴上拳击手套,对着悬在房里的沙袋一通猛砸,丑陋笨拙的沙袋在他的眼里像极了某些人,而对这些人的仇恨,我们大家都知道,是永远不会衰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