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亲之痛让林宇生不如死的同时也大大削减了他大脑思考辨识的能力。
仇恨让人丧失良知。
当一切重又归于平静后,他终于开始思考这起事件很多无法解释的矛盾。
“全部过来,就是他们两个!上!”
深夜了,周围万籁俱寂。时而有隔壁的老大爷痛苦的咳嗽声。月光透过窗台照射到漆黑的病房里,樟木鬼魅的影子婆娑起舞。这句话就在此时此刻响彻起来。在四周的墙壁上来回冲撞回旋,凝结在一起,在中央发出轰隆隆的回响。
“显而易见,他们是有目标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这么说。”林宇侧过身子看着樟木鬼魅的靓影,这幽影后面的高空上是一轮团栾之月。周围是惨淡稀薄的云。他伸出手来想要摘下天边这轮神圣之盘,手臂却不得不因为疼痛再度耷拉下来。他就着月光看着自己的手臂,除了淤青和红肿外,手腕那里还有一道深深的抓痕。曾经一双有温度的手留下了它,现在那手却不知道是何种程度的冰冷。林宇这是第一次想起父母的尸体。他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他想起了安柔那一天说的话,是的,千真万确,记忆犹新,他记得安柔说那个人真的动手了,她还说自己十几年前就该死了,她还叫林宇不要报仇,千万不要报仇。这一切的一切不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自己这里面有着惊天的大秘密吗!
寒光在月光里一现。
这是一把匕首借着月辉的闪光。这把匕首在月光里晃了两下,映射出一双困惑凶狠的眼神,然后重又被放回到枕下。
“我只是,有些想他,很想很想他,”林宇轻声地念着安柔最后的遗言,越来越迷惘,她前面说的话就好像父亲为她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而她却无法偿还一样,最后说很想他,她自己也行将死去,九泉下便可相逢,为何会说这样的话呢?“这个他指得到底是谁呢?是我爸爸吗?”月光由起先的金黄色变得阴寒,苍白的寒冷像极了已成枯槁的尸骸。
“难不成就是那个‘他’!”林宇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不,不可能,太荒谬了,我怎么会这么想。”他虽然在竭力撇清自己想到这一层,可是在他刚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心里突然又涌上一种不安的悸动。
灾难和先兆一如既往的合谋;无助和安慰一直是难兄难弟。
更晚一些的时候,月光退去了骇人的苍白,渐渐沉落下去,它也像是打起了瞌睡,没精打采。自然的总量永远在守恒,它的光辉黯淡下去后,星空就开始快乐地撒欢。林宇孤独地躺在床上,他一直没有睡着,心里实在太空落了。寒冬的夜空好高好高,又好空好空,就和他的心境一模一样,那上面的云,或恣意妄为、轻描淡写,或浓厚沉重、层层叠叠,好似螺旋的阶梯,或许这正是通往天堂的路。
“他们会在上面么?”林宇总是这样想,然后在黑暗中伸出手,想去触碰高穹里的云层,想要抚摸云路上双亲的魂灵。可碰到的永远都是冰冷的空气,他的希望一次次破灭,又一次次重建,不遗余力地在断壁残垣上当一个势单力薄的瓦工。噩梦比以前做得更勤了,爸妈死时的场景常常出现在他的梦里,那些地上的红总幻化成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追着将他整个吞下。即便难得他能睡着,噩梦又三番五次将他搅醒。他浑身湿透,独自坐在月辉里,身体上前一秒湿润的汗一下子被寒气全都冻结在毛孔上,结成一层厚厚的恐惧之痂。
他没再睡去,夜晚盘剥得他一丝不挂,唯有恐惧、孤独、寒冷相伴相随。
久石让的音乐在这些恐惧、孤独、寒冷的深渊里回响着,他便依此存活,终于找到了自己活着的迹象。良药总有必不可少的副作用,这些迹象又都被恐惧、孤独、寒冷和流不尽的眼泪充斥。
每夜,总有乌鸦在窗前的樟木上叫嚣,隔壁大爷痛苦的干咳总会将那乌漆抹黑的东西吓得“扑棱”两声振翅飞走,留下晃荡的树枝,在林宇的被子上投下一波一波晃荡的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