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涌动的广场此时有些安静,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盯着广场中央的巨大光幕。光幕中,那两道身影倒在堆积的落叶之上,枝叶横亘的丛林之中,那个男人站在那里,一声不屑的声音,从光幕中传出,进入了在场所有观众的耳中。
“我说了,都要留下……”
此时,在光幕的下方,那石台的地下的一间小厅中,几个人围着坐成了一圈,他们中间有一个一人大小的光幕,里面播放着和头上那巨大光幕一样的内容。
“赶快通知解说啊,还愣着干什么?”其中一个面目威严的老者眉头微微皱起,侧过头对着光幕另一边一个低着头把弄着什么东西的年轻人说道。
“喂、喂……什么?好……你也不在,好……你也在清影潭那里?怎么搞的……什么……”年轻人低着头对着手中的东西说了一些话,然后抬起头来看向老者,“管、管事,最近的战鹰巡卫离现场也有半刻钟的路程,那只龙息虎到了清影潭那里,中央祭坛一片混乱……”
“……不早说。让他们不用赶过去了,把龙息虎驱离清影潭的区域要紧,注意不要伤到它。嗯……让孙铎到广场上面去现场解说。”
广场上方,在数万观战静静的注视中,石台上突然打开了一道缺口,随即,一个中年人被一盏略小的石台托着缓缓的升了上来。
中年人站到了光幕前,带着亲切的笑容,缓缓开口,声音仿佛从空中落下一般,在所有人的耳中从四周响起。
“此人名叫岳亚龙,人玄境四阶武者,四月前潇度内海一战,南宫大元帅大破后越国军队,活捉此獠,然其拒不受降,遂送入本届死亡审判。在金家赌场给出的存活赔率中,此人占第一位……”中年人在解说着,画面中,那个带着戾气的男人找来了几根藤条,将倒在地上的两人绑了起来。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首先冲入吴扬意识中的,是后脑勺传来的一阵阵持续的闷痛。那种疼痛仿佛长在了脑子里,洗刷着全身的所有神经脉络,所以在他睁开眼之前,口里先发出了声低微的轻哼。
眼帘慢慢撑开,身体的感官也随之慢慢的恢复了过来,先感觉到的是冷,然后视线略微的清晰起来,看见了黑暗。
夜,吹着冷风。
前面的那些天,没有这样冷的夜。
下意识的去动手脚,一种无力和受束缚的感觉便传了来。刚醒来,大脑还有些迷糊,如此过了片刻之后,吴扬才看清了局势。
黑暗的从林中光芒稀疏,月色大概穿不过密集的枝叶,视线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吴扬仅仅能够看到的,是在他的对面,朱文玉被绑在一棵树上,此时低垂着头,似乎仍处于昏迷中,而几米外,浓郁的黑暗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盘腿坐在另一棵树前,虽然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但想来应该是白天就是那人了。
而现在自己,也和朱文玉一样,被绑在了树上。
想起白天的情况,吴扬仍有些心悸,他本以为自己能够跑掉的,但没想到,十几米的距离,竟然转瞬间被追上。他想起了曾经吴家村里老人给他讲的那些故事,焚天煮海、山崩地裂……那些故事的真实性暂且不论,吴扬毕竟见识过少,当初被囚车押送到销凰城中时,远远的看过一些穿着长袍和铠甲的人,不过直到今天以前,他也显然对于真正的高手并没有什么概念。他没有见过,一个也没有。
今天这个轻而易举捉住自己的男人,应该可以算是自己见过的第一个所谓高手。
不知道如果这人遇上了那只黑水兽,是否可以正面将其击杀?反正在吴扬看来,这人理应是比黑水兽要强的。当初自己离黑水兽三四米的距离,仍然可以狂奔十多息的时间而钻进那个树洞中,但这次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几乎可以说是刹那之间就被生生追上,即使再来多少遍,吴扬也没有丝毫可以脱逃的信心。
不过奇特的是,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自己被死死的绑在这里,却全然没有被黑水兽堵在树洞中时那般的绝望心情。当然,一些的绝望和恐惧多多少少还是有的,不过的确是没有树洞中那种身体从内到位都被阴影笼罩的感觉。
在吴扬看来,大概是因为这次的敌人是人。
在某些时候,人比野兽要危险得多,因为人会想东西,人会根据自己的思考来做事;然而,在某些时候,人也比野兽要好对付的多,同样是因为,人会想东西,会根据自己所思考的来做事。
到底是危险还是安全,这就视具体情况而定了。
然而现在的状况,其实是有些复杂的。
首先,这里是死亡审判中的原始战场,毫无疑问,参与者间任何的交流到最后必然会演变为至死方休的杀戮。这位“高手”捉了自己和朱文玉,显然不可能是一个人过于孤独想找个伴这么温暖的原因,他带着恶意,明显的恶意,最后必演变成杀戮的恶意,但需要知道的是,在杀戮以前,他要做什么?
现在,他把自己和朱文玉,两个对于他来说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绑在这里,要做什么?
脑中思绪转动,那种闷痛的感觉便变得更加的剧烈,吴扬正逐渐变得焦头烂额之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
“醒了?”
“醒了的话,那你就叫吧……”
这样的话语听在吴扬的耳中,有些莫名其妙,森林中可以听见远处兽的嘶吼,人的吼叫声此时并没有,想必这些天中,很多人都已经死去了。现在那男人冷冷的声音如此如命令一般要求着吴扬,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
“叫。怎么叫都行,你可以喊救命,可以惨叫,可以学狼嚎,甚至你想唱歌也可以,反正,尽量发出大一些的声音。”那冷峻的音色再度在黑暗中划入耳蜗,吴扬看见那个男人似乎动了一下身子,把放在地上的刀拿起来抱在了怀里,“如果声音不够大的话,我就来帮你一下,但是那样的话,你就只能有惨叫一种选择了……”
这样的要求实在有些让人不知所谓,但在吴扬看见那男人似乎真有站起来的迹象时,便不再敢继续去揣测什么,心中随便给了个那人有怪癖的定义,便咧了咧嘴,清了清嗓子,并没有去唱歌或是学狼嚎什么的,开始“啊——啊——”的大叫起来。
夜中的森林其实比白天的时候的声音更加嘈杂,那些虫子似乎永远都不会累似的,让人觉得它们可以一直这样咕叽咕叽的叫到死,而一些更多更凶猛的猛兽在此时出来活动,也偶尔发出嘶鸣和吼叫,在这样繁杂的森林中,不同于其他遇险的人那种歇斯底里的尖叫,来自吴扬的单声调的叫声在其中突兀的回荡起来。
“啊——啊——”
吴扬的声音飘荡在森林之中,高昂的声调下,声色上的平静与这样的环境相比显得格格不入,这样的声音在人多的地方响起一定会被认为是脑子有病。
“啊——啊——啊呀——啊啊——”
不断的大叫着,吴扬才逐渐的感觉到了不对。那些远处的兽吼在渐渐消失,近处的兽吼在逐渐增加,随着自己继续的大叫下去,那些声音越来越近。此时,吴扬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饵吗。
漆黑的夜中树枝摇晃,沙沙作响,突然,“嗷~”的一声咆哮从黑暗之中传来,吴扬的叫声戛然而止,便听见“嗖”的一声轻响,一道影子从几米外各种缠绕在一起的枝木之中一跃而起,朝着自己直直的扑来。
瞳孔在一瞬间紧缩,吴扬似乎都忘记了自己被绑着,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但是身体的束缚感提醒了他的处境。心思来不及做什么思考,他睁着眼看着那黑影在自己的眼中渐渐清晰了起来,那是一只外表像猿猴般的怪物,身影逐渐的放大……
杀气弥漫。
“刷——”,一道白色的光芒在吴扬眼前呼啸而过,竖着穿过了飞扑而来貌似猿猴的怪物的身体,血肉绽放开来,溅满了他的脸和衣服,怪物在空中身体分成了两半,“啪”的一声分别掉落在了地上。
吴扬惊愕的转过头去,浓郁的黑暗中,那个持刀的人影站在那里,刀尖垂直点地,一股肃杀的气息。
“要引的,不是你。”
话音落下,更多的猛兽陆续从四面八方出现,一只一只的从树林的黑暗之中钻了出来,向着三人所在的区域而来。
“也不是你们……”
嘶吼、咆哮,猛兽的声音交织在不大的范围之内,听得出其中的凶残和狰狞,然后是刀光、刀光、还是刀光。
剩下的,只有分离的血肉。
就那样睁大眼睛看着,看着一只只野兽扑了过来,看着那个男人手持着刀,游走在一只只在吴扬看来无比危险的凶兽之间,身形辗转,刀光一次次随着他手臂的舞动绽放出来,那些凶兽来不及惨叫,便已经成为尸体。
时间过去了也许并没有太久,但在吴扬看来却仿佛过了很久一般,直到男人再次停了下来,黑暗之中一地野兽尸首的轮廓若隐若现,空气中布满了鲜血的味道,和方才那肆意杀戮的场景,一起刺激着吴扬的思绪。
这就是高手吗……
再没有野兽出现,持刀的男人又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上,盘腿安安静静的坐在哪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良久,吴扬才回过神来,发现朱文玉也已经醒了。
他和朱文玉的距离不远,两棵树之间不过一两米的距离,所提此刻他可以看到,朱文玉的头抬着,亦是看着这些场景。
他被吓傻了吧……吴扬这样的想着。
又过了一阵子,前方的黑暗之中再次有了动静,这时那持刀的男人也慢慢的站了起来,嘴里轻声说道:“有了么……”
有了么……有什么了?
男人的话语总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吴扬也懒得去思考个所以然,他知道,不必多久就可以亲眼看到真相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持刀的男人依然站在那里,随着前方黑暗中声响越来越近,一道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循声而来的那一人在那里愣了一下,接着一道刚才看了无数遍的刀光再次鱼贯而出。
随着走出的那一人毫无悬念地倒在了血泊中,持刀男子口中便吐出了三个字。
“加一分。”
原来,饵用来钓的是这个。
吴扬如愿的看到了答案,又听得那男子冷冷的说道:“继续叫。还有你,醒了吧,你也叫,叫得大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