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阴暗了下来,黄昏,日落。不过,森林中的生物没有机会去验证即将出现的星空到底有多美丽。
如果抬头向上,只能看到树叶和枝条而已。
林中,一片藤条交错的湿地中,不算凉爽的细风轻拂着水面,绿色晶莹的液体表层荡漾起一圈圈细微起伏的波纹。
虫依然在鸣,走了许久的人放慢了步子,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看着面前土地上,出现在藤蔓之下的一汪小泉,口渴难耐、肺部干燥得如同抹上了一层石灰般的吴扬并未急着去饮,而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仔细的打量着四周。
此时,夜尚未完全降临,树木缠绕的森林仿佛蒙上了褐色的面罩,危险和惊悚的气息终于同着哪黑暗一起,缓缓向着里面的生灵簇拥而来。
吴扬目光平静,双眼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一般扫描着周围的景物,如此这般了半晌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俯下身来,双手捧起一捧水,汲入口中。
一汩汩的液体滑入喉咙,干燥了许久的身体终于得到水源的滋润,这水虽然并不甜美,并且还夹杂着一些沙土,不过吴扬却并不可能会去挑剔什么。
因为这是死亡审判,他在原始战场。
每一个生命在这里时刻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本次死亡审判总共有一千多人被送进了这片森林之中,其中强弱贵贱老弱病残参差不齐,但没有任何一个参与者可以说能有真正的安全。即便是吴扬这般小心翼翼的前进,不主动参与任何厮杀与争夺,但在前几天的一个晚上也遇到了一只野兽袭击——幸好那只是一只山猫。他在一个小水潭中汲水喝的时候,那只山猫突然从草丛中扑了出来,如果不是吴扬运气好,在厮打之中手抠掉了它的眼睛使其吃痛逃走的话,说不定吴扬那天晚上就成为这森林中尸骨的一员了。
这一次喝水没有什么意外,没有一只山猫啊或是其他什么的动物突然从树荫中扑出来。补充了足够的水源后,吴扬又洗了一把脸,至于身上其他的部位也就不去管它了,洗了也干净不了多久的。
夜色渐渐的笼罩了整座森林,一些野兽的嘶号也开始慢慢的密集起来。
夜晚中当然是不可能继续前行的,那些更加凶猛的野兽大多都在这种时刻开始活动,并且由于夜晚中光线更加的受阻,视力失去了更多的作用,在这种情况下赶路,无异于自寻死路。
找到一棵枝干粗壮的大树,吴扬便爬了上去,坐在一根几乎和自己腰部一样粗的树枝上,背靠着树的主干,开始闭目休息起来。
至于生火驱逐野兽之类的,或许对于普通的野外探险者来说可以那样去做。
但这里是进行着死亡审判的原始战场,这里不乏一些具有火能量属性的妖兽,何况,生起篝火必定会引来其他的参与者。
他们比野兽更危险。
这第七天的晚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危险,不过半夜吴扬倒是被一阵轻微的骚动声音惊醒,他这里视线受阻看不到具体情况,只听见了隐约的人类嘶喊声和惨叫声。想来,又有人在这里失去生命了,不过,不知道究竟是死于野兽和人,或者是其他的东西。
并没有太大的动容,这些声音每天晚上都会听到,刚开始的时候也许会因此紧张或是害怕,持续到第七天的时候,人的尸体也见了不少的他,对于这些也就司空见惯了。
事实上,在一千多参与死亡审判的人之中,吴扬的运气绝对是非常好的。相比于大多数人,他除了饥饿和疲劳以外,并未遇到什么真正的险情,也许那次突然扑出来的山猫勉强算一个,但若是和那些遇到了盘天巨蟒之类的人来比,这种危险也就不足为道了。
吴扬醒来的时候,睁开双眼,看到一束束的阳光从树影之中扎进了地面,天已经是大亮了。
关节和肌肉的疼痛这才一股脑的涌上来,他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公子哥,从小跟着父亲也吃了许多苦,不过这样的疲劳对于他来说,也的确是第一次。
第八天,手脚的关节如同生了锈一般,动一动就会有酸痛的感觉传来。
翻身跃下地面,例常的观望了一阵四周的情况后,吴扬背靠着树干盘腿坐到了地面,随着一次次的深呼吸,开始慢慢运转红阳沥魄诀。
这个大陆上有资质的人会修炼内元与魔元,还有念力。在传说之中,有人可以一眼之下焚天煮海,有人可以一剑过后山崩地裂,不过吴扬与那些人,隔得太远,就像埋在土地的蚯蚓与星辰的距离。
小时候听隔壁的萧老太爷讲那些神奇的故事时,他自然也免不了如此这般的幻想一番。不过随着和萧老太爷呆的时间长了,也被老人淡泊的心性所感染,这些念头也就淡了。
这套红阳沥魄诀,是他在十一岁那年,由于向往着飞天遁地的法术,求着姓萧的老人教他的。
说到这姓萧的老人,他单名一个仁字,年轻时是一个江湖艺师,表演些糊弄寻常百姓的功夫来赚钱之类的,一辈子漂泊,没有讨媳妇,子嗣也没有一个。老了攒了点钱,就找了个小村,自己给自己养老了。
红阳沥魄诀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挺牛的,不过其作用也就是强身健体而已,老人只是个江湖艺师,哪里去找那些高深的心法来教他?不过这心法倒也是有些好处,虽然修炼不出内元和魔元,不过至少让吴扬的身体的确强了不少,虽然他看上去仍旧十分瘦弱,但练这玩意一段时间后,力量、耐力、敏捷和肉体恢复力也还都提升了不少,不过要想去比那些呼风唤雨或者剑气四射的高手的话,就纯属扯淡了。
将红阳沥魄诀运行了一阵子后,吴扬睁开眼,目中的血丝散了一些,精神也恢复了不少,深吸了一口气,便站起来继续向着东方前进。
走在地形错综复杂的林中,他大多数时候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未来很艰巨,如同烧红的铁刀子架起的一座刀山,他要翻过去,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任何一丁点无必要的体力的浪费,带来的都可能是万劫不复的后果。
仔细的算算距离的话,大概走不了天,就可以抵达中央祭坛了,当然,前提是自己确认的方向的确没有错误。而到了中央祭坛以后,才将进行真正的死亡审判。
近八天的时间中没有遇到其他人,可以说是幸运,也可以说是不幸。幸运,是因为他不用和其他人进行残忍的厮杀,而不幸,是因为这样抵达中央祭坛以后,他的杀戮积分将是零,将得不到任何的补贴,进行死亡审判的最终战斗时,他没办法得到食物和水来补充体力,也没办法换取武器和衣物来武装自己,只能以如今的状态去战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少年在森林中连续第八天不知疲惫的前进着,他也许希望就这样每一天每一天的走下去直到抵达目的地。
然而,幸运终究是有限的。
在死亡的审判之中,杀戮和挣扎不会因人而异,处于地狱的阴影之下,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扒开挡路的那丛杂草后,吴扬突然停了下来,愣在了原地。
“呜……”一个方圆十余米的铺满枯草的空地中,一只如同水牛般大小的黑色豹形生物背对着自己,在大约五米外,半趴在一具已被啃食了一大半的人类尸体上,埋着头蠕动着,发出淅沥淅沥的吞咽声和一阵阵低微的嘶吼。
一滴豆大的汗珠,丛吴扬额头慢慢滑落。
慢慢的抬起脚,向着后方移动,他移动的每一分寸都无比小心,尽量的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一寸,又一寸。一只脚移到了草丛以外,然后抬起另外一只脚,慢慢地,慢慢地抽出来。同时扒着杂草的双手也慢慢放开,两边的草向着中间合拢过来。
第二只脚刚刚落地,透过杂草间的缝隙,吴扬看见那只豹形怪兽突然停止了咬食,似乎听见了什么,慢慢的抬起了它黑色的头颅。
看到这里,吴扬眯起眼来,站在那里紧闭着呼吸,手心中分泌出了黏滑的汗粒。
豹形巨兽的耳朵稍微动了动,慢慢的转过头,向着后方的草丛看来。
尖锐的獠牙,怒睁的园目,下一秒,一声剧烈的吼叫,豹形巨兽在吴扬的眼中突然暴起,长满肌肉的四肢下压后挤在一起的肌肉急剧释放,前腿一蹬,转动身子向着草丛飞扑而来。
同一时间,没有任何的犹豫,吴扬转身便跑。
呼哧——呼——
瘦弱的身躯穿过一株株的矮小灌木和交错的枝叶,此时没时间在意任何的荆棘或是木刺,他紧绷着肌肉,用尽最大的力气再密林中狂奔,撞断了一些细小的枝桠,发出嘎吱嘎吱呼哧呼哧的声响,风声紧贴着耳畔急剧呼啸,而身后的巨兽迅速的在追赶、接近,庞大的身躯撞断一株株中小型的树木和树枝。
在转过一圈乔木植物后,巨大的豹形巨兽一跃而起临近背后,獠牙几乎触到了脖子上,少年身子一低,又钻过一棵斜倒的大树于地面的缝隙,然后朝另一旁闪过,玩命似地对着尽量植被密集的地方跑。
巨兽身形巨大,力量惊人,大多数植物直接被无视通通撞断,而少年则依靠着自身的敏捷,不断的穿梭在那些巨大的树木之间,利用那些足足要几人合抱的树干来掩护自己。不过豹形巨兽仍旧是太快,仅仅不过十息时间,它便再次临近了。
感受到背后低沉的咆哮和蔓延开来的杀气,眼前的景物急速变换着,一棵枝干非常粗壮的大树出现在前方,旁边是起伏的土堆和一些散落的枝条枝叶,身后那巨大的身影再度高高跃起,瘦弱的少年被空中跃来的野兽拉近了距离,一瞬间,豹形巨兽已经处于了吴扬的头顶。
画面似乎变慢,巨大的猛兽身躯升空,滞空,向下扑去,奔跑中的吴扬邻近了那棵巨树,突然身子向前一斜,整个直挺挺的一步跃出,“嗖”的一声,钻进了这棵大树于枝干底部的树洞之中。
“嘭!”豹形巨兽的身体狠狠的撞在几十米高的大树之上,竟使得整个树干都抖动了一下,顿时树上的尘土散开一片,大片的树叶飒飒的抖落了下来。
巨兽的身体被弹了开来,仰天发出一声怒吼,伸出了黑色皮肤的前爪,伸进那个狭小的树洞之中。
爪子在树洞中用力的胡乱掏弄着,外面的巨兽龇着獠牙,嘴唇上翻,嘴里发出一阵阵愤怒的咆哮。
钻进树洞的吴扬马上靠在树洞木壁的最底部,随着树干的一下晃荡,那只黑色的爪子便从树洞洞口“呼”地一声伸了进来,上面尖锐的齿锋直勾勾的向着他的胸膛过来,然后听见“噗”的一声,是巨兽的整个身子贴在了树洞前,以使得自己的爪子能够尽量够到更远的地方,那直勾勾的齿锋奔袭过来,终于,在离吴扬胸膛不足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在半空中上下舞动着,打落了许多木屑和树皮,狭小的树洞中变得更加杂乱无章。
惊魂未定,吴扬心脏剧烈的跳动,肺部如同被火焰烧灼了一般,他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只近在咫尺的爪子。直到看着那爪子似乎无法再伸向前,终于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这难道是黑水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