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惊带着古定和段木先回了江海汇,尽管古定万般不愿,可毕竟除了江海汇,他和段木已经无家可归了。就算他可以露宿街头,可段木还是个小孩子,总不能让他也跟着吹风淋雨吧?
烈辩听说严世惊没有夺取到阴阳剑和饮血刃,还“不幸”让他的得力助手尉迟秉堕江而死,非但不生气,还非常高兴,下令让人重赏严世惊。
原因是严世惊带回了更有用的东西。
古炎是饮血刃主,他的儿子尽管不是他亲生的,却也天资聪颖,自小习得古家家传的步法与掌法,还精通古家的刀法,令古炎十分喜爱这个义子。
至于段木,虽说不如古定,却也学会了段家所传阴阳剑法,但还谈不上精通二字。
所以,烈辩让古定做了他的三弟子,却让段木做了贱奴。
他觉得很不公。
自此,古定住着上等阁楼,段木却住着最脏、最烂的地方。
自此,他锦衣玉食,我衣冠不洁;他高高在上,我点头哈腰;他身衿肉贵,我却……
贱!很贱很贱!
“为什么?为什么我处处不如你?为什么同样是失去了父亲,你却比我得到的多得多!”
古定立在一旁,眼里充满愧疚,却垂头不语。
错本不在他!
严世惊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忽地上前,狠狠甩在段木脸上一巴掌!
“如果你觉得不公,就应该努力去做,让任何人都知道,你比他强,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里!你活在这世上,就应该知道,这世间,没有公平可言!”
段木呆立。
甩下这段话,严世惊扭头走出破屋。
他眼里的泪始终不会滴落,可他心里的泪呢?
谁对他公平过?谁与他公平过?谁比他遭受的一切更“公平”!
------谁与他讲过公平?
所以,就不要再说公不公平,这一切,都很公平!
这座寺庙很大。
却很朴素。
因为这庙里的大师傅,就很朴素。
他住的屋子,墙是白的,门是白的,桌子是白的,蒲团是白的。就连桌上的狼毫、砚台,也是灰白!
此刻,住在这屋子里的静心大师,正拿着一串白色的佛珠,专心的念着佛经。
白,可以静心,同时也可以净心。
“师傅……”正在静心大师入定之时,一个小和尚莽莽撞撞地闯进来,很着急的样子,“师傅……外面有人找你……”
静心大师缓缓睁眼,背对着门口,目不斜视,“是谁?”
小和尚似是很害怕的样子,说话结结巴巴:“是……是一个穿黑色长衫的少年施主……他没报上姓名……只说要找师傅您。师傅……他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要不我再叫几个师兄……”
静心大师忽然喝道:“让他进来!”
小和尚被吓了一跳,却还是坚持道:“师傅,还是叫几个师兄来吧……”
静心大师依旧大喝:“叫他进来!”
小和尚被吓住了,退了出去。
奇怪,“静心”何时不静心了呢?
是因为他吗?
门被“吱呀”推开,来人长身玉立,面容清俊,倒没有小和尚说得那么可怕,只是周身弥漫着一股冷冽的杀气。
“泠决……”静心大师声音有些颤抖……“你终于来了……”
严世惊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虽然他知道静心大师是背对着他的,看不到。
但是他的心看得到。
紧接着,便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最终,还是静心大师叹道:“执念是人心中的恶魔,你终是没有摆脱……”
严世惊没有任何犹豫,“我活着的意义就是复仇。”
“你没有想过,郑渝声如果活着,他也不愿意你变成这样。”静心大师忽然转过身来,目光如炬,正视着他。
严世惊亦迎上目光,道:“父亲如果活着,他一定会来找我,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既然双手已经沾血,就别再妄想纯洁!泠决,你记住,万万不得杀戮!
沉默一阵,严世惊又道:“夏霜一切安好,请伯父放心。烈辩暂且还没有对我和夏霜起疑心,要杀夏霜,还得等些时候。”
话虽这么说,可静心大师清楚的很,这一天,用不了多久。
严世惊离开了。
也许,这是静心大师与他的最后一次相见。
夜很深,很静。
很沉。
月亮被云层层埋在天空,显得很朦胧。
哦,不是夜很朦胧,是静心大师的眼朦胧了。
周围死寂,只听见一滴泪掉在地上的声音。
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