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里做什么?”古定厌恶烈辩早已在烈辩面前表露过了,再加上他那日执刀刺杀烈辩一事,已是人尽皆知,所以现在古定和他说什么,都无关紧要了。
烈辩听到这句话,居然意外的和颜悦色:“我来看看你,在这狱中生活得如何。”
古定嗤之以鼻,冷笑道:“你来看我?我没听错吧?你不是应该一刀杀了我吗?我看你应该早就想把我千刀万剐了。”
烈辩听他这么说,也不拐弯抹角了,反正他说什么古定都不可能听得进去,干脆道:“段木死了,如果你还想活命,就应该说出段木想说的那些话。”
古定别过头,不想看烈辩,“段木想说什么,我怎么知道?我早就不想活了!”
耗了这么多口舌,烈辩明显有些不耐烦,却又不想显得太急躁,免得让落子先生又取笑,尽管说没有人看到,但被别人探知自己的底细终归不算是好事,“我不想再重复一遍,钟离定。”
古定心中蓦地一颤,没有回答。
烈辩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古定,逼问道:“郑泠决到底活着没有?他现在在哪里?”
古定垂下眼睑,道:“郑泠决死了。”
烈辩明显不信古定的一面之词,转身走出牢房,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你不说也可以,我把你怎样,夏霜必定不会有何反应;倘若我把夏霜变成废人一个,我看你还能不能无动于衷。”
牢里的人,没有丝毫动静,亦没有出声作答。
落子先生立在暗处望着,面前斗笠上的白纱,轻轻的波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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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霜淡淡望了一眼蛟龙,眼帘微微颤了一下,语气很轻,但却不容置疑:“让她走。”
“那你就死。”蛟龙回望夏霜,没有退步。
穆汐雪茫然地盯着前方的山峰,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夏霜道:“你杀了她,真的会安心吗?真的会快乐吗?
“你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恨……”
蛟龙无语。
是啊,杀了穆汐雪,她能得到什么?不过是更多的孤独、寂寥罢了;她现在再恨,终究只能毁了自己。
望着面前飘然的一缕轻烟,夏霜静静走上前,扶起穆汐雪。穆汐雪站在那儿,目光呆滞,夏霜微微皱了下眉,正欲转身离去,穆汐雪却扑到夏霜怀中,号啕大哭。
夏霜也没有把她推开,等穆汐雪发觉有些不妥,止住哭声,才将她扶正,转身离开。
穆汐雪凝视着指尖泪痕凝结而成的一抹霜花,又望了一眼夏霜离去的方向,那个方向,是通向悬崖绝壁的。
穆汐雪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返身走向回风云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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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惊一直在悬崖边立着,望着悬崖之下,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该想什么。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严世惊猛地有种莫名的紧张,没有回身,腰间的剑已拔出半截,“谁?”
“为师若真心想杀你,你在为师手下走不过三招。”
严世惊听罢,没有把剑重新插回去,反而脱鞘而出,依旧没有转身,冷笑:“严昴,我已知晓你的身份,你还要再对我掩饰什么?”
落子先生抬手欲摘斗笠,停顿片刻后,还是停住了,“放下吧,前尘过往,不必再想。谁都有过心痛,你为何执念如此之深!”
严世惊冷冷道:“因为你!”
落子先生没有追问,只是道:“执念太深,终是害人害己,早些放下,还有活着的机会。你如此逆天,怕是会引起天怒。”
严世惊没有理会他此番说教,冷冷道:“你若阻我,莫怪我不顾师徒情分。”
落子先生知晓他是不肯认他这个父亲,叹了口气,道:“你要恨我也罢,杀我也罢,逆天的结果,终究不会好到哪里。你若是还记得百里慕天,记得逆天的下场,我也不与你说什么了。”
听罢此言,严世惊整个人都僵在那里,许久,才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几千年前的事,怎会有人记得?”
落子先生听出他话里有躲闪之意,不在意地笑笑,道:“既然你知道这是几千年前的事,怎么会不记得百里慕天?缘过三生,便不再是缘,你要珍惜上天赐给你的缘分。”
“这世间,何为缘,何为命?我只知缘由人生,命由己定。”严世惊缓缓转身,面对落子先生,握着剑柄的手,愈来愈紧,指尖已经开始泛青。
落子先生听他此言,不愿再多费口舌,摘下斗笠,冷声道:“世惊世惊,你确实震惊俗世,亦惊苍天,既然前世慕天,今世,我便粉碎你的逆天!”
话音未落,严世惊已像一只燕子一样掠向落子先生,那柄永不沾血的剑,由剑柄处开始滴血,在他掠过去的时候,由地面留下一条血线。
是他指尖的血,亦是他心间的血。
落子先生自然无法粉碎自己用尽一生功力锻造的神剑,却还是仅用一指之力,抵住剑尖,手中竹笠已甩向严世惊。
严世惊趁落子先生一顶之力,压住剑柄,人在半空翻了个身,抬手接住斗笠,向前一送,自己执剑反身后退。落子先生随手拔下一根长发,射向已落地在悬崖边的严世惊,原本无力的发丝,却像一支利箭一样笔直地射向他。
严世惊当机立断翻身下崖,足间点住一块突出岩壁的岩石,又跃于崖上。此时,三招已过。
“你不是说,我在你手下走不过三招吗?”严世惊冷冷盯着落子先生,手中剑已插回腰间,右手执剑五指,皆已渗血。
落子先生亦不动,山中的风有些凛冽,将他的长发吹起,遮于面前,全身突然涌起一股猛烈的杀气,山边所有古树的枝叶,在这一瞬,由四面八方向严世惊斩来。
一道素白人影立马将他推出枝叶的包围圈,手中剑还来不及挥出去,全身上下皆已负伤,自半空落下,一时没有站稳,单膝跪地,剑锋已插入地面,白衣上的血染红了崖边生长的枯草。
“凡人的能力,不足以与天抗衡。”落子先生注视着气息凌乱的夏霜,冷酷而无情,怜悯而无奈。
严世惊仿佛没有在意落子先生,对着夏霜道:“你为什么来?”
“因为我错了。”
严世惊没有回答,片刻后,才道:“天命定缘,你没错。”
夏霜喘息了一下,道:“人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天而活。”
“逆天者,终无好报。”严世惊说这话的时候,听着竟然有了落寞的感觉,好像他从来都是这么说话,丝毫没有了那种冷漠的味道。
有人说他无情,其实他的执念比谁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