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期我把自己弄得很忙,就是那种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是浪费时间的忙。
付语打趣我说,我这是被爱情刺激得一下子开窍了。
其实莫荧儿也跟我一样,突然开始努力。但不同的是,她是真的很认真,眼睛都在发光。而我,仅仅是为了逃避某些东西罢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实质意义。
好在,期末考的时候,我进了班里前十。那么,一切就都值得了。
“好了,大家看看成绩单哪里还有疑问没有,如果没有,可以放学了。还有啊,靠窗户这两组留下做卫生。”沈老师麻利地交代完,踩着高跟鞋走出了教室。
都要放假了干嘛还要做卫生……我在心里暗骂,但依然拿了把扫帚去扫地。
我们这两组有一半的人都说有什么什么事而离开了,其实不过是想逃避做卫生而已。
我后桌何萧华倒是没走,但什么也不干,只是往桌子上一坐,拿着瓶可乐悠哉悠哉地喝着,跟弯腰扫地的我没完没了地搭话。
“金缕衣啊,我听说苏梦舞好像跟韩楦在一起了诶。”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僵,只吐出一个不冷不热的“哦”。
他突然把手围成一个圆放在嘴边,冲着前面正在擦黑板的韩楦大喊:“喂!你的金缕衣吃醋啦!”
“何萧华!”我气呼呼地喊。
“网上说,女人说‘哦’那就是生气啦!”他说着,飞快地溜出教室,“拜拜!”
“喂!卫生啊!”我冲着外面喊。但没人回应我。
教室里只剩下五个人了。
我有一种感觉,只有我一个人在很认真地做卫生。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走了,只剩下我在擦门芯玻璃,韩楦在拖地。
“都怪你,扫个地磨蹭半天,害我现在才能开始擦地。”哦好吧,不只是我在认真。还有他——用何萧华的话说——我的韩楦。
我心想,你怎么不说是何萧华逃跑呢。
但很快,我便明白过来——他不说,其实是默认了。默认了他跟苏梦舞……
但我依然抱着一丝侥幸——他不说,只是没想到而已。再说了,他又不可能跟你想的一样。
“哦对了,你一会儿放学急着回去么?”他突然又问我。
我摇摇头。
“那我一会儿带你去个地儿。”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却莫名的使我心跳加速了。
他带我来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隐蔽到如果不是事先听说,根本就难以发现。
就在这样狭小的地方,有一颗合欢树,树枝上挂着许多福袋。
“这里几乎没人知道,只是毕业的时候咱校长才会告诉咱们。这每个福袋里,都是咱们学姐学长们的心愿。校长的意思是,等多年后回来,看看自己的心愿实现了没有。”
“不会被风吹跑吗?”我问。
“不会。这里是专门有人看管的。”他说着,从树上取下一个没有贴名字的福袋,转过头问我“写吗?”
“当然。”我笑。
“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和韩楦在一起,希望跟他考上同一个好高中,将来在同一个城市。”
写完这句话,抬头瞥了一下韩楦。还好他正在凝视着合欢沉思,没有往我这里看。
我把纸条塞进福袋,贴上自己的名字,踮起脚尖,挂了一个高一点的位置。
“你怎么放那么高?”他问我。
“好找啊。你怎么不写?”
“写过了。走吧。”
“嗯。”我答应着,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等我以后再回来,上面应该又新添了许多,就像我一样把自己的小心愿藏匿其中,期盼着有天能够实现。
“别看啦,跑不了。”韩楦有点不耐烦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搬家的缘故,我只能坐公交回家。
我怀揣着心中的甜蜜,踏上公交车。而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所有的甜蜜都一下子烟消云散——
我清楚地看到,韩楦和苏梦舞紧紧地拥在一起,就像我曾在梦里见到的我与韩楦在一起时的模样。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在我身体里炸裂,碎掉。
不,我的确听到了,炸裂般的巨响。
*
当我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死一般的寂静。
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什么医生护士之类的,也没有看到我的父母。
我抬起手臂,是刺眼的苍白——一层层的纱布。我试图活动一下身体,却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阵阵剧痛。我试图从嘴里发出声音,但也失败了——我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无比的干燥。
我认命的闭上眼睛,再一次昏昏沉沉地睡去。
后来,我是被我妈的声音吵醒的。
“你们这些医生怎么回事儿?我女儿怎么现在还不醒?!”
我吃力的睁开眼,看见我的病床周围围着好几个人——一个医生,两个小护士,还有我妈。
“阿姨您看,她这不是醒了。”一个小护士最先发现了。
我妈倏地转身,看到我醒来,激动的不得了:“衣啊,你总算醒了,你吓死妈妈了知道吗……”
她紧紧地搂着我,却使我感到一阵剧痛,不禁蹙紧了眉头。
那位男医生把我妈拉开:“好了,阿姨,她现在需要更多的休息,您待会儿再说。”
我妈却没有理会他:“我的女儿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你们把她治坏了?你说话啊!”
我努力地动着嘴唇,重复着“水”的口型。
还是一个小护士发现,立马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把一杯水“咕噜咕噜”地灌下去,总算觉得舒服了点,说了句“谢谢”。
世界终于清静了。
妈妈把一部手机放在我的床头:“刚给你买的手机。你之前那部肯定得坏了。我公司还有点事儿,先走了,饭也给你放这儿。哪儿不舒服找医生,或者给我打电话。”语气极其平静,与刚才那个冲着医生大吼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我无力的点点头,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落在枕头上,发出“啪嗒”的一声。
这就是我的母亲,不在意我的表情,不在意我的心情,更不在意我到底需要什么,总之就是把她认为的硬往我身上一拽,也不管我究竟怎么样,然后潇洒地转身。
我拿起手机,百无聊赖地翻着通讯录。这个时候,该给谁打电话呢?父母都忙他们想忙的去了,同学……应该都玩得很嗨吧。
这天简直就如同一场噩梦。
感觉什么都没有了。
房门好像被人打开了。走进来一位男医生,正是刚才被我妈骂的那个。
“你好,我是实习的路医生。我来看看。”
我点点头,没打算说话。
“哟?怎么哭了?放心吧,你的病情还算轻,不会影响到后面的课程,脸上也不会留疤的。”他到我旁边坐下,轻声安慰我。
“谢谢。刚才我妈说话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你好好歇着吧。”说完,他便离开了。
突然手机响了,是一条倪肆发来的信息:怎么不回我短信。
“手机坏了,没看见。你说的什么?”我回。
“有条新闻,说学校附近的一辆公交车爆炸了。你知道吗?”
直戳我伤疤。
良久,我才有勇气发出去那条信息——
我就在那辆车上。
*
是谁说我病情挺轻的?我直到返校前一周才出院。
返校那天,我竟在教室里见到了倪肆。
“你不是已经毕业了么?”我问。
“之前没好好学,是肯定考不上的了。”他回答我。
也是,在这紧要关头,女朋友提出分手,能考好才怪。
“我就跟你们班熟,所以就插到你们班了。”他补充。
“嗯,欢迎。”我笑,“我们班主任姓沈,脾气不好,你别惹她。”
“她脾气不好你都敢来求我帮忙,你也够胆大的。”他或许只是在打趣,却还是使我联想到了那些我再也不愿记起的记忆。
我不再说话了,回到位置上。
新书和练习发下来,韩楦居然翻开练习册就写。
“你都会?”我问完才发现这根本就是废话。升毕业班,除了我,大家肯定都学过了。
“你没学?”这回换到他惊讶了。
“我……嗯。”我只能这么回答。我用不会告诉他,看见你跟苏梦舞卿卿我我之后我就出车祸了吧。我说不出口,我想他也接受不了。
两个小时,无非是听主任唠叨,校长废话,班主训话。
百无聊赖之中,我想到了那课合欢树。
合欢……对么美好的两个字。可那树下的人却未必可以如此。
什么是爱情?我在纸上一遍遍地写着,权当练字了。但说实话,“爱情”这两个字,到最后我也不一定明白。
书桌上突然多了一张字条:爱情就是你爱的那个人刚好也爱你。
字是韩楦的。
我转头看向他,却只看到他一副认真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听着沈老师讲话。我只能把想说的都咽回肚子里。我现在要是敢说话,沈老师就真能把我揪起来骂。
后来我想,他指的,大概是他与苏梦舞吧。然后,我的心跳就再一次的失去了规律。
苏梦舞,就像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横在我与韩楦之间。
但我还是把这张字条当作宝贝一样与那张照片放在了一起。
那个抽屉里,放的都是我最想留住的东西。
有我的童年,我的挚友,还有我未来的韩楦。
也许是未来的吧,也许永远都不会是。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