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在学校办好了手续,回家了一趟,告诉她的父母亲,自己到外地实习去了,有机会的话会找份工作,不用父母牵挂。就这样,她跟着云了,到了境外。发现云吸毒是在三年后的一次事故里,妤开车去一个教授家的路上出了车祸,腿断了,在医院的病床上没有醒,等她有了意识的时候却无力睁开眼睛。她听到了云在和他的一个朋友谈话……她怎么也没想到,和她相处几年的爱人竟是一个瘾君子,她伤心极了,努力地说话:“骗子,你这个骗子……”云被突然醒来的妤惊了,更为她的话语担心。医生说不是要到明天才会醒的吗?怎么转钟就醒了?云自语地说着,去安慰妤,妤又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妤就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但伤口竟然一点都不痛。再后来她就离不开那晚云给她注射的“镇痛剂”了。
妤说,那晚因为她的举动让自己也成了一个十足的骗子,骗了亲情,骗了青春,也骗了自己的良心。
夜里的海风有点凉了,妤双手抱肘,缩着,亦如她紧缩的心。我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她说,谢谢!
妤说,第二天她转院了,云利用她腿上厚厚的石膏偷运了一公斤毒品。出境之前,云失踪的那半个月,是因为派出所发现他公司里有人吸毒而被行政拘留了。其实,云的公司只是一个幌子,贩卖毒品才是他真正的营生。
我本想问妤,发现了为什么没有离开,而且自己也转了进去?但我没有问出口,妤就回答了。
她说,因为她知道了他的事情,看得紧,再说她给父母寄的那些钱都是云给的,她不愿父母知道她在国外的“艺术生涯”竟是一个如此伤心的谎言。她是真爱他,她可怜云不幸的人生,涉毒并非他的初衷。她说,这是云的又一个谎言,她是在被捕后才知道真相的。
妤说,她的人生就是一个谎言,美好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只是为了一个又一个谎言作了一个极其美妙的铺垫而已。
腿愈后,她感觉自己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了,但云的“身世”再一次获得了她的善良。为了一个美丽的憧憬,她为她的爱人付出,良心、道德,包括躯体……云说过,到那时候,他就收手,回国在自己的家乡修一座美丽的城堡,城堡里面只有她和他,夜晚一起看星星,一起到老……
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云尽可能地满足妤,金钱、毒品,也包括情感,妤也一次一次地往家里寄钱,写信告诉她的父母亲,她很好,有一个爱她的男朋友,要父母不要牵挂……
说到这里,妤又哽咽了,甚至是抽泣。
一小阵后,妤对我说:“对不起,小老生,我……”
我打断她的话:“鱼儿,没有,我能理解你的善良与纯真。”
也许是因为心中装着一个美丽的憧憬,也许是因为拥有一份美丽的爱情,妤由当初的纯真少女变成了一个丰腴的女妇,绰约多姿,妩媚动人。这些细微的变化和云与妤的死穴却被一个满脸麻子的人看在眼里,他就是云的大哥,一个贩毒集团的二号人物。
一个家用游泳池里,云和这个满脸麻子的人正光着膀子泡在池边的水里喘气。
“云老弟,你的鱼儿养得好啊,这腥味儿快让你大哥喘不过气了。哪天你安排鱼儿陪我游游泳?”听到麻子的话,云是又气又恨,却又没有任何办法,也不敢有半点反抗的表情:“哪里,大哥人缘那么好,鱼儿怕是贬了您的福了。”
“哈哈,云老弟就是会说话,我喜欢。不过,我是当真的哦!”
云知道麻子的脾气,看上了的东西跑不掉,看不惯的东西躲不了。他就亲眼看见过麻子杀人不眨眼的狞笑。云是真为妤担心,想把妤送走,但结果是可想而知的,除了自己受苦外,妤怕是逃不了了。万般无奈之下,云只好去做妤的工作。在求得自保与对妤的爱情之间,他选择了前者,况且,麻子说过他会得到好处的。
在夜晚的大帏下,云在自己的床上疯了似的享受着来自妤的呼吸。风云雨过后的彩虹是短暂的。云又点亮了一支昂贵的雪茄,倚在宽大的床背上深深地吸了几口。“妤,”云的声音很小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做了一个动作,把大雪茄换到左手,右手挽着妤的脖子抱她入怀,“妤,听听我的心跳,它会告诉你我的真心。”妤多情地用她的纤手摸着云宽大的胸脯和结实的胳膊,“我知道,为了我们的城堡,它会一直这样强劲地跳着,是吗?”
“明天去场子吗?”
“什么场子,那是演出。”
“明天不去好吗?”
“你有事?”
“没有……”
“没有怎么不去呢,这是一个机会。”云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这场演出是麻子安排的。云把一支雪茄吸了快一半了,狠狠掐断在烟缸里。
看到云反常的举动,妤有点愧疚,“云……”声音小而长且希望原谅。云紧搂着妤,好一阵,说:“妤,你说爱情是属于灵魂的还是属于身体的?”
“两者都有,但我更希望拥有属于灵魂的爱情,只有心灵相通,才有鱼水交融。”
“听说过金岳霖吗?”
“没有。”
“金岳霖是一位哲学家,他一生痴情于中国第一才女林徽因,而林徽因却嫁给了世交的梁思成。后来一直单身的金岳霖退出了,并不代表他对她的感情很轻,恰恰相反,他对林徽因的爱已超越了肉体,他与她的心灵沟通早已非同一般。柏拉图有句名言:理性是灵魂最高贵的因素。金岳霖用浪漫的一生,诠释了他对林徽因最高贵的爱。这种出自精神与灵魂的爱远远超过了肉体。”
妤好像听出了什么,又不知道云究竟说的什么。
第二天的演出,妤果然获得了鲜花和掌声。她的舞姿在麻子的眼里是那样的优雅而高贵,薄薄的禅纱下面是麻子欲火焚烧的原野。
妤高兴,她的印度舞竟然得到了如此的肯定,她赶紧回到更衣室,她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云,和他一起分享。她正拿着手机给云打电话时,一个穿着很得体的女青年说:“妤小姐,云先生在游泳池等您。”她马上关了电话,去游泳池。
游泳池里,一个人戴着头套和防水眼镜在水里忽隐忽现,池边站着两个身穿深色西装的男子。妤快步走来。
“妤小姐,云先生在水里等你。”妤到了池边,“哪,云,你别吓我。”只见水面微波荡漾,不见云。正在妤着急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将妤拉下了水。妤尖叫一声,扑通掉到池水里,被云紧拥着,她睁开眼睛,却因为掉下来的时候弄起的水泡挡住视线。云的唇紧紧地贴着她的双唇,那么疯狂,那么贪婪。虽然很是意外,妤却感到很幸福。可就在这种感觉产生的同时,她发现抱着她的不像云,她再睁开眼睛,努力地推开他,却被他牢牢地抱着。她看清了,他不是云,满脸的麻子,为了逃脱,她想到了在艺校老师教她的防身术……
还是那张大床,妤在云的怀里哭诉着。云告诉她,那人是麻子,一个狠毒的家伙,他的大哥,仅此而已。云很气愤,要去报仇,被妤拦住。
第二天起,云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妤到处找,到处打听。第三天,她得知云被缅甸警方抓了。她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焦急而又无奈。她找到了麻子,求他想办法把云弄出来。麻子告诉她,云犯的是死罪,很难,要一百万美金。
在妤的家里,几个民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的母亲伤心地哭泣着,嘴里喊着妤儿的名字,她的姑姑一边淌着泪一边安慰着她的母亲,父亲在一旁抽着闷烟。
妤说,缉毒民警顺藤摸瓜,得知她在住院期间利用裹脚偷运毒品的事。找到了她家去的。因为妤,母亲大病一场,父亲不认她这个毒贩子女儿了。
为了云,妤到处筹钱,把自己的所有积蓄都取了出来,可杯水车薪啊。心急如焚的妤最终没能逃出麻子的掌心。在麻子的帮助下,利用云押运的路途实施抢劫,激烈的枪战中,云被乱枪打死。看到云穿着白色的西装,浑身被鲜血染得通红,静静地躺在那里,妤当即就昏了过去。
安葬好云,妤静静地把自己关在那张大床上。泪水浸泡着她和云的每一刻,浸泡着她的城堡,她和云一起到老的誓言。她要报仇,她开始为了报仇放纵自己,云说过,爱的最高贵是出于灵魂的,她和云的灵魂是紧紧相拥的。之后,妤利用自己妩媚的腰身获得了麻子大量的犯罪证据,但她的行踪却被紧紧地看牢了,电话打不出去,她知道这都是麻子的手段。
境内,缉毒警通过国际刑警联合办案,利用高科技侦察技术和已经掌握的线索,锁定了麻子一党的基本行踪。麻子,云南昆明市人,名高猛,1963年出生,1989年因贩毒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1993年偷渡出境,加入缅甸贩毒集团,形成了一张国际贩毒网,大量将毒品从云南边境偷运国内。
1997年12月,麻子在缅甸被捕。与此同时,国内缉毒小组民警连夜行动,将麻子一党一网打尽。贩毒集团头号人物老黑在老挝首都机场被国际刑警逮捕,移交给缅甸警方。
法院的刑事审判庭上,麻子、戴妤等二十三人被全副武装的法警一一押入法庭接受审判。在法庭上,妤看到了一个名叫高明的人,身材很像她的云,那眼睛,那面部轮廓都特别像。妤的心在急剧地跳动,云不是死了吗?不可能,不可能,她反复地告诉自己,这人只是跟云长得有点像。但实事就是实事,法官的宣判是真实的。高明,原名高云……他真的是云,这是怎么回事,妤在法庭上很激动,不停地骂着“骗子、骗子……”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意识……
妤说,云根本没死,只是中了弹。之后被老黑偷梁换柱,做了易容手术,成了老黑的左右手。
妤是在女法警的搀扶下参加再次审判的,麻子、高云都被判了死刑。妤因为重大立功表现减轻处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一个庞大的贩毒集团被粉碎,在这个集团里,妤只是个小小的玩物。
三
在服刑初期,妤还一直坚信,云是爱她的,都是因为毒品,云才不得已。在监狱心理医生的跟踪矫治下,妤才渐渐明白,她一直都生活在一个骗局当中,她在情感的认识领域里真的有问题。她感激让她走出认识误区的心理医生。这也是她欣然接受我的相约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妤说:“和你交谈,我很高兴。”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我也是监狱心理医生。我笑了笑,为妤在服刑期间的所得而高兴。我又问她:“出狱后的‘鱼儿’回到大海里吗?”
她也笑了笑,说:“你是一个很幽默的心理医生。”
我问她出狱后的感情问题时,她很坦然,云的影子在她的记忆里还是存在,虽然淡淡的,却让她对情感产生了畏惧,害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