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心理医生
2003年十月的一天,秋高气爽,应监区之邀为一名求助我的服刑人员作心理咨询。我如期来到了所在监区的心理咨询室。在管事犯的安排下,服刑人员李敏来到了我所在的心理咨询室。
他举起了右手,“报告邓老师。”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只能自己听得清楚,当时用气若游丝来形容真是恰如其分。
我连忙欠身:“随便点,请坐!我是心理医生,是来做心理咨询的,与平日干警的谈话方式有所不同,你尽可能地轻松些,这里只有平等、尊重、诚信,还有保密。如果你心理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助你的话,我会乐意的为你服务做些事情。”
他好像并不愿多想举动的讲话,只是满脸的疲惫、抑郁。
初次见面,一眼就可看到他的精神状态极差,身体也很是虚弱。看到他病弱的样子,我并没有要他多介绍自己的情况,我连忙为他倒上一杯水,安慰他不要有任何紧张不安,我到是先简单地介绍自己的情况,我说:“非常地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也相信自己能为你多少做好点事。每个人难免遇到一些让人痛心的事,如果长期压抑心中难免会产生心理问题、心理疾病,甚或转化诱发身体疾病。一个人的痛苦讲出,倾诉给你信任的人,尤其是还能为你很好分析、诊断、对策的心理医生,那一定会让你感到轻松的。”
从他木纳抑郁的目光里,看到他渐渐亮色了起来,也有了几份潮湿。他仍就不想讲话一样的没开口。凭我的感觉与经验,这是一个非常深沉痛苦的患者。
我依旧的和风细雨,半小时过后,他流泪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没有封口,内外没有一个字的信。我接到信后,看到信封里仅有一家她母亲和她妹妹与自己的全家照,还有两篇他在监狱小报上刊发的两篇习作。当我看到这些时,我意思下意思的知道一些,他将要发生的事情。我问他,你这是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我想您替我交给我的母亲,我相信您能为我做得到,我听过您的讲课。”
我不用他再过多的讲,他的意思似乎全明了。此时此刻的我,一改常见心理咨询是求助者讲,我极少讲的多听方式。我不想任何的多勉强他。我推测针对性地与他谈人生,谈挫折,谈生命,谈心理疾病。就在他听我的过程中,他的神色越来越变得光彩正常起来。看得出他的心情好多了,他慢慢地收起了泪水。
接着我鼓励他倒尽心中所有的苦,我将愿意从心理上陪伴他走过这最痛苦的时光。于是他开始讲他现在身体的病,讲得心情如何的差。讲他有过几次自杀。讲他犯的痛苦,也讲他童年受到的伤害。作为心理医生的我,不仅认真的听取他所讲的一切,还不时为他作一些必要可能性的分析。让他在倾诉自己的痛苦时,也作初次谈话简单的疏理。
经初步了解,李敏有明显的心理疾病、神经衰弱症状,可视为神经衰弱、抑郁症心理疾病矫治。需作更进一步的了解、心理咨询。后来的日子里,我每年作三次以上的随访心理咨询,并作了相应的心理测量,诊断以抑郁为主导兼有比较严重的焦虑、焦躁和神经衰弱。于是便有五年来一路下来的跟踪矫治。
半年以后的一次心理咨询,他主动详细地讲出他第一次求我代做的一封信的事,他说我是作为我唯一的遗物让您转交给我的家人的。当时我根本没有能力说出来,那时的我心理真是脆弱到了极点,我想我能死去的做得出来,却没有勇气和能力讲得出来了。
我说我感受得到了,因此我当时没有直接说穿你这内心无比的痛。只是一个劲的从则面松动你的想法,让你直至放下自杀的欲念。同时取得管教干警的认同,让你有一个更利于病情好转的改造环境。这些都做到了,也让我放心多了。这一次,他还交出了一封没有给出的信,当时写给他所最看重干警的一封信。他说也是作死后的一个交代的封。
方队长:您好!
想了很久,我还是决定向您坦露本不愿说出的所有,并复印一份,以备日后对家人也有所交待。您是我在入狱以后,唯一关心我相信我,帮助我的警官,无论将来怎样,我还是应深深感激您,相信您。
在幼年时,由于特定的环境所处的人所见的事和畸形家教的影响误导,使我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十四岁父丧,继后母亲二次改嫁,以及这期间发生的一些个人和家庭方面的的事情和自幼极差的体质,在后来的生活和工作,为人处事交际方面都造成了极恶劣的不良后果,直至被动、怯懦听人唆使犯罪沦为罪人。
入狱后,缺陷和创伤再度加深,在羁押期间,再次触犯刑法,被加刑严惩,到改造单位后,我总被魔魇般的旧创往事和残酷痛苦的现实推推拉拉着在生的本能与放弃解脱间摆布。虽然由于日久见人心,一些本质不坏的警官、良知尚未完全泯灭的管事犯,不再给我打击,但脑海又添加了新的难以忘却的记忆。
这一切的往事和羸弱的体质,总在我低落或病痛不断而又无法无钱医治时有意无意的来去着,到后来我已听不进规劝,教导,也难如愿以偿调整心态了。
有些时候,我很想有人倾听我吐露苦闷,但我发觉在这种地方,这种想法是与现实格格不入的,谁都不愿讨付桎梏自己戴上,别人的生死与己无关,要么都是坐牢的罪犯,要么都是有自己的需求,自己的情感和家,无法做到面面俱到的凡人警官。我把这些自己不知所措,他人无能为力也改变不了实际的蛆虫藏在身上,埋在心里,更加孤僻、封闭。或是不适宜多话时多舌,不该笑时莫名地讪笑,要凝视细听时却充耳不闻地走神,想清晰表达时思维中断等,我感觉自己慢慢成了走肉行尸,活着成了累赘,好累好累。
到三中队后,由于环境的改换,加之您在各方面真诚的帮助、教育,让我有了新的希冀和理想。我追求自尊,追求改造的平等身份。没有亲历过我心理和人生历程的人是体会不到的。我可谓涉世不深的人,自小至大,我自认本质基本是较好的,除去客观因素,起码至今是这样。投改后,由于所处的环境,对人和所有一定的效仿,比如能力缺乏时因不平衡或躲避体罚在劳动中偷工减料,说谎话,说话偶尔带脏一类,我甚至对“耍小聪明”没有感想,因为我觉得我的智力和心态对此没有兴趣和精力。不过,要让人相信所说,是不可能的,以我的年龄和目前的身份,唯您是第一个从见面开始说做到了的人,在此之前,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才得到,正是因为您的感召,我虽文化程度不高,但也知道感恩怀义以此为上进动力,在短期内能踏实安心的尽心力改造,我已不认同当初持怀疑态度的感想,能对一个不出类拔萃,没钱也没关系的甚至有心理缺陷的犯人如此,是最好的证明,至少待我如此!
近段以来,由于多年旧病与新患的侵扰,虽无大碍,却实在影响生活、生产,带来的负面影响推波助澜,雪上加霜,与人相比,轻难重重于人,家人没有能力自顾不暇,甚至不知一直来我的感受,生活中病时的盼望,没有物需向人乞求的痛苦,而这样的生活和所有的不幸拥在一起还要扩大直至牢坐完了有生的日子尽了。被名存实亡亲情捆在一起,只能眼睁睁地看对方煎熬和死亡,而贫困是主凶,这是怎样一种悲哀?而这一切,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
大道理,旁人说来轻松易决,真正亲身经历,心理素质,身体素质良好的人,都会斩不断,理还乱。我是罪犯,但首先是人,一个人格不健全,心理智商滞下的甚至没有自我保护能力,生存能力的人,能够想和不能够顾虑的与我已成熟的年龄,不相称的身份搅在一起了。长久的困扰和压抑一旦爆发,理智是不堪一击的。对生的怀疑,死的本能恐惧只在一闪念瞬间分晓,现实是残酷无情的,就如贫困无知无能一样,在父亲的死,我一生的经历,名存实亡的亲情当中暴露无遗。我迷失自己了,仿佛没有了理想和希望,又仿佛在潜意识挣扎终极的沉沦。
我觉得自己是个从灵魂到肉体都烂了,一个快腐臭的人,一个多余的人,一个呼吸着却该消失的人,没有才能,尊严、地位和正常的心态,比较健康的体魄清醒的头脑,没有自信又自不量力的所谓的人,我的存在总要担心危险,总要受尽挫折,降此外别无是处。我曾想过请求暂换目前的境况来减轻身心的压抑,借助亲人资助支持慢慢调整改善身心现状至痊愈,又觉得不管怎样还是活在残酷现实中,我在有所好转时想让自己转移精神到生产上,但总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平安,减刑、新生,未来已没有意义或无法企及,我仅在等待害人害己的消亡到来,我曾经的幸福已如三间破房,成了废墟,曾经的欢笑那么别扭可恶,曾经的兽行,耻辱等等恶劣过往都将诅咒陪伴我走入坟墓,永不离弃,我也不知我是什么,我该怎样选择放弃和拯救?
每夜总噩梦,有时惊叫失声,神经变得衰弱,更加寡言沉默,不可理喻地暴躁愤怒,我若即若离恍恍惚惚地“活”着,神不守舍无心工作疲惫乏味在生活。
方队长,我本不想给您讲这些,而且您没有必要知道,缘于相互的尊重和信任,曾经我发誓好好改造,不给您添麻烦,但在困难方面没有做到,请谅解,改造上朱、袁二同犯事情后我遵守了曾经的承诺,为自己也为您。但人和事都会变,不一定千篇一律喜剧收场,幸亏您以及在此之前的数位警官的厚爱及逐渐完善,科学文明的管理措施,和一些好心的同犯帮助,我得以苟延残喘,一天感激敬佩便相伴一天,直至与父殊途同归。从血浓于水的份上,我永远感激亲人和曾经所有好人给过的一切,但我实在没有能力再支撑下去了,我的自毁是我自己的事,是我自己的苦,虽有愿也更多的只能怨自己。
祝好人一生平安 罪犯:李敏 敬呈
羊年十月二十五号
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多采用不加说明的矫治方法,即更多是“暗示疗法”,充分肯定他成长中人性好的一面,改造中做得好的一面,激励他在劳动中矫治自我,把劳动作为一种最有效的治疗法。引导他学会多学习多写作,用阅读写作矫治心理疾病。他慢慢的做到了,而且取得很明显怕效果。下面是对他人生的回放。
易于冲动暴力
1976年的春天,我出生在平江县一个贫困而偏僻的山村。三四岁时做篾匠的父亲带了一个徒弟。有一天父母都出去了,他对我说了一些已记不清的脏话,然后又掏出生殖器硬要往我嘴里塞,我挣着跑开了,当时心里很是厌恶和害怕,但又不敢告诉父母亲。随着时光的流失,我也仿佛遗忘了,却不知道,多年以后,会重又清晰映现脑海,原来他一直没有失却。
五岁那年,表姐夫的妹妹寄住我家,在附近的矿山拣矿石,也是父母不在的一天。她把我叫到她的床上,脱光了衣服让我吮吸双乳,并把我脱得精光,诱我与她发生了关系。当时我根本不知所措,任其摆布,自始自终觉得她跟我的事是一件丑的事,我想拒绝却又不敢说出来,最后还是从她身上爬下来。她说了一句:“不准讲给父母听。”之后多天,我老想着这事,想告诉父母,还有和三四岁发生的那件事一样。一想到对方有些恶意的眼神,我又怯懦了。
上小学了,我也暂时抛开了那些龌龊肮脏和不快,一年又一年的更替,基本上忘却了,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忘却。小学一二年级时,我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老师、家人很是为我高兴,经常用夸赞的话语、欣慰的笑容激励我好好读书,今后有出息。
三年级时,我开始调皮了,玩性特重,经常是在父母守候屋前路口的责怪声中悻悻归家,没有了家人托星捧月的优越感。在与同学的闹玩中,我很容易恶语相向,动不动就打人。我很爱打玩架,而且一定要打赢,这样常常因打玩架转变成打真架。四年级秋收假的一天,我和同伴一起在田里玩,他躲进一港口里,我用稻草堵在口边,然后点燃,他出来很是生气,动手打我,我拿出小刀把他的耳朵差点点割得快掉下来了。和伙伴吵架,严重的还很有几次用弹弓打过别人的眼睛,用石头砸过别人的头。因为我的打人是父母和他们的朋友都变得疏远起来,因为大多数和我玩的多的伙伴本来就是父母亲朋友的小孩。
一次父亲朋友带着小孩在我家玩,我逗小孩玩,抱着假装用头撞墙,被他父亲看见了,他父亲骂我,我就真的抱着他用头撞墙。小学四年级因此留级一次。那时起,父母一改往日温和,用罚跪、耳光、揪、拧,用树条、篾片、杉树刺枝抽之类的家法惩治我,有时是母亲用筅帚、扫帚劈头盖脑一顿乱打。我变得老实了,又回到了幼年的胆小怯懦。
不知是因为家境贫困还是我和妹妹让家里加重了负担的原因,父母老是吵架或发我的脾气。有时他们又和好如初,温和慈详的对我。最后厉害的一次是父母把家里打得乱七八糟,水桶倒了一地的水,母亲拿着菜刀要父亲杀了她。也许他们没想到这些会存于我的记忆,陪伴我一生。在这样一种时好时歹,时忧时喜的时光中,我读完了小学。但父母和好时经常深夜不归东挪西借的窘况却是仍未改变。
六年级我迷上了小说、图书,我对武夹小说非常的着迷,经常上课撑着一本书挡住面前桌上的杂书,成绩除了语文越来越感兴趣外,数学成绩是直线下降,每次都只有六七十分。也因此受到父亲更严厉和密集频繁的管教体罚,慢慢地我开始怨恨父母。他们越是不让我干的,我越是要干,要我干的,我反而不当回事,甚至逃避。在乡邻的劝解中,我终于得到了父母的宽管待遇,除了自幼诸如讲干净整洁爱练字看书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动之外,其它的,我还是原样,然而父母都没有料到的,在乡邻称赞我懂事勤快的交口声中,我也养成了胆小怯懦,烦事拿不定注意,又爱生闷气自卑的坏习惯。
进入初中,面对陌生的环境,我还算老实了一段时间,到了初中二年级时,我又开始变得玩皮爱打架起来,和一群同样不听话的同学还学会了初烟、逃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