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坠的病越来越重了。
人瘦得就像一具干尸。
那日,号了脉,神医喜来乐拿洗手绢擦了擦手,一脸沉重地对陈芊语说:“楼夫人,我们出去说。”
陈芊语看看床上睡得正熟的楼坠,未加迟疑,随神医喜来乐出了门。
喜来乐在门口站定,看着门前那颗瘦骨嶙峋的老树,说:“楼盟主的脉象很不稳定……怕是……时日无多了……”
陈芊语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就没有法子……治好么……”
喜来乐唏嘘不已:“癌细胞已经扩散了……看来……是真的救不了了……”
陈芊语一阵心痛:“神医……”
喜来乐摇摇头:“楼夫人……你还是好好地陪楼盟主过完他最后这段日子吧……”
“难道……难道就一滴滴希望都木有了么……”
“希望?miracle?”喜来乐摸摸小日本状的小胡须,说:“miracle还是有的,要不然那么多的抗癌战士从何而来?”
“……”
“楼夫人!”喜来乐挥手向太阳:“楼夫人!这时候,唯一的解癌良药就是——爱!”
“……爱?”
“对!”喜来乐握拳远目:“爱是人类亘古不变的主题!多少奇迹,是因为有爱才发生的?!所以!我们应该相信奇迹,我们更应该相信——爱!”
“……”
“楼夫人您慢慢参透去吧~老朽该回去了……”
拂拂衣袖,喜来乐背着手,唱着歌,迎着夕阳,离去——
“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歌声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散……
听着这歌,陈芊语若有所思。
打喜来乐离去,给楼坠把脉煎药的重任就落到了陈芊语的肩上。
楼坠的脉象很奇诡,每次陈芊语号完脉,都要沉思好久……
某一天。
陈芊语把手指放到楼坠的手腕上。
震惊!
楼坠觉察到陈芊语的不对劲,急忙握住陈芊语的手,虚弱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才把她拉回现实。
把手从陈芊语手下抽出,楼坠说:“芊语,以后,还是不要把脉了吧……把了也没什么用……”
陈芊语缓缓把头抬起,定定地看着楼坠,轻声问:“你……在我不在的这几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
“你不用怕我鄙视你嫌弃你……你就大胆地……告诉我吧……”
楼坠如坠云里雾里:“芊语你把话说明白……我听不懂……”
陈芊语深深深呼吸,说:“刚刚,我把出了……喜脉……”
陈听趴在楼坠的床边,看着楼坠的腹部:“爹爹,你是不是要给我生小妹妹了?”
楼坠哭笑不得。
陈芊语拍了陈听的头一下:“瞎说什么,男人怎么生孩子?!”
陈听委屈地捂着头:“可是可是……娘亲你不是说爹爹有喜了么……”
楼坠伸手摸摸陈听:“那是你娘亲……出错了……”
“可是可是!”陈听撅起嘴:“韦小宝给我说过一个故事!就是一个男人为了练某种绝世武功,变成了一个女人!”
“……”
“……”
楼坠陈芊语相视无语。
收到如此效果的陈听很满意,继续说下去:“那个武功叫《笑熬浆糊》!开篇第一句就是——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后来那个变成女人的男人还嫁给了一个男人生了一大堆孩子呢~!”
“……”
“……”
“不过娘亲啊,自宫是什么意思?”
陈芊语把手里的活计放下,拍拍陈听的头:“去,去厨房看看水烧开了没。”
待陈听不清不愿地离开屋子,陈芊语就严肃地看着楼坠,问:“你……是不是自宫了?”
楼坠百口莫辩:“我……”
“而且……是因为自宫之后处理不当……造成伤口溃烂,进而引发癌症?”
“芊语你瞎说什么……”
陈芊语猫咪般眯起眼睛:“孩子是谁的?”
楼坠简直想要撞墙。
陈芊语锲而不舍:“是冷叶清的?是楚忆卿的?还是道明寺方丈的?”
楼坠一急之下掀开了被子:“你自己过来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自宫!”
“啊,楼叔叔你尿床了么?为什么要掀被子呢?”
清脆的童声在门口响起。
楼坠机械般扭头,看到站在门边眨巴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萋萋。
泪了。
半山腰那销魂一吻之后,陈诺觉得自己面对许临是越来越不自在了。
有时候不过打个照面而已,她也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更不用说说话啊一起吃饭啊什么的了……
独处的时候,陈诺就会很烦躁很纠结。
我这是咋了,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许临这样的帅哥……
莫非……莫非这就是小言里面恶俗的,喜欢么……
不会吧……这……也太突然了吧……
不过不过……
陈诺掐指一算。
我俩也认识了快六年了……
为啥我前五年对他没感觉第六年就突然来了感觉?!
难道是……因为那个吻?
不对,司空璟也亲过我的啊……
不过,司空璟那次应该算是我俩互咬不算是亲吧……
……想远了……
还有啊!若是日久生情那么我应该喜欢上的人是韦小宝吧?我都和他厮混了五年了……
想不通啊想不通啊啊!
……当它是幻觉好了……
嗯,幻觉!
即使陈诺很努力地要把这种感觉当成幻觉……但是幻觉的存在感过于强大……强大到她继续脸红心跳面红耳赤……
于是,陈诺一路脸红,陪着许临爬上了一座高山。
高山之上,青柏一片,一座坟。
陈诺心情激荡——
来了来了来了!最最最恶俗的桥段!死者面前定终身!
迟疑——
呃,难道我就这样把自己买了么……
握拳——
不行!怎么着我也得玩一把三顾茅庐之类的爱情游戏吧!
在陈诺心思三番四次变幻之时,许临牵着她,走到墓前。
墓碑上,止四个字——
眉青道人。
“这就是带我上山的师父。”许临说:“那时候的我很虚弱,即将死去……母妃带着我寻医问药时,遇到了师父……”
陈诺静静地听着。
“师父对我很好。刚刚离开母妃的我不适应山上的生活,病情加重。是师父陪在我身边,喂我药汤照顾我起居。”
“后来我身体好些时候,师父开始教我心法剑法,还教我如何占卜。其实,我早该在十岁那年死去的……是师父强行施法,逆天才救回我这条小命……”
“十岁之后,我就和常人一般身体健康。而师父……却一天天虚弱下去……”说到这,许临有些哽咽:“师父将去之时,我答应了他……要以己身之力,济救天下苍生……可是……可是……”
陈诺不知道该接点什么话,唯有默默握紧许临的手。
许临长叹了一口气,反握住陈诺。
许久之后,许临说:“算了,我们下山吧。”
陈诺点头:“好。”继而大惊:“呃!怎么那么早?!”
许临不解:“那还有什么事情?”
大哥难道你就真的只是让我上山来看一座坟墓然后滚回去?开什么国际玩笑?!定终身呢?!誓言呢?!
陈诺心底波澜起伏,表面却纹风不动:“好吧,下山吧。”
江家府内。
李伯正蹲在梁柱上打盹。
冷不丁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睁开眼,发现江慎修的脸就横在他面前。
吓了一大跳的李伯往后一仰,噗通一声摔下横梁摔到地上去了……
“哎呀呀李伯你没事儿吧~!”
江慎修跟着跳下去,手忙脚乱扶起摔得七荤八素的李伯。
“少爷你别这样……老奴这把老骨头不经吓啊~!”
李伯囧囧有神地从地上爬起来。
“李伯,我爹在哪?还有……”
江慎修看着李伯的眼睛闪闪发光——
“五折,在哪?”
跟在许临身后,陈诺在想点子如何整他。
哼哼,谁叫你不定终身不发誓言。老娘让你尝尝苦头~!
正想得超脱时,许临站住,陈诺猛地撞上他的背。
揉着撞痛的鼻子,陈诺问:“咋?”
许临转身:“小诺,今晚上我们吃什么?”
“呃……”陈诺四下张望,看到一个妇人在摆摊子,说:“就过桥米线吧~”
“好。”
“客官,你俩的米线。很烫,要慢慢吃。”
“嗯,谢谢店家。”
米线上得很快。腾腾冒着热气。
许临给陈诺拿了筷子,把碗推过去:“慢点儿吃别烫着嘴。”
陈诺乖巧地接过筷子,挪了一下碗……
“哐!”
硕大的汤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许临方向倾斜。许临信手把筷子一伸,架住碗沿,再一拨,碗滴溜溜在桌上转了一圈,稳了。
帮着陈诺把碗端到她面前,许临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万一洒到人了怎么办?”
陈诺咬了咬下唇,眼睛也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
她手里的筷子一抬,扫到自己的碗,再就着碗撞过来的力道撞上了许临的碗……
许临心一惊,提筷,救到了陈诺面前的碗,却,救不了自己面前的碗……
然后……许临一声闷哼……悲剧发生了……
听到碗摔在地上的店家匆匆忙忙赶过来,看到许临湿了一片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袍子,倒吸了一口冷气:“客官……客官您没事吧?”
许临忍着疼,回答到:“没事。”
店家焦急地看着许临,说:“我们这有祖传的膏药……客官你要不要先,上上药?”
许临运功抵御疼痛,不能回店家的话。
陈诺看着许临直冒冷汗的样子,突然有些心疼,往桌上扔了一锭银子答谢了店家,扶着许临回客栈。
客栈里。
客房里。
把许临扶到床边坐下,陈诺说:“快让我看看,看了以后好给你配药。”
说着伸手就要掀袍子的下摆。
许临连忙挡住她的手,焦急辩解道:“不用了不用了,现在汤都冷了应该没事了……”
陈诺黑着个脸:“……”
许临扯了一个微笑,说:“刚刚只顾着回来,小诺你还没吃东西呢……先去吃点东西吧……我换套衣服……”
陈诺皱了皱眉头:“怎么,不爽我故意弄翻碗烫到你?!”
许临一愣,苦笑:“小诺你……”
刀光石火之间,陈诺已经掀起了许临的袍子!
陈诺傻眼……
许临哭笑不得……
只见裤子裆前一片汤迹……无限……蔓延……
陈诺尴尬地松开手,还帮着许临把袍子拉紧,说:“那个……我先出门去帮你抓份烫伤的药来煎吧……”
许临嘴角抽了抽,才说:“好。”
陈诺落荒而逃。
事后陈芊语知道了,感叹道:“小诺你也太任性了。要是这汤再热一点,你下半身的性福就没有了啊……”
陈诺切了一句:“那是许临他自己的性福,****何事!”
陈芊语无言以对,唯有连连摇头。
楼坠又睡着了。
陈芊语看着他那宁静的样子,又安心,又难过,又,怀疑。
伸手,把脉。
乱七八糟,知道不对劲,但是判断不出什么问题。
长叹一声,起身熬药。
晒台上,陈听和萋萋一前一后追打着,玩得很开心。
欣慰笑笑,转身,一人背对阳光,对她说:“陈芊语,你再一次为了他,回来了……”
陈芊语拿手遮住耀眼阳光,不可思议:“宫漓……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