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一直觉得在她身上找不出半点风逸尘的影子,可是刚才那种傲然散漫的姿态分明让他看到当年那个女子,看了看翊裴萧,分明是顾及着当年的情分,才问出这样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儿臣向来不喜朝中事务,更何况不过废人一个,又怎么会心生叛逆之心?”翊焕君笑的风轻云淡。
翊裴萧当然不会去怀疑翊焕君是否有叛逆之心,这个儿子是他这几个儿子里才华相当却无心朝政的唯一一个。
“可是父皇,信王妃手上分明戴着那风氏的信物?”五皇子急急出言,他已经细细盘问过那赵氏婆婆,那老婆婆当时见到信王妃的惊异却是因为风夕颜扶她起来时,她发现了那个翡翠扳指。她曾经无数次看到风逸尘手上的这个扳指,自然是熟悉无比。所以一眼便看出来了,没有想到就因为自己一时的惊异,却为自己的家人带来了无尽的麻烦,五皇子以她家人的性命相要挟要她指认信王妃为风氏后人。
“哦,五哥是说这个么?”翊焕君用右手举起风夕颜的左手,轻笑道:“这个是我前日里才送给涯的……”
风夕颜接过话头,凉凉道:“定情信物。”翊焕君一愣,随即嘴角泛出一抹笑意,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分明掠过微红。风夕颜看了看手上的碧翠扳指,也有些好笑,今早起来时便觉得手上的扳指有些怪异,原是昨夜里翊焕君偷偷地换掉了,将她的那一只扳指戴在了自己手上,一边给她梳发还一边轻笑着说是交换定情信物。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就由着他去了。没想到今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果真是天意。
说着便将手上的扳指脱下来,放在一旁盛放递呈之物的盘子里,端盘的宫人将扳指呈给翊裴萧,翊裴萧只淡淡扫了一眼,道:“不过是只普通的扳指而已。”
端盘的宫人将扳指拿给群臣一一过目,群臣摇头的摇头,细细端详也没看出来哪里刻着个‘风‘字,太子翊舜衡看了五皇子一眼,分明是恼怒的。五皇子也是有些不解,这个消息就是怕被别人知晓,才一直保密,并已最快的速度上奏的,难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眼光掠过地上跪着的赵氏婆婆,心中杀意顿起。
故事不了了之,好戏还没开场,就已经被有心人落下帷幕。
可是背后的故事却是永远比想象走的更远更长。
秋风萧瑟着从花丛中穿过,吹走了落英缤纷,吹来了冰冷的荒凉的气息,空气里几乎可以嗅到冬季的气息。
“坐。”翊裴萧指着一旁被垫上厚厚圆垫的石凳。
“谢父皇。”风夕颜提着衣摆坐下,头发依旧是一丝不落的被包在青色的发巾里。
“怎么总是见你将头发包起来呢,难道是最近新流行的款式么?”宫里最近好多人都开始用各色的发巾将头发包起来,听说此举的开创者正是信王妃,刚开始看着是有些奇怪,不过见得多了,却也是顺眼多了。
风夕颜笑笑,道:“只是觉得披散下来会有些麻烦,又懒得去盘那些繁复的发式。”
“你知道么,你这样的性情很像朕的一个故人?”翊裴萧认真地看着风夕颜,想从她脸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明明笑着却依旧有些冷清之色的脸上连半分好奇都没有。
“哦,是么?”
“那是朕还是太子的时候遇见的,樱花绽放的季节,她就站在树下跳舞,花雨将她的身姿淹没在迷蒙中……”说着,翊裴萧的思绪又回到回忆里故事发生的起点。
不过是个江山美人抉择的老套故事,戏文不知讲了多少遍,风夕颜却还是耐着性子听完,道:“没想到父皇如此情深意重。”轻描淡写的语气,翊裴萧却从中听到微微讽刺。
“你难道不想知道结局么?”翊裴萧看着她冷淡的反应,有些失望。
“大抵不过是您选择了江山,弃了她,她奔走他乡另嫁他人结婚生子罢了,戏文里这样的故事很多。”
“是么?若是如此,她现在也应该幸福地生活着吧。”看了看有些灰暗的天空,翊裴萧叹了口气。转向风夕颜道:“你说是吧?”
风夕颜手一抖,关于娘亲和这个男子之间的事情,她也是有些了解的。当年娘亲去郊外游玩,临时兴起,一曲霓裳舞,醉了樱花林里的蝶,也醉了林外出游的两个男子。一个便是眼前的这个身居高位的帝王翊裴萧,另一个便如今是权纵朝野的靖王。他们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恪守君臣之礼的好兄弟,感情与他们来说到底太过沉重和危险。叛逆之罪落在风氏一族的头上时,不过是个功高震主的常见之局,大不了罢官免职,可是他们说要彻查此事,以为终可重得皇上的信任,却不想紧接而来的却是莫须有的谋逆之罪,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独独游艺在外的风逸尘幸免于难。那时候她还相信着,这两个男人一定会保全她的一方乐土。可没有想到,一个扫平了上位前的隐患;一个助主清君侧,说好了成了将军就迎娶她成为将军夫人,可是却忘了问那个灵动出尘的女子出身天祈哪一户人家,缘分往往是最会伤人最会骗人的东西,迟一步,便可能会一生都再也追不上。
“是吧。”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冷冷清清的神色。
二人静静地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看到那厢翊裴萧早已趴在冰凉的石桌上打起盹来。她招手叫来服侍的宫人,自己则悄悄地退了下去。
石桌旁,枝头上最后一朵暗红色的菊花被风吹的终于受不住,花瓣散开,凋落在泥土里。
明年还会开出新的花朵吧,风夕颜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