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骁珏正与高远等人商讨接下来的进一步动作,翊郇墨歪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假寐,偶尔说一两句话,大部分情况确实不发一语,正部署间,却听见有人来报,说是有人擅闯军营,还说自己是天祈九殿下云云。
“胡扯!天祈九殿下怎么可能会到此处,我军从未接到过祈皇的信函。”高远出声训斥道。
翊郇墨却揉了揉额角道:“高参议有所不知,我那九弟对他这夫人可是爱护至极,估计是听到自己夫人来到了峡关,偷偷离开天祈的,待我前去看看便见分晓。”说着就要起身离去。
却又有一人来报,他本来直接出去见翊焕君,却听到来报的人说九夫人要生了。
大家俱是一惊,不是说才怀胎七月么?怎么这么快……
一众男子都是打仗见过了浴血的场面,如今面对这般场景,一个个都抓耳挠腮没了辄。
“你快去城里去请个产婆来,属下去看看。既然来人自称是九殿下,那还是烦请墨王与将军去看看。”高远开口道。
翊郇墨和寒骁珏点了点头,觉得在理,出了营帐,去一看究竟。
高远也匆匆赶去九夫人的营帐,远远地便看见有士兵将热水送了进去,他移步行至营帐门口,便见清平端了盆血水,心中一惊,这可是天祈的九夫人,若是出了什么状况,恐怕干系甚大,急急开口道:“情况如何了?”
清平神色复杂,顾不得回答他,便又进了去,明月与翊倾尘也赶了过来。
“高参议,情况如何了?”
“我也不知晓啊,待会清平出来,你们问问他吧。”高远掸了掸手,也不免担忧起来。过了一会儿,清平便又端了盆血水出来,满头大汗,却是一脸忧色。
“清平,夫人如何了?”明月拽住连人都顾不得理的清平。
清平这才注意到明月和翊倾尘,看了看高远,却也顾不上请示了,将明月与翊倾尘拉入了营帐。高远“哎”了一声,却是不敢再进一步,只得在营外踱来踱去。
妙眉见清平久久未语,风夕颜又是晕了过去,急忙掀开幕帘跑了出来,
“少将军,夫人又晕过去了。”
翊倾尘看到妙眉满手是血,吓了一跳,就要逃出营帐外,却见清平一下子拉住,“清平求您一事。“
翊倾尘有些疑惑,“怎么了?你说。”
“求您帮一帮夫人,妙眉一个人忙不过来,还望您能施以援手。”清平满脸恳求之色,声音几乎带了一丝呜咽。
明月有些诧异,清平何时也如此“好管闲事”起来。看了看翊倾尘为难的样子,道:“清平,你知这可是极不吉的事情,她的身份,怎能做如此之事。”
“现在已经顾不得身份不身份的了,若是磨蹭下去,她,她会有性命之忧啊。”清平神情激动,跪下身躯,“求您,求您,帮她。”
明月和翊倾尘俱是一惊,清平此举简直是太过于出乎他们的意料,正要出声询问,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营帘被揭开,吱吱呀呀声音传来,木质的推椅上坐着一个脸色极其苍白的男子,明明是极热的天气,他却裹着暗绿色的披风,唇色一片嫣然,一脸的焦急担忧之色,进来瞧见他们,一怔,随即对着妙眉说道:“她呢?她怎么样了?她人呢?”说着目光四处巡回,最终落在厚厚的帘幕之后,说着就要进去,却被妙眉制止住,
“殿下,这不吉利啊!”
翊焕君看到妙眉挡着自己的手上全是血迹,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凉,挣扎着就要向帘幕后面移去,却一个不稳摔倒了地面。手肘被擦出血来,御敬连忙扶起他,知道殿下一向固执,便也不再顾及什么大凶大吉,推着他便入了内。
床榻上的人面色苍白如纸,哪里有一丝活气,看到床榻上的斑斑血迹,翊焕君只觉得被什么扼住了呼吸,第一次大声吼道:“大夫,大夫在哪里?”握着榻上之人的手,依旧是凉凉的,御敬也别过脸去。
清平等人闻声而入,看到榻上之人,明月只觉得当头一棒,浑身也不住地颤抖起来,原以为听到她的死讯,自己已是难过的要窒息掉,可如今看她就这般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他终于体会到心被凌迟是何等的惨痛滋味。终于明白清平为何要做出刚才那般出人意表的举动,转身也准备求翊倾尘帮忙,却看到她盯着床上的人也是一副万分诧异的模样。见明月望着自己,不待明月开口,“我帮,我帮。可是要我做些什么?”
清平把了风夕颜的脉,当机立断吩咐道:“不相关的人先出去候着,我在此告知你们如何做。”说着将目光投向了翊焕君和御敬,见他只拉着榻上之人的手,一阵恼火,
“我不是说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么?”
翊焕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是她的夫君,并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
清平醒悟过来,原来这便是天祈的九殿下,可也顾不得细思,如今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说多余的话了,他既是她的夫君,也是孩子的父亲,他也不便说什么。
清平又用了些醒神的药物,却还是不见风夕颜醒来,神色一凛,被翊焕君看在眼里,
“怎么了?”
“夫人乏力晕过去了,怕是情况不妙。”清平正说着冷不防翊焕君一手抓起他的衣领,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道:“你说什么?什么情况不妙?”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着急吗?给我放开!”清平大力拿开翊焕君的手,也狠狠地盯着他。妙眉又急又气,翊倾尘突然道:“对了,清平,我看书上说内力有回力之效,说是将内力输入夫人体内,你说会不会奏效?”
清平恍然大悟,感激地看着她,可是看看周围的人又犯难起来,在场的哪里有人会使内力,又是一阵焦头烂额,只听翊焕君说道:“御敬修有内力。”
清平知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告知御敬该如何做,三人听着清平的吩咐,除却清平,四人都不再说话,默默地做着自己的那份工作。里面的人大汗淋漓,一丝不敢马虎。
外间的人心急如焚,明月看着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只觉得接过的金色璃纹的水盆有千斤重,指尖颤抖,只觉得一家人被灭族的时候,都不曾这般害怕过。
翊郇墨与寒颀洛看到这般境况,也是有些惊心,怎么会这个样子?却也知自己不适合留在此处,况且胡军随时都有可能偷袭,便吩咐了人守在旁边,与高远等人离开了。
折腾了一夜,终于天亮的时候,一声婴儿的啼哭让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清平见风夕颜虽然气若游丝,并未苏醒,但脉象却是平和的,长舒了口气。
“殿下,是个小公子。”妙眉开心地将孩子抱给翊焕君看,翊焕君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并未言语,看到床上的人还是没有醒过来,并未像其他人那般欣然,出声问道:“她怎么还未醒过来?”
清平看着从妙眉手中接过的孩子,秀气的面庞竟是像极了他的母亲,就连眉宇间冷冷清清的神色也是如出一辙,看着清平,不笑,不哭也不闹。小小的身子却是有些瘦弱苍白,清平看向坐在推椅上的男子,他的面上没有并没有对孩子的半分关心,只是有些不悦地看着自己,手还紧紧牵着床榻上那人瘦削苍白的手。听到他的询问,清平并未直接作答,只冷冷地说道:“夫人的身体本是不宜有孕的,她为了诞下你们的孩子,服用了极伤体的补药,如今能活着,已经是极得上天眷顾了,你竟连孩子瞧都不瞧一眼?怎配为人夫,为人父?”
御敬一听到清平竟然如此口出狂妄之言,手心聚气就要发力,却被翊焕君挡下,见妙眉张了张嘴,翊焕君摆了摆手,轻笑道:“还望少将军见谅,我只是太过担心她。”说着看着床榻上的人,原来为了生下孩子,她竟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那个人,她真的一点都不恨么?伸手理了理她苍白的脸上凌乱的发,还好她还活着。
伸手接过孩子,清平极不情愿地将孩子递给他,翊焕君有些局促,妙眉看到他尴尬的样子教他如何抱着孩子,看着小小人儿那张与她极其相似的脸,翊焕君终于笑了,看到殿下开心,御敬和妙眉也是对视一眼,满是欣慰。
翊倾尘看到这其乐融融的场面,竟觉得有几分刺眼,洗了手与清平一同出了里间,揭开幕帘,却看见明月定定地看着被帘幕隔开的里间。
“刚才怎么不进去?”翊倾尘问道,以为明月会在孩子出生的时候去看看。
“情况如何?”明月有些无力地笑笑,并不上前。
清平知他大抵是害怕见到她会再一次离他而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孩子还好,她,也还活着。”
明月只觉得心里的石头忽然落地,浑身都虚脱了一般,就这样在外间站了一晚上,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就连孩子出生她也是没有半句声音,他还以为……幸好,她没有再一次离开,笑着笑着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倒下身去。
“明月,你怎么了?”翊倾尘扶住他,才发觉他竟比想象中的要轻好多。
清平叹了口气,接过明月,有些神伤道:“我们一起长大,他和楼主是我们之中身体极其羸弱的,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公子在调理,可如今……”
“你所说的公子便是如今的华国太子轩辕清风吧?”翊倾尘问道,心中升起莫名的难过。权势真的如此重要,疲于奔劳,竟是连曾今的亲人都可以不要。她突然想起寒颀洛摩挲着茶盖,温润如玉的模样,淡笑着说:“丫头,你不了解男人。”原来,她以为的这世间贵重如斯的情分竟是与天下男子的念想期望无有半分关系,到底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她以为可以廊前月下,骑马看花,执手言欢,赌书泼茶,儿孙绕膝,天伦无暇,到头来不过是自己一人计划,她为他戎马天下,冷眼看他登上九重宝塔,心中的苍翠山清水秀逐渐破落成枯藤老树昏鸦,只能断情在天涯。
正要和着清平将明月送回营房休息,却听到清平开口道:“还望您莫要将九夫人的身份说与别人。”
本想将九夫人是风夕颜的事告诉哥哥,可如今想来,她早已为人妻为人母,就算哥哥知道,又能如何呢?也只能作罢,其他人更是不能说,已经是个“死人”了,如何能活在这世上,她们二人还真同是天涯沦落人呢,她讽刺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和清平架着明月出了营帐,将里间的情况告诉给了翊郇墨与寒骁珏,二人俱是觉的一阵疲惫,分别入了入了各自的营帐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