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牢房里,风夕颜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对面案台上坐着高瑞和林之然。
“舞清影,你可知罪?”惊堂木拍案而起,风夕颜缓缓抬头,“草民不知所犯何罪。”
“死到临头还不认罪么?”高瑞奸细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你毒害小皇子,继而又下毒毒害撷月公主,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不成?”林之然目光炯炯。
“认罪?高公公说笑了,没有做过的事情,如何要认罪?清影也没有做这些事情的理由。还望大人明察。”风夕颜一脸坦然,林之然有些疑惑,他对于自己的判断向来笃定。
“那你说你与大皇子是何关系?”高瑞尖声道。
夕颜怔住,完全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现在无半分关系。”
“那过去呢?”林之然打破沙锅问到底。
“……”夕颜低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迷惑大皇子向皇上请婚,可你并不甘心只做小小的皇子妃,所以你害死小皇子和公主,目的是为了能让大皇子登上皇位,这样就能坐享其成,将华国纳入你的掌控之中。”高瑞分析的头头是道。夕颜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得不佩服这高公公的想象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公公高看清影了。”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来人,带人证。”高瑞看着安之若素的风夕颜,只觉得一阵恼怒。
夕颜依旧是一派坦然,直到她看到来的人是遍体鳞伤的雨溪,还有琅嬛时,才略略心惊。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与犯人是何关系?”林之然指着雨溪问。
“小人是楼主的侍从。”雨溪低头并未抬头看风夕颜一眼。
“你呢?”高瑞问琅嬛。
“奴家是琅嬛苑的管事。”琅嬛迅速地看了风夕颜一眼,又低下头去。
“你来说!”高瑞指着琅嬛。
“是。”琅嬛清了清嗓子,“琅嬛苑乃是花语楼的一支,但并非是简单的风月场所,而是用来搜集华国各位达官贵人的秘事,还有宫里的。楼主,哦,不,犯人虽身为女子却不甘只做平凡之人,大皇子受其迷惑,引起入宫,才使其得此机会遭致小皇子罹难,公主遭人毒手。”
风夕颜不可置信地看向琅嬛,琅嬛透过一个怨恨异常的目光,她一阵心惊。怎么会这样,这么些年来,琅嬛作为管事办事妥帖,识大体,她自认为从不曾亏待与琅嬛,怎会招致她的怨恨,夕颜心寒万千,冷冷出声,“口说无凭,信口雌黄。”
“琅嬛有物为证。”说着从宽大的藏蓝色袖间拿出一块玉制的器物。
林之然接过,骇然大惊,“大胆舞清影,竟敢私制玉玺,你意欲何为?”
“大人如何断定,此物是我所制呢?”风夕颜心中冷笑。
“楼主忘了么?这可是您亲自让雨溪拿去制的呢?”琅嬛笑的纯良无害。
“雨溪,琅嬛所言是否属实?”林之然和风夕颜的目光同时转向雨溪。
雨溪心中痛苦愧疚万千,咬牙道:“属实。”
风夕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喉咙间涌上一股血腥味,她双手撑住地面才勉强得以维持。
“那毒药何来?”高瑞继续问道。
“是……是犯人从大皇子处窃取而来。”雨溪手指紧紧扣进土里,不敢抬头看夕颜一眼,夕颜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上咳嗽不止,鲜血在白色的囚衣上开成殷红朵朵的花。
“楼主!”雨溪惊呼,再也忍不住,连滚带爬的扶起风夕颜,看到她眼里深深的绝望,小声道:“明儿,明儿她被挑断了脚筋,我若……”
风夕颜瞪大眼睛看着雨溪,眼泪不听话的就下来了。她心好像被猫抓一般的难受,想要放声大哭,喉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指甲深深嵌入雨溪的肉里,雨溪默默忍受不说话,他若不指正风夕颜,明儿就会被人挑断手筋。他恨自己的无能,眼睁睁看着明儿被人挑断脚筋却无能为力,那种屈辱和心疼是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体会。
“舞清影,你还有什么话说?”高瑞奸细的嗓音听着已经不那么真切了。
“无……话…可…说。”风夕颜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清影认罪。”她知晓,她若不认罪必会有更多的人为此受牵连。
手指按上那写着莫须有罪名的状纸,红色的指印分不清是血还是朱砂,只是刺眼的厉害。
牢门关上,链条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风夕颜趴在地上,眼前一双藏蓝色牡丹镶边的绣花鞋移过来。她抬头看到琅嬛千娇百媚的脸。
“琅嬛,为何你要这般?”风夕颜盯着琅嬛,看得琅嬛心里发毛,琅嬛深深的看一眼风夕颜,慢声慢语说道:“我不妨给楼主提个醒。李管事。不知楼主可还记得?”
风夕颜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却被琅嬛抓个正着。
“楼主真是健忘,六年前您雷厉风行的整治琅嬛苑的时候,李管事不过因小小的管理不善,就被您以“玩忽职守”的借口给毒死了。”
“李景弘是你什么人?”风夕颜记得那个李景弘可不是管理不善这么简单。
“哟~楼主您终于记起来了。”琅嬛蹲下身来,斜睨着眼看她,“他是我爹。”
“纵然他是你爹,可他公然掳掠良家女子,强制她们流落风尘,我三令五申不准强人所难,他却充耳不闻。竟惹上朝廷官司……”
“若不是您觉得琅嬛苑办事太过敷衍潦草,爹爹他如此吗?良家女子有谁肯主动流落这风尘场所,琅嬛苑人手本就少的可怜,如何如其他三苑一般从速了事。”琅嬛辩驳道。
“如若不是他贪着管事之位,又何必这般差强人意。”夕颜有些后悔,当日是自己太想要一番改头换面了,所以才手段狠了些。不想今日竟落得如此结果,果真你之所施便是你之所遇。
“如若权位那般容易舍弃,世间又何来如此多的悲剧?一个人在高位处的久了,能那么容易下来么?舞清影,若是换做是你,你会弃了这楼主之位么?”琅嬛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又扑哧一声笑了,“当然,你肯定会说你会弃了,因为你本身不过空有其名而已,真正的幕后之人还是大皇子,也就是你念在心的清风公子,呵呵,你也不过是个可怜虫,你看你现在在这脏兮兮的牢狱之中,他不是也任你自生自灭么?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没有了你,大皇子便可名正言顺的控制一楼三苑了。”
“你胡说!”风夕颜皱着眉头,压抑着又一袭的咳嗽。
“世间有哪个男人甘居一个女子身后?更何况大皇子那般神祇般的男人。他又有什么理由居于你身后默默无闻这么多年?不过以你为挡箭牌,等着花语楼的势力膨胀到能为他做最大的用处。”琅嬛挑衅地伸出玉葱般的食指勾起风夕颜的下巴,“楼主,可能还在心里认为大皇子是喜欢你才这样做的,呵呵,楼主倒是说说,您是凭什么让大皇子喜欢你呢?样貌么,您也肯定知道就连这琅嬛苑姿容在你之上的不在少数。琴棋书画更不用说了,你自己倒是说说大皇子凭什么喜欢你?”琅嬛满意的看着风夕颜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绝望。她站起身来,移步准备出牢房,突然又转过身来,“还有一点我忘了说了,大皇子五日后娶亲。联姻的是胡王阿图木的妹妹,米娜其仁。”说完她嫣然一笑,飘然离去。
风夕颜也笑了,不住的咳嗽,看着手上咳出的血,笑的支离破碎。却还是在笑着。
翊郇墨来到牢狱时,风夕颜显然已是晕厥过去了。衣襟上的血触目惊心,翊郇墨看到蜷缩在地上的风夕颜,手早已握成拳头,骨节泛白,面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换成深深的伤痛。
“把门打开。”翊郇墨沉声道。
“墨王还是不要为难小的,上头有吩咐的,本来放您进来已是违令了。”狱卒点头哈腰的解释道。
翊郇墨瞥了他一眼,却也不为难他,蹲下身来,用手探进牢房内,轻轻拨开盖在夕颜脸上的头发,看到她浮肿苍白的脸,她依旧是一动不动的躺着。
“夕儿,夕儿。”他试着叫了几声,她却没有丝毫反应。他的手覆上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她生病了,快去请太医,快去。”翊郇墨连忙向狱卒喊道。
“墨王,高公公吩咐了,要她在牢里自生自灭,只等着三日后问斩呢。”
“你说什么?三日后就要问斩?”翊郇墨拽着他的衣领,直勒的那狱卒喘不过气来。
“是……是的。”狱卒战战兢兢地的回答道,这墨王也太阴晴不定了。
翊郇墨最后看了一眼风夕颜,一阵风一样的走了。只剩下呆愣在原地的狱卒。
清风与轩辕晔离开翊郇墨所居的寝殿后,径直回了琅嬛苑,心痛减了些,他静静的坐于夕颜的房间,忽然就生出陌生感来。阳光在房内改变着方向,他只是沉默的坐着,最后与夜融为一体,华灯初上。听到外面的惊呼声,他才不耐地起身,怅然若失的感觉让他觉得莫名的烦躁,出了房门看到雨溪抱着明儿进了院子。
雨溪看到清风,浑浊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抱着明儿疾步走向清风,“大哥,明儿她……”
清风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可是心里隐隐知道那是雨溪,他一把明儿的脉象,淡淡道:“废了。”
雨溪只觉得当头一棒,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大哥,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么?”
“没有。”清风不耐烦地回答,越过跪在地上的雨溪,出了琅嬛苑。
雨溪瘫坐在地上,发出一阵低吼,眼泪滴在明儿脸上,却看到她虚弱的睁开眼睛,“你没有出卖小姐吧?”
他拼命地摇头,柔声道:“我带你去休息吧,小姐她一会就回来了。”
“我想等小姐回来,她没有我服侍,会不习惯的。”明儿微弱的笑刺痛了雨溪的眼。
他故作轻松道:“你难道希望小姐看到……”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他将头扭到一边,不敢看明儿的眼睛。
明儿眼里划过一丝黯然,又明媚的一笑,“还是雨溪聪明,小姐若是回来,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伤心的。”雨溪点点头,僵硬的笑笑,抱着她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