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树梢洒下来时候,贵妃榻上,风夕颜极不情愿的翻了个身,她极是讨厌这强烈的光线搅了她晨时的清梦。
一连几日都是这般浑浑噩噩,要到几时呢?自从上次吐血之后,这身子是越发的不见好了,不过是才起来想看看这满园的冬日风光,却又是睡了过去,越发的倦怠了。她像猫儿一般蜷缩在薄薄的锦被里,嘴里还都囊着什么,样子甚是懵懂。
翊郇墨刚进她住的园子就瞧见这一副光景,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他今早方才听到她几日前吐血的事情,心中一慌连忙赶过来,却不知是何原因,看着她此刻安睡恬静的样子,他悬着的心一松。
走近之后,翊郇墨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她又睡过去了,眉头微蹙,似是极不开心的样子,往日里,她纵是不常笑,却也少见这样不开心,都是冷冷的面无表情,叫旁人瞧去楞像是谁欠她几百两银子似的,怎么今日这表情倒像是受尽了委屈一般。心里一紧,指尖轻点她的眉心,她歪了歪嘴角,眉毛调皮的动了动,眉头却是骤然便松开了,他轻笑出声,眸底是散不尽的温柔。
风夕颜却是被这轻笑声惊醒了,一睁开眼,一张惑乱众生的脸笑的嫣然,她定定的回不过神来,嘴唇微张,眼里全是惊艳,竟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翊郇墨如墨的发从肩头缓缓垂下,正落在她的脖颈上,痒痒的,她便“咯咯”笑出声来。
“墨王可是在勾引我?”她戏谑的声音,却有一丝沙哑。
“这大好时光,夕儿倒是会享受!”翊郇墨也挤上了贵妃榻,躺在风夕颜身侧,看到听到“夕儿”二字惊惶的表情,满意的把玩着她的头发。他那日藏于寒颀洛太子府的屋顶听见她让南宫靖叫她“夕儿”,便暗暗记下了,以为这便是她的小名。
说着无心,听者留意。风夕颜暗暗心惊,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她是风氏一族的余孽么,再看看翊郇墨一脸心无旁骛的把玩着她的头发,又一想,他若是知道了,自己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么,遂放下心来,且由他去吧,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一脸嫌弃地推他下去,谁知这妖孽竟像无赖一般,怎么推也不下去,反而一把抱住了她,她本来身体虚弱,这一推也耗费了好大的力气,额头上竟冒出些细密的汗来。
翊郇墨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反常,抱着她的动作也清了些,按着自己的袖角轻轻拂拭她额上的细细密密的汗。风夕颜看着他认真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不免一阵感动,又不免想起清风来,眼角瞥向园外,却不错眼的看到一抹白色的袍角,一晃眼又不见了踪影。她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笑笑,却还是掀开翊郇墨的手,下了贵妃榻。
若真的是清风,他定是看见了翊郇墨和她这般暧昧的姿态,他会作何感想?又暗自讽刺自己自作多情,他是华国大皇子啊,她不过是这世间小小女子一个,她何德何能要他对她作何感想?喉咙间涌上一股血腥味,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翊郇墨被掀开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放下来,他黯然的表情又被戏谑取代。
“夕儿,居然好不领情,想我玉树临风,恣意潇洒,美貌如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墨王何时…….”话还未说完,却被急呼呼跑进来的明儿打断。
“小姐,小姐,额~”明儿看见翊郇墨也在此,顿时停下脚步,泛起了花痴。
风夕颜看到明儿这幅模样,阴郁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扶额长叹,连自己都被翊郇墨一笑晃神,更何况是明儿呢。走上前去掐了明儿一把,“回神了,要不然雨溪要火了。”
明儿才脸红着回神,却还大言不惭的说道:“小姐不是平时教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说了,偶尔看看美人也能愉悦身心嘛。”
翊郇墨满头黑线,扭头看向风夕颜,一脸“看你教的好丫头”,风夕颜一摊手,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
“怎么了,这么急,出了什么事儿了?”恢复常态,风夕颜拿过明儿手里的丝帕轻轻擦着明儿脸上的汗,翊郇墨别过头,看着天边几只飞鸟掠过,不发一语。
“小姐,那个,清风公子回来了。”明儿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风夕颜的表情,却没有找出半分欣喜,心中一凉,以为她是在怪清风未因她吐血及时归来,这么多年两个隐忍被动的人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芥蒂就放弃呀,于是慌忙解释道:“小姐,其实清风公子他……”
“明儿,不得无礼。怎可直呼华国大皇子的姓名?”风夕颜的话像是赌气一般。
明儿目瞪口呆,支支吾吾:“小姐,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大皇子?”
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却是依然明白了几分,但却还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风夕颜,风夕颜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明儿再看看翊郇墨,翊郇墨显然也是一脸震惊,却也是瞬间明了,她为何会吐血了。
她那般清冷到骨子里的人,却也实在是骄傲的很,怎会容许别人欺骗自己,况且那人还是她心里眼里一直念着的人。她又是那般的固执,只怕是一时半会儿要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了。这样想着,心里居然生出几分惊喜来,这样一来,自己不是有了机会。他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本王一直以为花语楼是给商国办事的呢?”
风夕颜听到这句话,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原来原来,那人竟是连自己也利用了。身形一晃,翊郇墨连忙上前扶住她,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可是话一出口,如何收的回。
风夕颜拂开翊郇墨的手,踉踉跄跄地走进了房间,不再理会身后明儿和翊郇墨的呼唤。关了门,背抵着门后,呜咽着蹲下身来,抱着膝蜷缩在一起,咬着胳膊使劲不让自己发出生来,直到白色的衣袖上渗出血来,却还是死死的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眼泪潸然。
她该怪他么,她又有什么资格怪他,要不是他,自己怎么可能活到今天,她又不能不怪他,若不是他救了自己,百般纵容自己,为她遮风挡雨,她便不会爱上他了,她今日便不会这般痛苦了。或许,她命数本就该尽了。
她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伸出胳膊,掀开衣袖,两排牙印赫然深深印在了血肉中,一如他刻骨铭心的印在自己的骨血里。她却觉不到丝毫的疼痛,一眼瞥到她还在为他绣的那件白色的中衣,或许是自己要求太多了吧,她不是一直都爱的是他那个人么,和身份地位其他又有什么关系?只怪自己太笨,一直都不曾猜到而已,他一直都是她的清风,不曾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她努力地说服着自己,终于找到了能使自己信服的理由,一阵疲倦,却终是绽放出一个微笑,尽管她自己知道那有多么苍白无力。
缓了缓气,她镇定地开了门,见明儿和翊郇墨还在门口一脸担心,调皮的一笑,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明儿,你进来,我要梳妆打扮。”
明儿一愣看着眼前这个人神采飞扬,与刚才判若两人,虽然惊愕,但还是心里高兴,欢欢喜喜地迅速进了房间,留下翊郇墨尴尬地杵在门外。
翊郇墨心情说不出的复杂,既不想看到她失落的样子,却也不想看她为了那人欣然妆扮。看这样子,自己倒是多余了。听着房间里传来的嬉笑声,他一笑,苦涩却依旧妖冶,悄悄出了园子。正要出琅嬛苑,却远远看见翊倾尘和一陌生女子正向这边走来。也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哥哥,我可找到你了。”翊倾尘看到翊郇墨,一阵欣喜。
“怎么了,难道是我那文弱妹夫又欺负你了。”翊郇墨调笑着问,自从那日离开姽婳之后,倒是很久没有看到寒颀洛了。
“他,我才没有功夫理他呢,哼…”倾尘脸上一阵黯然,嘴上却不放松,她也是这近几日都未曾看到他呢,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哥哥戏弄他的事生气,转念又一想,生气就气呗,关她什么事。扯扯翊郇墨的衣袖,撒娇道:
“华国皇宫我已经看完了,没什么稀奇的,听说你在这里,我就找来了,很无聊呐,哥哥可知道什么地方好赏玩的,带倾儿去看看吧。”
翊郇墨摸摸她的头,满是宠溺,点点头。目光投向一直不曾说话的那个女子。翊倾尘好像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人,连忙放开翊郇墨的衣袖,站姿秀挺,一派端庄。翊郇墨看到倾正经的模样,哭笑不得。
琅嬛看到翊郇墨疑惑地看过来,大大方方地笑道:“奴家琅嬛见过墨王。”说着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你可是这琅嬛苑的管事?”翊郇墨见她倒是落落大方,很是赞赏。
“正是。”琅嬛顿了顿,见翊郇墨还在若有所思,便说道,“听闻墨王在楼主的园子,奴家怕公主迷路,故而陪公主一道来找墨王。”
“原是如此,那倒是要谢谢你了。”
“墨王此话却是要折煞奴家了。”琅嬛笑笑,鞠了一礼,就要离去。
翊郇墨见她要去的却是风夕颜所在的园子。便不由得说:“原来琅嬛姑娘却是顺道来陪公主的。怪不得不收本王的谢意呢。”
琅嬛听到他言语中竟是有些冰冷的意味,心中惊慌,连忙答道:“墨王,奴家怎敢?只不过这宫里来了旨意,奴家正要去禀了楼主去呢。”
“哦,旨意?”翊郇墨饶有兴趣地看了看琅嬛,琅嬛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心下思量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与他说说也无妨,“是即刻要楼主进宫一趟的。”
“你且去吧,别耽搁了时辰。”翊郇墨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便遣走了琅嬛。心中却是十分疑惑,这轩辕晔玩什么把戏,这该玩了也玩了,该赏的也赏了,筵席已散,大家都收拾着这两日回去,怎的还叫了风夕颜去。
“哥哥,你发什么呆呢?咱们去街市走走吧。”翊倾尘知晓翊郇墨定是在思量着风夕颜的事情,心头不免一恼,又去拽翊郇墨的衣袖。
翊郇墨啼笑皆非,“你看,你这都嫁人的人了,怎的还这般小女儿姿态?”
翊倾尘撇撇嘴,一张绝美的容颜顿时摇曳生姿。手上却是更加霸道了。
“我不管,谁让你是我哥哥呢?妹妹赖哥哥,那是天经地义。”
翊郇墨故作“痛惜”地盯着自己被扯得皱巴巴的袖子,“唉,为了这华美的衣服,本王姑且就陪你这小丫头走走。”于是牵起翊倾尘的手,优哉游哉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