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夕颜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替她梳头,以为是明儿,便懒懒地将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百无聊赖的摆弄着她的发尾,“明儿,你说清风现在在做什么呢?他会不会想我啊?”一边又傻傻地笑着,她与明儿说话总是毫无顾忌。半晌都不见身后的“明儿”回答,以为她已经对自己无奈了,便又一个人数着发丝絮絮叨叨地开始了纠结,“想我。”又换了根头发道:“不想我。”又换了根头发道,“想我。”身后的人早已是嘴角上扬到快要抽搐了,肩膀在那抖啊抖,差点没憋成内伤,却还是一派淡定的梳着被她弄乱的头发。就连风夕颜自己都不耐烦了,数到手里那一小缕的最后一根头发,是“想我”,她万分激动,大喊道,“他在想我啊,”连忙回过头去攥着手里的那一小缕头发给明儿看,“明...”一个明字还没说完,对上一张笑的诡异的脸,她自己就傻眼了,怎么会...这么丢人....再发觉居然没有穿衣服,再度丢人...她一把扯过被子,却见清风笑的更欢了。
她却是一下子呆住了,极少见他笑的如此开怀了,以前他总是笑的那般的不真实,微笑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表情而不是一种心情。他看见她怔怔发呆的样子,一把拥她入怀,只觉得心中空白瞬间被填满,说不出的踏实。
当时之境,以为拥住了一刻便是守住了整个永远,却不想浮世曲折聚散无常,红袖添香亦可退,碧波盈盈也成三千东流水。
华国的天没有商那般高远,似乎一伸手便可触及,阳光暖暖的穿过指缝,斑驳的光在脸上明暗,一个人懒懒的靠在亭子的栏杆上,编织着和他的每一个过往和未来。
风起,心没来由的一阵悲凉,即使在一起,却仍然觉得他遥远的想不可触及的梦想,她终是不了解,也看不透他,只是固执的认定心中那份感觉,愈是靠近愈是害怕,是不是所有爱着的人都这般患得患失,她静静地想着,微微笑,脑海里掠过他的音容笑貌,每一种都像是刻在骨头上的记号。
雪千婳开花的日子,风夕颜收到了请柬。
天上没有一朵云,蓝的像一匹透亮的纱,太阳是镶在幔帐上最耀眼的珍珠,没有谁敢直视,唯恐亵渎了这天赐的光华。
宫门口递了帖,早已是有人接引,夕颜与明儿随这来人七绕八绕终于来到一圆形石砌拱门处,上面苍劲有力地刻着“姽婳”二字,本以为会像这名字一般妖娆的华国后花园却没有想象那般五彩斑斓,大片大片的晶莹绽放成铺天盖地的纯然,泠泠的感觉升腾,荡涤灵魂深处的每一寸,仿佛所有的罪孽都在此得到了宽恕。空气里有些微醺的味道,她抬脚只身进了姽婳苑,华皇只请了她一人,旁的人是不能入内的,就连领路的那个女官也是不许的。明儿只得随了那名女官去了偏殿等待。
脚下弯弯曲曲的小径旁铺满了青青的草甸,雪千婳的枝桠纵横交错着挡住了她一眼探到底的目光,入眼的只有一片纯然之色,她缓缓的走着,呼吸着空气里淡淡的清香,且走且行吧,该遇到的总会遇到,不是所有的风景都要一眼看透,而一眼能看透的也不能称之为风景吧,她这样想着,嘴角噙着一抹微笑,眼前忽然掠过一抹玄色,又忽而隐在远处了,是谁呢,念头一闪,却并未加快脚步追上去,影响了别人看风景的心情却是不好的,很想摘下一朵藏于衣袖之内,带回去给明儿他们看呢。
大抵极美的东西,人人都想据为己有吧,是私心还是天性?
可这雪千婳却是也存了私心呢,它宁可消失也不会随了他人轻易地碰触。她轻笑着把鼻端贴近那一朵晶莹,幽香直接入了肺腑,说不出的畅快,原来这香气还有如此的功效,可惜了她的血不是极阴的,思及此,却又是一阵伤感,那个人本是体质极阴,却因要给自己解毒硬生生的变成了普通人,他本就不属于这凡尘,应该是像雪神那样的存在,却硬是因为自己而沾染了俗世的浊,想到这里,她又开始讨厌自己来,开始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想到雪千婳还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懒懒的声音,熟悉,魅惑。
她连忙收了心绪,抬起脸来,已是冷冷清清的样子,翊郇墨的脸上疑惑的表情装的极为逼真,要不是捕到他眼里的那一抹笑意,她怕是要当真了。可是她低着头的时候,错过了他眼底的黯然,远远地就看见她失神的样子,他不禁心里微凉,他早该懂得,那个淡漠却笑如春风的男子怕是早已盘踞了她的心吧,他的骄傲在窥见清风的时候便平静了,可是还是有些不甘,他想,他不过是暂时输给了时间,让相遇推迟了那么些年,而一生还有那么长,机会总是多过失败吧。
她却不知他心里已是绕过千百转,只是看到他一副装出来的懵懂无辜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不过是寻常一笑,在他的眼里却是胜过这美轮美奂的绝景风光。他也是笑了起来,依旧妖孽的不可救药。她还是心中惊艳,这个男人总是能让女人自惭形秽,这一笑怕是连天上的月都要自掩光华了。
二人便是不紧不慢的走着,他时不时的讲些儿时的趣事逗她开心,她一边笑,一边想,没想到这只妖孽原来这么多话。看到她走出伤感的边境,他继续编着不属于他的故事。
迎面走过来一个玄色的身影,便是刚才掠过眼角的那抹颜色吧,翊郇墨今日可是着了大红色的段袍,星星点点缀满了樱花的形状,正如他所说,他不能空单这“妖孽”的殊荣。迎面过来的正是寒颀洛,他似是在深思这什么,便是连翊郇墨这么扎眼的妖孽都直接忽视掉了,转眼间就要走上另一条小道了,翊郇墨非常郁闷加之非常震惊地看了风夕颜一眼,似是在说:他怎么可以无视掉我这么一个风华绝代的倾城之色。风夕颜看着他夸张的样子,笑的更是肆无忌惮。
寒颀洛听到笑声,这才回过神来。看到翊郇墨和风夕颜一红一白并肩立于一株雪千婳树下,衣袂在风中扬起,唯美,清净,他一怔,这个人妖还是这般嚣张,居然这般高调的着了大红色的袍子,一双桃花眼正笑眯眯地看向自己,
“原来,这雪千婳真能蛊惑人心呐。”说完,脸上还配合得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风夕颜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这种把戏玩的太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寒颀洛淡淡一笑,却并无心思与他开玩笑,对着风夕颜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又欲转身离去。翊郇墨甚是奇怪,一闪身阻住了寒颀洛的步子,
“你怎么可以不理人家?”委屈的像个小媳妇,寒颀洛心中飙汗,这厮什么时候改变性取向了?
“哪个人家?”寒颀洛故作疑惑,四处环顾,实际上是探寻者逃跑的方向,奈何某妖孽像个八爪鱼似的紧紧拽着他的衣袖。而一旁的风夕颜并没有要帮忙的样子,反而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谁都没有注意到寒颀洛本来要去的那个小道上缓缓行来两个人,明黄色身影步履迟缓,身后右侧略半步的地方亦步亦趋跟着一个袅袅亭亭的妃色身姿。轩辕晔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正看到其中一人正是寒颀洛,停住脚步略带同情的看了看身后的翊倾尘一眼,本是低着头的翊倾尘见到华皇停了脚步,心中疑惑抬起头来,正看到他的夫君正与一个大红色的身影相拥,只不动声色的别过头去,躲开那抹扎眼的风景,更是躲了华皇那同情的眼神,低下头去细数缎带上究竟绣了多少只翡色的蝴蝶。
数到第四只的时候,忽然听到华皇一声低压的惊呼,心中一痛,不愿抬了头去看她以为碍眼的场面,却还是抵不过眼睛的本性,不料她也是一阵惊呼,因为与她夫君相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哥哥,翊郇墨。她瞪大了眼睛,难道传言都是真的,她的绝色哥哥有龙阳之癖?轩辕晔更是惊诧,这这…看来不得不为他的羽儿另寻佳婿了,他无奈的摇摇头,皇室不幸啊!于是踱步上了另一条小道,只留下满脸不可思议的翊倾尘。而更为可恨的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哥哥还对她眨了眨眼,再看她的夫君一脸的苦笑和尴尬。她不禁怒从心起,毕竟是学过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一人一脚,寒颀洛被翊郇墨牵制着动弹不得,而翊郇墨本来就没打算动,于是堂堂的商国太子与祈国墨王就“相拥着”滚到了雪千婳的树下,第二天商太子和墨王惊天动地的“私情”就传遍了整个华国皇宫。大家不仅为撷月公主扼腕叹息了一把。
风夕颜看着这出戏直到结束,等到周围那些眼睛看到他们想要看到的整个过程。才笑着开口道:
“墨王以前还学过演戏?”
“这还用学,本王天赋禀异,顺手拈来而已。”他抬手把玩着一缕墨发,眉宇间竟隐隐露出些霸气。
寒颀洛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看着他二人你来我往,瞬间明了,微微叹气,定定看向翊倾尘,话却是对着翊郇墨说的。
“墨兄,我本就无此意。”
“你无此意,不代表别人也无意。”他语气是冷冷的,放下手中的头发,一把拽过还在一旁发愣的翊倾尘,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袍角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像一把血色的利刃,凌迟着某人的心。
他深知生于皇家的人都是没有心的,却还是存了一丝侥幸,以为仗着以往的交情,寒颀洛会待倾尘好一些,原来这利益饕餮的世上,侥幸是一种注定是要成失望的存在。即便寒颀洛没有要娶轩辕昭羽的意思,也不代表轩辕昭羽没有意思,更不用说轩辕晔这个老家伙还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么一个貌似优质的男人。那就让人以为他们俩有“私情”吧,断了一切可能的念想。他的妹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任何人都不行。
风夕颜看着寒颀洛眼里的痛色,他也是可怜的人罢了,亲情,爱情,友情,这些东西他都不敢去拥有,背叛太多,伤害太多的时候,谁还敢相信自己的直觉。
翊郇墨怕是一早就算计好了的,原来这晶莹的纯然也荡涤不净人性的污浊,我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永远都是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可这一切的背后谁才是最大的赢家呢?是你,是我,还是他?结果无从知晓,只是步步谨慎,却还是会一不小心沦落成别人的棋子。幸或不幸,全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