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存世,时时刻刻都在遭受痛苦,因为我们在选择着我们的生活——而选择就会痛苦,每时每刻的在遭受“选择的痛苦”。
你要入伍吃粮响、获军功,你就得舍弃老婆孩子热炕头。在战场上流血、挨饿、挨冻时,你会想,若是没有选择这条路,那此时该是在与老婆温存,与儿女欢闹的时刻。
可当看着邻居家的跟自己一样的男人,在战场上获军功,封爵赏田地,又怎不会闹闹自己没有去战场上横刀立马,活出堂堂男子汉的情绪呢?
你若想要远游四方增长阅历,你就得离家、离开那个疼你爱你的母亲身旁;当你在战场上受伤,伤口感染,面临着截肢保命的唯一选择,你又将获得阎王爷是否选择你下去跟他下棋的被选择。
这世上就不存在真正两全其美的事情,除非你是个混蛋,完全不顾虑其他的东西。
对于很多事来说,人生只得一美,也该去争取,也只能如此。
远游离家,虽然难受,但是你观望了天下,增长了阅历;战场上,伤口感染截肢,身体虽然残缺了,但是活了下来,这比身残重要。
有选择,痛苦。但对于有的人来说,没选择,更痛苦。
而姜横现在就是属于更痛苦的人。比如说今天晚上所有的事情他一点选择的余地也没有,只能跟着别人所制定的,慢慢的往前爬,这种处境就像是身处一个漆黑、密闭的地道里,只能摸着漆黑前行,至于后退……唉。
沿着一年前走过的丛林小道,直接奔袭一两小时,便到了囚龙山山下的一条小溪流处,而姜横就在那小溪潭水处一块裸露的岩石上,静静地躺着。
每日三省己身。这是姜横每天都要做的,并且不止三省。
今夜,自苗英蝶归来,到如今自己枕臂休憩,也不过过了短短半夜。天色依旧没有明朗,而姜横的心情同样如这夜色般一样低沉,即便今夜的事都有了不错的结果,但,如这满天的星辰,再如何明亮,终究代替不了太阳。
今夜的高冷月、那五位天人,还有最后在那身似处烈日般光芒的场所,这一切,都让他升起了到这个世界少之甚少的无力感,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又是一次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只能跟随着别人制定的脚步行走,这种处境,姜横自来这个世界就一直在挣扎着摆脱。
记得一年前,那是自己第一次感到对这个世界的恐惧——那可是挨雷劈呀,想想多么吓人呀。上一辈子,都说恶贯满盈的人才会享受到老天这般爱戴。
如果老天都容不下他,他又该怎么办?
这是姜横被雷劈后的想法。在之后,知道老天爷不过是他人假扮的,他又是将这句话在内心重复了无数遍。
如今,他依旧没有答案,或者他已经有了答案,但是那个答案对他来说,实在有过猖狂的。
幸好,现在还没有一个叫‘老天爷’的人,跳出来对他说,滚蛋,这是我的地方。
望着星空,感受着清风抚摸着脸面上的绒毛,姜横惬意得想大喊大叫,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再过几天,来到这个世界就二十五年了,真的好快呀。”
星夜下,姜横吐露着自己才能意会的话。
时间只有过去才会显得飞快。
二十五年,真的很长,长得让姜横感觉自己真的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若不是今晚高冷月翻出自己曾经将上一世带过来曹植曹大家的《洛神赋》,自己都很难发现自己都已经忘记自己曾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看着星空上挂着的那硕大的圆月,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些伤心,就像是自己上一世离家到千里之遥的大城市上学,恰逢节日时,宿舍、图书馆、食堂,变得空荡荡的那种伤心——那是哀思,那是孤寂得想有人陪。
每逢佳节倍思亲——如此圆月,应该又是一年中秋吧?
今天的十五,是不是也是上一辈子的圆月十五,自己的那些朋友抬头看的是不是也是与自己同样一个月亮?
想到这,姜横突然感到好笑,千里共婵娟,这句话搁自己身上可就不好使了。
记忆就像是河流,掀开了一道口子,想堵是堵不上的。
姜横没有强行压制住自己纷乱的念头,没有其余想法,所有的都是自己上辈子的记忆——出生的地点,还有父母的容貌,朋友的欢笑,自己的开心、不开心,然后,最后的记忆确实是断层在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下,很漂亮,很绚丽,就像一腾空烟花那样,释放了所有的美好,然后消失了。
“唉,也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战打完了么?第四次大战是不是真的跟预料说得那样,武器只有木棍和石头。”
姜横说着自己对上一辈子的念想,这算是他上一辈子留在这辈子的职业病吧,这算是深入灵魂的‘疾病’——一个社会学家,博士学位的一个小穷逼。
“算了,也不干自己的事情了,生在这个世界,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了。而且这个世界精彩多了。”
姜横清楚自己并不是那种炫耀“念旧”的人。该走的人总要走的,就像是死亡,谁又能避免呢?
人会念旧,这是人性,亦众生。
而因为“念旧”却不再去开始新的生活,或者说害怕面对那些自己很难掌控、把握的新世界,从零岁到二十岁,然后就在二十岁的世界活到一百岁再去死,这是对老天的不礼貌(如果有老天的话),既然如此,二十岁是一生,那后面的八十年,你重复的活着这又算是什么呢?
寂静夜里,无缘无故升起的情绪会变得更加的纷杂,更加难以把控。
姜横曲身,平躺在那块裸露的山石上,一如既往,依然平静得像是一个老头子。
真正难过到极致的人,往往是没有什么情绪动作可以表达出他们的内心,也可以说,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宁可把所有的情绪压制在心中,不透露一点点,也不想要让别人无法理解他们别样于他人的情绪而被指指点点,那是一个异于常人的世界,那个世界,人很少。
正当姜横舒服得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溪边草丛林里,飘来一声……
“咳咳”
“这个地方是你能睡的吗?”
一声咳嗽,一声娇怒。
正陷入浅睡眠的姜横顿时汗毛颤立,就像刀锋触碰他的脖子,身子瞬间半蹲,左手横胸,右手撑地,这是一个标准的战斗姿势。
姜横一脸严肃,心里却是焦躁不已,自己不就是一年没有遭遇到刺杀,警惕心竟然变得如此的松懈,心儿变得如此大,竟敢一人在这密林遍布的山沟沟里如此惬意的休息,而身旁更是一个人也没有,就敢如此……真真难以原谅呀。
尤其还让人靠得这么近,主动发话的时候,自己才惊醒;若是对方真有心刺杀自己,那……想到这,姜横更是头皮发麻。
有了声音的来源,姜横已经辨认了方向,就在溪水河畔处那茂密的灌木丛里,虽然没有露出人影,但是姜横就确认了那儿。
“姜某途经此地,却不知此处已有主人,可否请阁下现身一见,姜某定当面赔罪。”姜横也在某一瞬间恢复了神态,却是对着刚才出声的人多有忌惮。
今晚已经见识了许多玄幻,不论是高冷月的腾空而行、还是那几位天人的瞬间出现,这无疑让姜横对这座大山,出现的任何事物保持着敬畏,即便刚才那个人声说得好生无礼,也不得已以和处之。
“呵呵,没想到堂堂峪国将主,屠杀六国百万将士的公子横,竟然也会低声下气向人赔罪,若是被天下人知道了,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惊掉下巴呢?”
姜横眉头微蹙,却没有回话。
慢慢地,灌木丛里徐徐地走出一个人影,一身袭黑的劲装,脸面被高大灌木的阴影模糊,隐约间看着大概二三十岁的样子。
“我在这了,你赔罪道歉吧!”人影一出来,微仰头,一脸冷笑地看着十几米远岩台上的姜横。
姜横与之对目,眉头却皱得更深。
这女的认识我,并且还见过我的,而且跟我不对付。
“姑娘认识在下,可姜某却未识得姑娘,不知我们可曾见过面?”姜横
“我都在这儿了,你怎么了赔罪道歉呢?”树影下,那女子嘴角一咧,吐露着讽刺。
姜横双眼一眯,这女的不是善茬。
“都说公子横单挑无人敌,不知是否真是如此,还是自家下属让着,徒有虚名?上次被你护卫阻拦,可惜没有与你交过手,今儿可没有你属下给你撑门面了。”
上次与自己属下交过手?
姜横似乎有些明了,身形却是更加谨慎,能从自己手下逃脱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尤其出现在这个地方。
事实上,姜横的警惕心并不是如自己想得那样松懈下来,而是今晚遭遇的那些东西让他很疲惫,尤其是在那个充满光芒的地方,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和精神。
而且此刻他处在囚龙山山脚下,这位置有那些天人才能理解的手段,上一次从这出去以后,却再也不能找地方进来了,总会在无故迷失,再也上不了囚龙山。
在这个地方,他感到很安全,那些天人若是对他不利,单纯自己一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手段能够保护自己,若是自己能对付的,应该没有资格进入这个地方呀。
如此,他才自我放松下来,惬意的休息起来。
而现在,很明显,面前这个一身刺客装扮的女的,超出了姜横的预料,不止能进入这个地方,而且还跟自己有仇?
在那个女的说出被自己手下阻挡,姜横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再怎么神秘,只要自己手下能够应付的,相信他自己也没问题。
不过,心中虽然松了一口气,可不代表放松警惕,能够如此神秘的靠近自己,这般本事,再怎么自傲的人,也不会小看对方,更何况是姜横这种战场老手。只要不出战场,就算是敌人死透了,也不会放弃警惕,这些都是血的教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