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钩月将清辉洒落,为那竹叶枫亭中端坐的广袖白衣男子平添些许圣洁的光芒。
“公子。”
窄衣襦裙的婢女低垂着脸,平缓道:“那位姑娘已经醒了。”
“醒了?”生命力真是顽强呢,那样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都能恢复地这么快,着实令人惊讶。
男子垂眸,微微一笑,如同谪仙一般,浮动众生。
他伸出玉手,将红泥小炉上的滚烫冒着热气的飘雪梅香壶轻轻拎起,对着那盏放有雪莲香茶的茶盏倾倒而去。
一泻千里的银色仿佛流动的星海,梦幻而神秘。
直到那一抹薄香流淌在空气中。
婢女微微回神:“公子,不去看看吗?”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要救回来?
“看?”月莲淡淡地品着手中的茶,心情带着一点儿愉悦。
“为何要看?该来的——总会来。”他冷月一般的目光从她身后扫过,口气意味不明。
谁?!
婢女一僵,旋即回头,眸光中瞬间涌现不可思议。
怎么会是她!
先生可是说过,这个人,至少要十多天才能下床的啊!她现在不过是刚刚醒,怎么就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她居然没有感觉到被人跟踪!
“回去领十鞭。你的警惕性——低了。”
“遵命。”婢女看了一眼她,没有怨恨,也没有不甘心。能被她跟踪来,只能是自己不注意,而没有用的人跟在公子身边是累赘,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还要感谢她给她提的醒。
婢女对着她微微服身,转身退下。
来人是穿着白色宽裙的女人,手上,脸上都有严重的淤青和紫痕,脖颈处有一道不算是浅的伤口,头上也包着厚厚的纱布,看上去伤的不轻,几乎已经看不出面貌。
但就是这样疼痛的伤口,仅仅让她在坐下的一瞬间,微微皱眉。
“怎么?有事?”月莲对她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真的不觉得一个这样的女人会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
“白洁,我叫白洁。”
这是要——先礼后兵?
月莲想了想,轻声道:“雪莲异族,月莲。”
果然是异族!
白洁狠狠皱眉,看了他一会儿,冷冷问道:“你和那群幽灵——是一伙儿的吧!”别以为她那个时候甚至不清楚就什么也不知道!
“……这么说也不太对吧,我现在呢,算是幽灵的一员,却不完全听命于幽灵。”月莲慢慢地喝着茶,“我欠了他醉墨一个条件,只是暂时为幽灵服务。他们可没有让我献命的本事。”以雪莲异族的高贵,是不可能屈服于任何人的,就算是天下有名的幽灵,也不可能!
只是合作关系吗?
白洁不知不觉地呼出一口气,也许从心底来说,她也是真的不希望这个救了她的命,对于她来说有点儿不同的男人真的是个坏蛋。
“不过——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好了。”月莲看出她的放松,不咸不淡的提醒,“就算我和幽灵不会有太大的关系,但我现在依旧是在为幽灵服务。”
这一点毋容置疑。
她明白的,但是很多事情不能奢求啊!
白洁摇了摇头,没再提起这件事。
文盛对她做的事,说不在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她可是鬼爵士的部下,爵士告诉他们,活着就是全部的动力,有时候可以为了活命放弃很多的东西,照她这般看来,只是丢了清白,似乎不是一件特别的大事儿,何况在这个人来人往的世间,哪有人真正的幸运到底?上天不会偏爱任何一个人,每个人在失去所有的时候,都会得到她不可想象的东西。
但愿她的付出,是会有结果的。
月莲看了她平静的神色一会儿,心中微微一跳。
异族中的女子大多是妖媚的或者地位低下,卑躬屈膝几乎是常事,或者高傲的就像她的妹妹,真正遇到大事儿却也不能很好处理。
白洁,是他见过的最坚强的人类。
以前见过的那些女人,不是贪生怕死,就是迷恋他的容貌,再就是吓得痛哭流涕求饶。
着实令人恶心。
但是,她不一样。
从第一次见她的坚强和不屈,到如今依旧能谈趣风声,她耀眼的确实难以让人忘怀!
这样的人——他突然,感兴趣了。
白洁察觉他的目光回头:“怎么?”
月莲摇头:“无事。”他想了想,在白洁的伤口上微微一顿,“你——可有什么打算?”
打算吗?
魔女大人接到消息这么多天都没有音讯,看来是不在地球上的,她暂时也不能回去。
一时之间倒是有点儿为难的。
月莲了悟般淡淡一笑,竟是比那月色更加透彻:“不如留在我这竹叶听声处养伤?此地灵气十足,山清水秀,对你的伤口愈合和心境有很大的好处。”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白洁犹豫的看着他。
“不过是多个客人罢了,不会影响到我的,还是说你对我的人品不放心?”
“这倒不是。”
白洁连忙开口,怎么可能信不过他呢?只是自己的原因罢了,对方把她救回来就已经仁义至尽,如今怎能去怪他?
“只是觉得——多有打扰。”
“无事,多一个人而已,这里风景很好,多看看,如今入夜,你身子未好,不如早些休息去吧。”
“多谢。”
“区区小事,无足挂齿,莲衣,带白小姐回去。”
白洁微微颔首道谢,随着那婢女而去。
月莲目送着那道有点儿踉跄的身影离去,片刻,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精致的琉璃杯,撇了撇嘴。
人品?
这个前提,必须是个人啊!
只是很不好意思呢,他只是一朵花,所以也不存在人品。
以前很多一直不愿意触碰的肮脏,突然之间——有点儿兴趣了。
这算不算是被凡人拉下云端的神仙呢?
“哎…。”最终缓缓叹出一口气,真是该死的鬼迷心窍,偏偏甘之如饴!
“大好的时间居然用来叹气,这可不是圣神月公子干的事儿啊!”一道阴影忽而闪现。
黑色衣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没有露出一点肌肤,兜帽下笼罩着暗沉的鬼面具,看上去就是鬼气森森的。
他的声音沙哑而难以辨认,举动也小心谨慎。
月莲一只胳膊撑到桌上,慢慢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会儿:“这么个时间来找我,也就只有你能做出来这事儿。”
“真该让那些人看看,传说中圣神无比的谪仙是怎么个肆无忌惮之人。”就这一副衣衫不整的妖娆样子,居然被那么多的人当成信仰,果然是个——假仙!
“你要是敢把你这张面具扒了,我就敢在所有人面前暴露真实模样!”月莲不咸不淡讽刺。
他敢吗?当然不敢!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尖牙利齿,不过——那个女人的事儿,你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声音慢慢低下来,似乎含着些许冷漠。
月莲终于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好几眼:“我不是你的下属,就算你比我强大,也少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那人,本公子今儿个和你说明白!你是绝对不能带走!”
“至于你的事情提前败露,那是因为你的属下蠢,怪得了谁?”
“醉墨,你不要逼着我,把所有的东西都说出来。”
醉墨袖中的手微微一握,冷笑:“我当然不能惹怒你啊!我最完美的精神支柱!”
月莲翻了翻眼睛,懒懒散散地挥手:“少来吹捧我,这个是有时间限制的,再过三年,我们都再见,不对,应该是再也不见!哦,对了,我还必须提醒你一句,我的号召力可不是这么打大的,你若是真的想要找个精神支柱就去引诱一下迦若梵香。”
迦若梵香?
醉墨沉默了一下,旋即怀疑:“那不是凯蒂斯的大祭司吗?”
“不算是凯蒂斯的,他可以说是很多种族的信仰,只是在凯蒂斯做供奉,为凯蒂斯服务更多罢了。那个家伙啊,和我比起来,真的是神和仙的差距,就连君卿都不能完完整整在他手下耍心眼。”月莲微微感叹了一下,旋即收回了失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以这么说,只要你掌控了迦若梵香,你就掌控了半个异族。”
醉墨看着他,却并未从他的眼中发现欺骗和狡诈,不由得思考起来:“迦若梵香,是什么种族的?”
“天族。”月莲薄唇微动,吐出两个让醉墨瞳孔微缩的字眼。
怎么会是——天族!
“没错,是天族,我也是偶然知道的,毕竟,天族——真是个掌控人心的好东西啊!”
月莲切了一杯茶,品茗着。
天族,也可以说是人类。
人类中含有萨尔浓度的特殊种群,有可能是几万年都不会出现一个的人,宇宙中把这种不同于任何种族的,拥有超强大能力的种族,称之为天族。
从号召力,到医术,再到预言术,天族真的就像是神一般,无所畏惧,凌驾众生之上。
“可是——天族,为什么为凯蒂斯服务?”以前以为只是个传说,没想到一直寄居在凯蒂斯。
“恩,听安插的内奸说,似乎是因为曾经有一代双王合体的和君卿类似的人鱼爱上了那一代出世不久的天族,两个人最后结局却不好。因为凯蒂斯的诅咒,那条女人鱼死了,而那位天族之人痛不欲生,为了补偿自己对她诅咒造成的结果,就命令他的信徒,将一代一代的天族都囚禁在凯蒂斯,最后所有的天族一旦被发现,都会前往那个地方,接受传承,然后守护凯蒂斯。”所以这就是一个老祖宗后悔,让后辈们一起痛苦的故事。
“凯蒂斯的诅咒?关于双王的?”
“似乎是不能拥有自己的所爱,否则必死无疑的样子。”他也是听人汇报的,毕竟他和这个种族没仇,没必要一一打探清楚,惹得人家讨厌。
原来如此。
醉墨微微勾起嘴角,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迦若梵香心中一定抱有怨恨,而爱上了魔女的君卿也必死无疑。
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这一切的事情,提前。
招揽迦若梵香,弄死君卿。
不过他必须先配人查探一下。
月莲低头看着茶盏,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
招揽迦若梵香呢,也许前几代的大祭司真的可能被招揽,但是迦若梵香嘛——依照情报来看,这可绝对不是一个好招惹的男人啊,史上最强天族,能不能有实力杀了这位幽灵的首领呢?
真是——蛮期待的。
月色下,竹叶舞动,犹如魔鬼的利爪,萧萧瑟瑟袭来。
小亭中,心怀鬼胎的两个人,各坐一边,不过短短片刻,就把所有的人都算计了一遍。
一切,都只剩下时间的——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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