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连摇头:“我可没那么多钱。”
最后,那个女孩只好失望地走了。我不知她走向哪里,前面又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着她。
普工招聘的程序其实很简单:验身份证、毕业证,填表,交押金,办健康证,发放员工手册,培训,将新员工资料输入电脑,最后存档。这些工作初中毕业生都可以做得很好,想想人才市场的那些招聘要求,几乎是清一色的大专以上学历呢,真是浪费。
做招聘虽说也是文员,但有一点好处就是,带新员工到医院体检时,可以走出厂区,虽然也不能离医院太远,但相对要自由得多。所以每次带员工外出体检,我都感觉自己象飞出牢笼的鸟儿一样自由,只是路上必须经过的镇税务所那栋漂亮威严的大楼时,总看到大楼上空高高竖起的那面国旗从当中裂成了整齐的两半,并且国旗明显陈旧灰暗,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这次工作上的变动,我和张声翔走得更近了,对他简直是言听计从。这一切金自立当然是看在眼里的,渐渐地,对我越来越冷淡了。他的冷淡激发了我的逆发心理,索性连话都不和他说了。所以,在我进人事部两个月后,我就旗帜鲜明地成为张声翔这派的“骨干”成员。
张声翔也把我当成了他的得力助手,让我参与招聘组的很多事情。他曾私下对我说:“你现在虽是文员,但招聘员是很容易升为管理员的。”
管理员工资比文员高好几百呢,这让我异常高兴,更加努力地工作,同时越发不把金自立放在眼里。
按照惯便,每到星期五下午三时,我都要给张声翔打印一份招聘信息。这份招聘信息要传真给人才市场做海报用,第二天现场招聘时贴在摊位前。但有一次,因为太忙,直到快下班,张声翔才把本周的招聘信息交给我,火急火燎地叫我打印,自己又忙别的事情去了。
谁知我刚开始打印,金自立也拿着一份文件走过来,并且口气十分生硬:“杨海燕,下班前要给我打好!”
我扫了一眼,是一份《培训人员名单》,便好脾气地说:“可能来不及了,我正在打招聘资料呢,晚了人才市场就下班了。反正是下周的培训名单,也不着急,或者,我吃过晚饭再加班给你打,好吗?”
他冷哼一声,将那张《培训人员名单》放在我桌面上,命令道:“我也很急的,先打我的!”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想了一下,一方面是张声翔先叫我打金自立后叫我打的,另一方面张声翔是对外金自立是对内的,与情与理,都要该先打张声翔的。
谁知我刚把招聘资料打完,金自立又过来了,催促道:“打好了吗?”
我连忙说:“马上给你打。”
他扫了一下己经打好的招聘资料,怒气冲冲道:“我说过我很急的,不是叫你先打我的吗?”
正好张声翔也过来了,耐心地解释:“我也很急的。有两个部门才刚刚把招聘申请交上来,再晚人才市场就下班了。”
金自立却不理他,冲我大叫:“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
张声翔顾不得理他,急匆匆拿着招聘资料去传真了。我也很生气,正想回敬他,但转念一想,人家可是主任呢,声音不由就弱了下来,小声辩解道:“是张声翔先让我打的呀。”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正要发火,忽然眼珠一转,笑吟吟地说:“你和我去一下小会议室。”
我心里一沉,以为他要把我退回冲压科或是解雇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心里一个劲地责备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先打那份该死的《培训人员名单》啊?但现在后悔也晚了,只好低着头,心惊胆颤地跟在他的身后。我感觉他那矮瘦单薄的身材,此刻竟高大了许多。
在小公议室坐下,他又将门关上了,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而是和颜悦色地问:“你好象一直在敌视我,是不是听到别人说了我什么坏话?”
我赶紧回答:“没有。”
他不相信地问了句:“真的没有?”
我心里冷笑,却再次声明:“绝对没有!”
他无奈地摇摇头:“也许你是新来的,还没人跟你说吧,我知道很多人私下里都讨厌我,说我这说我那的。其实,我也曾和你们一样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只是生活,让我不得不改变自己而己。”
我有些吃惊,难道在别人心目中圆滑世故的他,竟然也有自己的苦衷?
他大约看出了我的疑惑,叹了一口气,缓缓讲进了他的经历。
原来,金自立毕业于一所重点大学,虽然其貌不扬,却聪明过人,自小便显示出卓越的领导才能。大学期间,不但是学生会主席的不二人选,还顺利入了党。这样积级向组织靠拢的有为青年,自然备受上级领导喜爱,毕业后畅通无阻地进入某市政府机构,并由市委主要负责人钦点为秘书,可谓前途无量。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一颗年轻有为的政治明星己经冉冉升起。他的光芒,在相当的程度上也暖暖地照耀着他的一大家亲戚朋友。
也正因为此,他发誓一定要在其位谋其政,才能不愧对组织和领导对自己的信任!于是,他紧跟领导身边,在大院深宫指点江山、高谈阔论,但他在这一职位上只风光了短短三个月,命运就跟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事情的起因是,那年中秋节的第二天,他接待了73名反映当地官员利用修桥之名连续五年侵吞近百万元集资款的农民。其实那座桥所在的位置,之前是有一座旧桥的,建于五十年代,旧桥的质量自然是现在的“豆腐渣”工程远远比不上的,所以历经半个世纪的风雨,依然非常结实,只是有几处栏杆被车辆等重型机械碰断,修修就行了。但当地乡政府却下令把桥炸掉了重修,还把建桥做为基建项目上报给县里,县里就拔给乡里八万元建桥专款。与此同时,乡政府经过一番核算,认为要修好一座桥,八万元可能不够,又向当地村民每人集资了200元建桥款,单单集资款这一项,就合计一百万元以上。
如今,五年过去了,旧桥炸掉了,新桥只见了桥墩却没有完整的桥面,桥上起伏跌宕,两处坑洼深达一米,稍不留意就有摔倒的可能。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新桥的另一段,有近三米是由几根树干拼凑而成,人踩在上面得小心翼翼。这座桥修建五年以来,无论是乡政府还是县政府,再也没有过问。桥对面有一所学校,每天有几百名孩子踩在这座残桥上学、放学。
几乎每年都有小孩摔倒桥下,这次就是有一个小孩被摔成重伤,农民才自发组织起来,希望乡政府能将这座桥修好。但乡政府却以“建桥费用完了”就将他们打发了。桥没建好,钱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