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首先反应过来,叫那丫鬟去跟余府来人讲,余雅蓝明儿一早就过去。小丫鬟应了一声,出去了。玉盘喜气洋洋盈腮,对怜香道:“怜香姐姐怎么不取上等封打赏,太太刚叫小姐自己挑选夫婿,就有名单上的人主动来提亲,这怎么说也是有脸面的事。”
怜香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海家远在广州,又不是什么好亲事,有甚么好高兴的,倒好像我们小姐急着嫁人似的。再说了,余府和咱们是一家,自家人来通报消息,倒要赏个上等封?我们小姐自己有钱,又不必仰人鼻息生活。”
怜香说得极有道理,但余雅蓝已经没心情去夸她了,她满脑子里反复都是一句话:她到底该嫁给谁?
她就这样乱糟糟地想了一夜的心思,直到第二日一早,梳洗打扮了朝余府去。江氏见了她,倒也直接,径直拿了提亲的文书给她瞧,又问她意见如何。
余雅蓝满腹疑惑:“我看那海三公子对我们家姑娘意见大得很,又怎会瞧上我的?”
江氏笑道:“我昨儿还怪你眼光高,却没想到那海三公子真是怪人,他的确原本无意与咱们家作亲,却一听说你若成亲,头一件事便是遣散通房,他就大呼此女当娶,然后马上遣媒人上家里来了。”
余雅蓝惊讶道:“如此说来,他竟是因为我要遣散通房,所以才决定娶我的?也就是说,他挺乐意我这样做?为甚么?”不怪她奇怪,换了任何一个男人,就算不介意新婚妻子这样做,也绝不会拍手称快罢?莫非这其中有甚么隐情?
江氏含笑点了点头,立在她旁边的一位妈妈笑道道:“她们常说甚么天作之合,天作之合,我本是不信,如今这情形,却是叫我信了,你说这海公子怎么就合了大小姐的心意呢,就好像为大小姐度身定做似的。”
江氏嫌她讲话太过直白,斜了她一眼,然后对余雅蓝道:“妈妈讲话不中听,却是这个理,只是那海家远在海沿子上,当属远嫁,你还是多考虑考虑。”
余雅蓝想起一事,问道:“不是说那海三公子有意就在临江县安家么?”
江氏道:“他说是这样说,但毕竟还没置产不是?再说就算他想择地另居,新婚总要在家住上一段时间的。”
余雅蓝点了点头,不再说甚么。江氏再次问她意见如何时,她便道:“太太容我考虑考虑。”
江氏同意了,只是让她务必三天内给她回复。
三天,看来江氏很急呀,只不知是急她,还是急余雅青了,余雅蓝默默地向江氏行过礼,退了出去。
芙蓉已是在廊下等着了,见她出来,道:“大小姐,老爷叫您过去呢。”
不知怎地,余雅蓝很是想笑:“在书房?”
芙蓉也笑了:“是。”
这回又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与她讲?是劝她赶紧应下海家的亲事么?余雅蓝嘲讽地笑了笑,也不让芙蓉领路,自朝余天成的书房而去。
走过一间套一间的屋子,余天成依旧同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一脸凝重,带着些许愧疚。余雅蓝奇怪了,若是劝她快嫁,用得着愧疚么?海家在他们看来,除了离临江县远些,还有甚么不足的?莫非事情同她想的很不一样?
没想到,她的猜想竟没有错,余天成开口讲了一大篇话,东扯西拉,但究其中心思想,却是让她把这个机会让出来给绛姐儿或者缃姐儿。
余雅蓝震惊过后,唇角浮上一丝嘲笑:“海三公子只有一个而已,爹究竟是想叫我把他让给绛姐儿,还是让给缃姐儿?”
余天成有些不好意思,道:“蓝姐儿,非是爹偏心,只是你三妹妹和五妹妹都是庶出,择婿颇有不易,不像你,只有你挑别人的,没有别人挑你的,哪怕你退过亲,来求亲的人也一样是趋之若鹜。”
余雅蓝冷笑连连:“爹真是说的好笑,这门亲,乃是海三公子提起来的,又不是我上赶着去的,爹倒是叫我怎么让出来?有本事,叫海三公子另写一张求亲帖子来好了。”
余天成最不喜儿女与他当面顶嘴,脸上已是恼怒一片,只是为了达到目的,强忍火气,道:“蓝姐儿,你急甚么,爹这不是在同你商议么,那求亲帖子上,并没有写要求娶第几女……”
余雅蓝毫不犹豫地打断他,道:“可媒人总该说了的罢?姊妹易嫁,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海三公子知晓后,迁怒与爹,断了同我们家的生意,可就不美了。”
余天成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忧,所以才叫了余雅蓝来商议,不然就直接动作了。他殷切地望着余雅蓝,道:“蓝姐儿,那海三公子脾气虽坏,但却不是执拗之人,只要你去同他说清楚就行了。他不就是想娶个一进家门就为他遣散通房的人么,你可以告诉他,这样的事,你三妹妹或者五妹妹都能够做到……”
余雅蓝气得浑身直颤,骂道:“爹,你未免也欺人太甚,我告诉你,不管我愿不愿意嫁去海家,也不会答应你去这样做,你们有本事,就自己去劝动海三公子!”
余天成拍案而起,怒道:“蓝姐儿,你别以为我就说不动海三公子,我不过是怕他主动上门来改口,你面子上不好看罢了!”
余雅蓝怒极反笑:“我还能有甚么面子,我的面子都让自家人给踩在脚底下,早烂掉了!再说若是海三公子真被你说两句就改了口,正说明他看上的并不是我,若真是那样,你们换人就换人罢,这样的男人,我不稀罕!”
“甚么男人女人的,你一个未嫁的姑娘家,好不知羞,都是你娘没把你教好!”余天成破口大骂。
余雅蓝冷冷笑道:“爹,你错了,我之所以这样,全是因为自小爹不在身边的缘故。”
余天成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放缓了语气,道:“蓝姐儿,爹知道对不住你,只是这海三公子也未必就是你的良配,你何不看在姊妹的份上……”
余雅蓝厌恶地别过脸去,道:“爹,我并不是非海三公子不可,只是这事儿,你别想从我这里打主意,有甚么事,你跟海三公子说去,同我没关系。”说完,转身就走,连头也没回一下。
余天成在后面摔桌子拍板凳,大发脾气,但余雅蓝充耳不闻,径直走出他的书房,朝府外而去。
回到知园,她仍是气愤难平,但静下心来想想,海祥云的确也算不上最合适的人选,只是这口气,怎生消得?她自己看不上是一回事,别人来抢,那是另外一回事。这同李玉被余雅青抢了不一样,李家那事儿,虽说李玉不同意,但李家老爷和夫人却是同意的,所以认真说起来,也算不得抢。但海祥云这事儿,却是实打实地叫她让出来,这不是抢是什么?
余雅蓝越想越气愤,猛地从塌上翻身而起,叫来怜香和玉盘,问她俩道:“你们说,海三公子嫁得,还是嫁不得?”
让她没想到的是,怜香和玉盘竟是双双点头,异口同声地道:“嫁得!”
“为甚么?”余雅蓝吃惊了。
玉盘抢先道:“就凭海三公子许您一嫁过去就遣散通房,您就得嫁!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人去呀。”
怜香亦道:“不管海三公子是出于甚么样的目的,至少他许您做这样的事,就比其他人强上多少倍了。”
余雅蓝还有些犹豫:“可是广州那样的远……”
一提起这茬,怜香和玉盘都蔫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怜香抬起头,道:“小姐,等您一嫁过去,就说服海三公子搬到临江县来住好了。听说他就是想搬到临江县来,才在县上说亲的哩。”
这话倒是有理,若海祥云不是想到此安家,何必千里迢迢地寻个老婆回去,难道广州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么?
这样一想,她也觉得此人嫁得了,她这娘家,不过是远些罢了,又不是没有。再说瞧余天成那样儿,若她嫁人后真出了事,他会不会给她撑腰还是两说呢,别到时不但不撑腰,反拖了后腿。
总之,矮子里拔将军,这个海祥云,还是最适合嫁的人选。
余雅蓝想通了关节,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她猛地一拍软榻,站了起来,把手一挥,颇有气势地道:“走,跟我去余府,见太太!”
怜香和玉盘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随着她的情绪高兴起来,昂首挺胸地跟在余雅蓝后面,乘车去了余府。
江氏见余雅蓝不到一天时间就回返,以为她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倒也高兴,笑容满面地叫她坐下,岂料余雅蓝进门就跪下了,眼泪汪汪地道:“太太,不是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实是我命薄,消受不了这样的福气。不过我年纪还小,慢慢挑就是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话没头没尾,江氏听了个稀里糊涂,疑惑道:“蓝姐儿,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