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无钱买米?谁信?余雅蓝回上首坐下,叫了管事娘子吴大家的来问:“江氏和离后,府里是谁管着的?”
吴大家的苦笑道:“哪里有人管。老爷也曾想挑个姨娘出来管事,但不管挑哪个,其他的都不服气,所以不了了之。这些日子里,府里的吃穿用度,都是老爷想起来就管一下,想不起来,就乱作一团沙。而今老爷忙着外面的事,忘了给厨房拨买菜买米的钱,所以厨房才做不出饭来。”
原来是这样。余雅蓝虽然不愿为了余府而嫁入江府,成为牺牲品,但却也实实在在地不希望余府倒台,毕竟她想要在这个社会立足,还离不开余府的支持。只不过她认为,余府想要重新振作,并非只有让她嫁去江府这一条路而已。
既然不想看着余府败落,那就从治家开始罢。余雅蓝起身,道:“从今儿起,就由我来代管府中事务罢,等老爷回来后,我再把事情交给他。”
众姨娘自然没有异议,只是还是担心余府是否会败落,各自打着小算盘。余雅蓝哪里看不出她们的心思,叹气道:“我真不晓得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看我,明明已经有了自己的府第,自己的银子,可还是不遗余力地帮衬余府,这是为了甚么?因为咱们女人,光靠自己,根本就立不了足,哪怕再有钱,也会被奸人谋算了去,当然,你们有儿子,有依靠,但也总得等儿子长大不是?而今他们自己都还需要人保护,你们自认为能给他们这个?”
“那也总比饿死的强。”六姨娘仗着受宠,不甘心地道。
余雅蓝失笑:“就拿那些被你们抢去的财物,就够余府东山再起了,哪里会饿死?”
六姨娘不信,道:“大小姐是闺阁女子,哪里晓得败家如山倒,东山再起哪有那么容易,咱们还是各自搂着银子过日子罢。”
眼见得其他姨娘也蠢蠢欲动,余雅蓝只得冷了脸,道:“别的姨娘都有儿有女,我动了还怕兄弟姊妹们找我算账,惟有你六姨娘孤身一人,想来就算我把你赶出去,老爷也不过责骂我几句,断不会为了一个妾,就和我断绝父女关系的。”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姨娘顿时兴奋起来,甚么败落,甚么饿死,统统抛至脑后,个个激动地看着余雅蓝,恨不得替她把“赶六姨娘出府”几个字说出来。
六姨娘明显地害怕起来,不由自主地朝门边挪了一步,嘴硬道:“老爷若是知道,定然饶不了你。”
余雅蓝笑道:“我是他亲闺女,就算再饶不了,也总不至于把我打杀了罢?拼着被骂几句,换来府里一派平和,值得。”
说着就唤婆子:“先把六姨娘关到柴房里去,只要她再有一句造谣生事的话,就即刻赶出府去。老爷事后若有怪罪,全在我身上。”
能够亲眼看到六姨娘落难,众姨娘很是兴奋,竟不等婆子上前,先一窝蜂地把六姨娘给架住,拖到柴房里去了,倒把个余雅蓝看得目瞪口呆。
有了六姨娘的例子在前,其他姨娘都不敢再闹,安安静静地各回各院,关起门来不声不响。余雅蓝去账房查过帐,取银子出来分派各处,好歹让府中运转基本正常了。
之后,她让人通知刘先生和绣娘,课时第二天照旧,通过私塾约束几个少爷小姐,应该是最有效的方法。
晚上,余天成归家,哀声叹气,见到余雅蓝在厅上,忍不住讥讽道:“你还不愿嫁给江家,岂知人家根本就不要你。”
余雅蓝气极,反击道:“爹,我看你也没甚么本事,离了妻子就不行,而今还想着要卖女儿。”
余天成震怒,举手要打,余雅蓝侧身躲过,道:“而今家中生意凋零,你不去想办法,反倒只晓得打女儿,好没意思。”
听余雅蓝提起生意,余天成就只有闭目长叹:“我还能怎么想办法,人人都是落井下石,就只剩下李家尚未和我们拆伙了,我明天去他家求一求情,看有没有回转的余地,不过我看希望也不大。”
余雅蓝心中一动,问道:“哪个李家?”
余天成道:“还能有哪个李家,自然是李记锦绣鞋店的李家,他家生意做的虽然不如江家那么大,但却胜在世代为官,很有些权势。”
余雅蓝想起她才刚做好的那双鞋子,沉吟片刻,道:“不如我去走一趟罢。”
余天成诧异道:“你认得李家?”
余雅蓝守着诺言,不敢把同李玉的交易告诉他,只道:“我同李夫人有过几面之缘,我前些时病着时,她还来瞧过我呢。”
余天成大喜:“我竟不知李夫人如此喜欢你,那明儿就累你跑一趟。若是能保住同李家的合作,我立时接你们母女进府。”
接她们母女进府?这到底是褒奖,还是害她们?余雅蓝好容易挣来一片自由天地,可不想又重新回到牢笼,忙道:“我在知园住惯了,暂时还不想挪窝,至于娘,随她的意。”
余天成不同她计较这个,道:“只要事情能成,爹甚么都依你。”
余雅蓝点头,告辞离去。
由于余雅蓝的主动请缨,余天成也没有怪她把六姨娘关进柴房的事,反倒是在众人面前褒扬了她一番,称她颇有治家之才,不愧是他的嫡长女,六姨娘见报仇无望,哭哭啼啼,众姨娘幸灾乐祸之余,更不敢对余雅蓝生出怠慢之心来。
当然,这些余雅蓝并不知情,此刻,她已养足了精神,正在赶赴城东李府的路上。
李玉依旧在书房里见她,依旧搂着新鞋子满面凄愁,余雅蓝仅在旁看着,都几欲感动落泪,十分感叹,在这个男人普遍三妻四妾的年代,居然还有着这么一个痴心的男人。
趁着李玉沉浸在怀念和哀思之中,余雅蓝言简意赅的道明来意,并道:“李公子,按说我不该说这些话,只是若我们家败了,我身为余家女儿,势必会受到影响,吃苦受累我倒是不怕,只是担心影响了您的这几双鞋子,毕竟一个月一双,整整一年呢。”
李玉不愧是生意人,听见这话,马上恢复了清明,道:“我对令尊倒是没有成见,只是而今余家生意败落,我再同他合作,又能有甚么好处呢?李家的生意是我的,也不全是我的,父母姊妹,全族长老都看着呢,我并不能随心所欲。”
“如此,是我强人所难了。”余雅蓝并不惯求人,面红耳赤,就要起身告辞。
“等等。”李玉却抬一抬手,垂头凝视面前的鞋子,慢慢地道,“我不能再同令尊合作,不过倒是可以同余小姐合作。”
“甚么?”余雅蓝一愣。
李玉道:“不能再同令尊合作,是因为他已经再没有合作的价值,但余小姐做鞋子的手艺出众,如果我选择同你合作,想来不管是我家中父母,还是族中长老,都是没有意见的。”
自己的价值得到了肯定,余雅蓝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她强按住内心的惊喜,道:“多谢李公子赏识,待我回去同父母商量商量,再给你回信。”
李玉略一颔首,余雅蓝起身告辞。
与此同时,李府后园,李夫人正捏一撮鱼食,逗引那肥大的锦鲤跃跃欲试。旁边,小丫鬟正在禀事:“夫人,余府的大小姐又来府里见过少爷了。”
“哦?”李夫人把鱼食尽数抛入池中,转过身来,“那她走时,脸上表情如何?”
小丫鬟道:“瞧着很是高兴,脸上还带着笑呢。”
李夫人听了这话,脸上浮出笑意,又问:“那少爷如何?”
小丫鬟道:“少爷捧着双鞋子不放,但奴婢瞧着,倒不似往日那般彷徨,许是因为鞋子终于做出来了的缘故。”
李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有功,下去领赏钱罢。”
小丫鬟欢天喜地地谢恩,下去了。
李夫人则吩咐身边的大丫鬟:“请老爷回来,我有事同他商议。”
余雅蓝回到余府,将李玉的意思转告余天成,余天成先是失落,而后又高兴,余雅蓝是他余天成的女儿,李玉同她合作还不是一样,至于余雅蓝出嫁后店铺的归属,就以后再说罢,目前保住现有的产业最重要。
府中众人听说同李家的合作尚能延续,纷纷来贺,你一句我一句,奉承了不少好话,余天成一高兴,当即命人去问邹氏,愿不愿意回到余府。邹氏接到信儿后,激动得不能自已,竟跟着那问话的人就来了。
众姨娘暗中讥笑不已,但面儿上少不得装出几分恭敬来,齐声改口称太太。余雅蓝知道邹氏不管平日里有多么英明,一遇到余天成就成了一团浆糊,因此也不理她,仍是回知园住下不提。
余天成和邹氏都认为她一个未嫁的女孩儿家,独自住在外面太不像样子,劝她搬回来住,同家里人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