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玉盘说着,连忙的挑开帘子,只见院子之中,杨妈妈跪在当地,哭着冲着正房磕着头,玉盘微叹了一声,赶紧的走过去,轻声的说道:“杨妈妈,您老人家节哀吧,咱们也不想,谁知道会弄出这样的事情来。少奶奶说了,有什么事,您只瞧着怎么办都好,既然她没有享多少福,也别让她走得不安心了。”
杨妈妈此时心中恨急交加,恨自己一时糊涂,让倩儿去下毒,不想反害了自己的性命,急的是,倩儿竟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是谁的孩子啊?
杨妈妈急忙忙赶到房间问倩儿的时候,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最后只说了一个字:“三”。难道这个孩子真的是三少爷的?倩儿来府里也有两个月多了,便是傻了也有一个多月,三少爷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那又是谁的呢?
此时听了玉盘的话,杨妈妈又是一阵的感动,自己要害人,人却不害自己,以德报怨,自己真是禽兽不如了。
她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哑声道:“玉盘姑娘,请转告少奶奶罢,倩儿自小离乡,如今蒙主子恩典,不加责罚,老奴想了,叶落归根,既然她以死谢罪,老奴便将她送回家去好生安息吧。”
“一切请杨妈妈安排吧。”玉盘又说道:“杨妈妈,论理咱们少奶奶也不是心肠硬的主子,只是倩儿毕竟是凶死,又一尸两命,还请杨妈妈尽早将倩儿入土为安吧。”
“是,老奴明白,多谢少奶奶恩典。”杨妈妈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散着,哀哀的说道。
玉盘叹了一声,对旁边的几个婆子吩咐道:“几位妈妈,杨妈妈心伤过度,几位妈妈就帮着杨妈妈相趁一把吧。”
“是,玉盘姑娘吩咐了,咱们一定尽力照办。”几个婆子答应着,一个婆子上前搀扶起杨妈妈,另外又围在杨妈妈跟前商量着。最后决定趁着天不黑,倩儿的身体还未僵硬,赶紧的擦洗换衣,唤几个小厮,将倩儿的遗体抬回到杨家庄去。
玉盘看着她们商议妥当,各侍其职了,方才安心的回到房中,轻轻的向着余雅蓝回禀了。余雅蓝点点头,疲惫的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后一仰,无力的说道:“真累啊。”
海如月听着余雅蓝这样说,立刻上前,抬起自己柔软的小胖手,殷勤的说道:“蓝姐姐,你累了,月儿帮你捶捶。”
余雅蓝怜爱的说道:“好月儿,不用了,你也是身体刚好,你休息一下吧。”海如云轻轻的走过来,柔声道:“嫂嫂,现在你也不要多想了,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们都过去吧,再想来也是枉然。”
余雅蓝点点头,长叹了一声。玉盘瞧着怜香又昏昏入睡的样子,不好打扰她,慢慢的走过来,为余雅蓝等倒上茶水,又拉着海如月,悄声的问道:“九小姐,您这会子可饿吗?”
“你不提,我倒忘了,云儿姐姐,咱们回去吧,今天偷着出来,也没带莺儿,素儿,这会子不知道她们在哪里找咱们呢,呵呵。”海如月想着莺儿,素儿在那里急得无头的苍蝇一样乱转,杏眼不由得笑成了新月眼。
海如云嗔怪道:“还不是你,非吵着要出来,如果不是看你才好,我才不会这样的纵着你的性子胡闹呢!”
“谁让云儿姐姐疼我呢。”海如月笑着,扑到海如云的身上,搂着她的脖子,甜甜的说着,那边余雅蓝故意板着脸说道:“瞧你们姐妹俩多好,我如果有一个这样的姐妹,也不似现在这样,如河中的浮萍,无依无靠。”
海如云笑道:“嫂嫂,虽然我们叫你一声嫂嫂,心里却一直当你是姐姐一般,对你再没有什么隔阂,如果嫂嫂再说这样的话,我和月儿就伤心死了。”
余雅蓝拭拭泪水,不由赔笑道:“瞧瞧,这些日子事情太多了,我也糊涂了,玉盘,你快去吩咐秦妈,给咱们做些吃的来吧,这些日子真的是将咱们折腾坏了。”
“嫂嫂,三哥现在哪里了?咱们快些请三哥回来吧。”海如云赶紧的说道。
余雅蓝一皱眉头:“不用理他了,出了事情,不想办法解决,倒学会一走了之了。”
“嫂嫂,这事原也是你的猜测,三哥怎么会是那种人呢?”海如云不由得为海祥云辩解道。
余雅蓝心中一阵的格登,倩儿临终前的话,最后提到对不起少爷,难道不是因为她不小心将孩子弄掉了,虽然自己的命搭上了,到底没有帮海祥云生下一子半女的,是不是认为自己辜负了海祥云?想到这里,余雅蓝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只怕这一回远远不是咱们想的那样简单,倩儿可是什么都说了。”
“她说什么了?嫂嫂,你不要信倩儿的话啊,你莫非忘了,从前三哥就是因为听信了倩儿的话,才对嫂嫂说出那种绝情的话,嫂嫂,您一定要相信三哥啊。”海如云听着余雅蓝的口气不对,赶紧的说道。
“再说罢。”余雅蓝摆摆手,“已经疲惫了,玉盘,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厨房吩咐罢。”
“嫂嫂,咱们再不回去,只怕莺儿,素儿要告到父母那里了,你瞧瞧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海如云说着,站起身来,拉着海如月,施礼就要告别。
余雅蓝送着海氏姐妹到了院中,心中一阵的不舍,海氏姐妹离开了,海祥云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怜香昏沉沉的躺在那里,只有一个玉盘,还要忙东忙西的,顾不上回她的话,余雅蓝不由得生出一种寂寞的感沉,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走了,这府里又冷清一片了。”
海如月看看海如云,刚要说话,那边莺儿就已经急急的跑了过来,一见到她们两个,不由得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上,说话的时候,已经带着哭音了:“两位小姐,快些回府罢,老爷现在已经暴怒了,素儿已经被杖打了,就连太太也被老爷骂了。”
“啊!”海氏两姐妹吓了一跳,一迭声的问道:“老爷为何发这样的脾气?为何连母亲也骂!”
莺儿看看四周,没有旁人,方才小心翼翼的悄声说道:“今天不知道老爷在外面听到了些什么,说什么五小姐和这府里的一位账房先生走得近了,来三少爷府中,就是为了接近这位账房先生。”
“胡说!”海如云立刻涨红了脸,羞怒道:“这是何人,敢这样的乱嚼舌头,也不怕下拔舌地狱吗?”
莺儿又说道:“今天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三少爷府里死了人,老爷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怒不可遏了,又找不到两位小姐,奴婢和素儿刚开始还给小姐们打掩护,说捉迷藏呢,只说两位小姐赶紧的回来,现在时间这样的久,瞒也瞒不住了,老爷更是盛怒,先是唤素儿过去,杖打了二十,又派我来找,如果再不回去,然后再打奴婢,最后老爷要亲自找过来!”
海如云,海如月听着,小脸已经吓得没有了血色,胆怯的望着余雅蓝,想回府,又不敢,越耽搁,又怕莺儿回去挨打,真是左右为难。
这边余雅蓝想了想道:“也罢,我陪你们回去罢,只说明情况,我想着,五叔也是明事理的人,应该不会为难你们的。”
那边海如月立刻一把拉住余雅蓝,将小脸埋在她的身上,撒娇的说道:“我就知道蓝姐姐最好了,云姐姐,有蓝姐姐跟着,咱们就不用怕了。”
海如云担忧的看着余雅蓝,轻声的问道:“嫂嫂,您的身体?”
“无事。”余雅蓝看着她们姐妹俩的脸色,强打起精神来,笑着说道:“你放心吧,玉盘,你留在家里照顾怜香,李妈,李妈……”
李妈赶紧的过来,轻声道:“少奶奶,您叫我。”
“你陪着我过去五老爷府上一趟。”海如云,海如月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挽着余雅蓝的手臂,亲热的向着院外走去。
那边玉盘看着余雅蓝走出了院门,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冲进屋子,从内室的床上抄起一件斗蓬,追了出来,披到余雅蓝的身上,方才放心的吁了一口气。
从海府到五老爷的府中,从后门只隔着一条街,从前门走,却要走三个街道方才拐得回来。等到她们三个出得府门,细想一下的时候,不由得笑了起来:“可是咱们都糊涂了,这么近的路不走,倒要绕远了。这样罢,咱们就在街上走走,李妈,你陪着莺儿先回五老爷的府上,告诉五老爷,说侄媳妇送两位妹妹回府,请他老人家消消气。”
李妈答应着,陪着莺儿重新走回府,从后门径直去了五老爷府上了。
这边余雅蓝陪着海氏姐妹,一边走,一边瞧着路边,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广州城内渐渐的升上灯烛,摆夜市的小摊们也都陆陆续续的出来了,借着灯光,照得那些白天不起眼的小物件,倒也显得有趣,海如月到底是小孩子的习性,瞧着慢慢热闹起来的街道,不由得指着前面叫道:“蓝姐姐,云姐姐,我要吃冰糖葫芦。”
海如云心中着急,担心的莺儿被责打,赶紧的一拉海如月,嗔怪道:“快些回府罢,父亲在家中,还不知道怎样的发怒呢!”海如月扁着小嘴,眼巴巴的瞅着那一串串散发诱人光泽的冰糖葫芦。
余雅蓝“呵呵”笑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也不在这一会儿,便给她买一串罢。”说着,牵着海如月走到冰糖葫芦摊前,问道:“这个多少钱?”
“这位大姐,一文钱一串,您瞧,上好的冰糖,个个细挑出来的山楂,酸酸甜甜的,保您吃了还想吃,这位大姐,您要几串?”小贩的一张嘴,立刻利索的说道。
余雅蓝笑道:“你的嘴可真像这冰糖葫芦一样,甜得很,这样吧,给我们三串吧。”说着,余雅蓝就往自己的口袋里掏钱,手伸到里面,却是半天没有掏出来,她赶紧的低下身子,望着已经津津有味的吃起来的海如月,悄悄的问道:“月儿,你带钱了不成?”
“钱?”海如月愣了一下,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带过钱。”
海如云站在后面,看着余雅蓝站在那里不动,不由得催道:“嫂嫂,快些啊。”余雅蓝转过头来,尴尬的一笑,冲着海如云招招手道:“云妹妹,你过来。”
海如云不知道是什么事,赶紧的走过来,急声道:“快些走罢,不然,父亲一定要生气的。”
“你带钱没有?”余雅蓝却不理会海如云的着急,赶紧的问道。
海如云也是一愣,伸手便向自己的口袋里,翻了半天,竟然会一文钱也没有,“嫂嫂,我今天才换的衣服,荷包也忘在家里,便被这个小家伙拉了出来,我身上是一文钱也没有了。”
余雅蓝无奈的吁了一口气,看着已经被海如月啃了一半的糖葫芦,赶紧将手中的那两串递给小贩,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位大哥,咱们出来和匆忙,忘记带银子了,这两串先还给您,您在这里等着,等咱们回府拿了钱,便回来给您,成吗?”
那个小贩看看余雅蓝,又看看海如云,再看看海如月,眉头不由得一皱,说道:“这位大姐,我们也是小本生意,您瞧,这一串冰糖葫芦,我们又是糖,又要山楂,还要用火慢慢熬了,才制得成,我们一串也不过赚您几厘钱,万一您跑了,我们不就亏了。”
余雅蓝赶紧的赔笑道:“我们自然明白,再不会欠您的,您只容咱们一会会儿功夫,片刻便让小厮们给您送来。”
“那不成,万一您跑了呢,不行,你让这个小姑娘在这里等着,等你们拿来了银子,你们随便去哪里都成!”那个小贩说着,伸手就要拉海如月。
余雅蓝赶紧的一把将海如月拉到怀里,变了脸色道:“你这个人真是的,咱们又没有说不给你钱,你非要将咱们家的宝贝千金押这,咱们还怀疑你是人贩子呢!”
“嘿!”那个小贩冲着旁边的商贩说道:“你们瞧瞧这个女人,还真是牙尖嘴利的,吃了冰糖葫芦,倒说没钱给,说什么要回去拿钱,我们又不认识她,她万一跑了,我这一串糖葫芦岂不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海如云在旁边听了,立刻上前喝道:“你这厮,口里胡说什么,你才是狗呢!”
小贩哼哼几声道:“瞧你们穿得非银即金的,便是这一文钱,你们也瞧到眼里了,你们想拿钱,成,这个小姑娘一定要留下来!”
“你休想!”余雅蓝赶紧的将海如月抱在怀里,对着周边的商贩说道:“大家评评理,咱们说回府拿了钱,立刻给他送过来,他偏偏要将咱们妹妹留在这里,他不相信咱们,咱们也不敢相信他呢!”
那个小贩也不说话,立刻过来就要抢余雅蓝怀中的海如月,海如云急了,四下瞧瞧,冰糖葫芦的摊边,便是一个卖莲子粥的,几个客人端了一碗莲子粥,嫌烫,正在那里吹着,听着这边吵架,手中的粥也不喝了,都直着眼过来瞧。
海如云心中着急,恐怕这个小贩再伤着余雅蓝和海如月,立刻上前一步,劈手夺过两位客人手中的莲子粥,劈头盖脸的便泼了上去。
广州的莲子粥,乃是用猪油为汤,里面加了莲子,葡萄干,青红丝,淀粉,白糖,水调制而成。虽然上面已经稍稍的冷却了,那汤里面却依旧滚烫,小贩没有防备,被两碗热。烫烫的莲子粥泼在脸上,又稠稠的一时擦不下来,烫得乱跳。
海如云看着小贩顾不及她们,立刻一拉余雅蓝,就要向着府里的方向跑去。余雅蓝本来就已经有了近六个月的身孕,此时怀里又抱着海如月,哪里迈得动步子,海如云也是千金小姐,从来都是衣来伸衣,饭来张口的,哪里经过这样的阵势,也是一时情急之下,方才敢用莲子粥去泼小贩。
此时,她拖着余雅蓝,再也跑不动,那边小贩好不容易拉下脸上的粥,脸上已经被烫得如开水锅中的虾米一样,睁开通红的眼睛,恨恨的骂道:“小戝人,看你们望哪里远!”说着,几个箭步,便冲到了余雅蓝的身后,一把拉着余雅蓝的胳膊,海如云只顾着逃跑,却再也拉不动余雅蓝,回头一看,竟然被小贩拉住了。
海如云瞧着小贩那张被烫得通红,又气得发青的脸,不由得又害怕,又想笑,最终还是忍不住,掩嘴大笑起来,那边余雅蓝,海如月初时也害怕,看着小贩的样子,也是忍不住,笑得说不出来话来。
小贩怒气冲冲的喝道:“你们这两个戝……两个女人,吃了东西不给钱,还用粥来伤我,走,咱们去找县老爷评评理去!”
余雅蓝此时也是跑不动了,将海如月交到海如云的手中,缓声的劝道:“这位大哥,一串冰糖葫芦,也不过一文钱,你却要将咱们家的妹妹扣下来,就是找到县太爷,你认为县太爷可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