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看看容妈,“她怎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容妈张妈摇摇头,“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秦妈又仔细看看倩儿的脸色,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在看倩儿的眼睛,似乎微微的消肿了,从那缝里射出的也是一片迷茫。
秦妈咬咬牙说道:“如今也看不出她是真的失去了记忆,还是假装的。既然这样,咱们就赌一把,总是把他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容妈,你随我一起去见杨妈妈。”
容妈楞了一下,问道:“可是要将她交给杨妈妈?”
“正是!”秦妈坚决的点点头,“与其这样提心吊胆,不如咱们搏一搏。”容妈听着秦妈这样说了,也不好在说什么,立刻重新提了灯笼,等着秦妈扶着倩儿一起出来,向着同仁院而去。
杨妈妈虽然躺在床上,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瞪着眼睛想着倩儿会跑到哪里,会不会被别人暗害了,又或者真的迷路,后花园中没有灯光,万一失足跌下池塘,只怕小命保不住了。一想到这里,杨妈妈不由得骨碌一下坐了起来。正想着不管怎样,定要让那些下人们起来,赶紧的寻找。她刚刚有下床,就听着院门外秦妈的声音响了起来,“赵妈,赵妈……”
杨妈妈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想立刻起身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却又重新坐下,想了想,悄手悄脚的走到窗子旁边,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偷偷地向外面瞧去。
院子里面也是黑暗一片,秦妈挑着灯笼,后面似乎跟着两个人,赵妈那边房间的灯光亮了起来,赵妈睡得朦朦胧胧的声音问道:“是哪位?”一边打开了房门,灯光便射了出来。
秦妈赶紧上前几步,轻声道:“赵妈,咱们从后花园路过得时候,听着有人呻吟,再草丛里发现了这个姑娘,赵妈您瞧瞧,可是杨妈妈要找的那个倩儿姑娘?”
赵妈借着灯光,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倩儿,愣了半天方才说道:“这正是倩儿啊,怎么弄成这样了?”
秦妈吁了一口气道:“方才看着杨妈妈这样的着急,咱们心里也跟着担心,回去的时候,容妈说,咱们再去后花园瞧瞧吧,万一这位姑娘有什么事情呢?我想着后花园我也熟悉,便挑着灯笼又去了一趟,走到那片草丛的时候,就听着有轻微的呻吟声,咱们心里一惊,赶紧的过去,果然那里面躺着一位姑娘,扶起来的时候还是神意不清。咱们又不认识,方才为她敷了一下伤口,怕杨妈妈着急,所以赶紧着送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
赵妈一边啧啧叹气,一边走到杨妈妈的房门前轻声的唤道:“杨妈妈,杨妈妈……”
杨妈妈在屋内的窗子下面早已经听的清清楚楚,此时却故意做出刚刚睡醒的样子,含糊的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赵妈又小心翼翼的回道:“杨妈妈,倩儿找到了。”杨妈妈的声音一下提高了许多,“在哪里找到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说着,一边把床铺拍得啪啪作响,仿佛刚刚从床上起来,又急又气的样子。
赵妈在外面听着,担忧的看了一下傻傻楞楞站在那里的倩儿,不知道又是什么样的惩罚在等着她。杨妈妈猛的一下打开房门,屋子里面没有点灯,赵妈借着灯光看到杨妈妈的眼睛里突然射出的寒光,心里哆嗦了一下。
秦妈看到杨妈妈出来,也是硬着头皮上前施了一礼道:“杨妈妈,这位倩儿姑娘如今受了伤,还望杨妈妈请位郎中为她治疗一下。”
杨妈妈闷哼了一下,走到倩儿跟前,不由分说拉着她的胳膊就要进房。秦妈“哎”了一声,刚要劝说什么。那边杨妈妈冷笑着说道:“秦妈,倩儿送回来,莫非还要让我赏赐你不成?”
秦妈心里只觉得一股闷气,回过头来,径直的就走了。杨妈妈又看看院子里那些听到动静的婆子们,厉声道:“睡不着吗?睡不着就将这院子用水檫洗一遍。”
那些婆子们立刻转身回屋,飞快的将门全部关好。杨妈妈拉着倩儿,也不说话,急促的向着屋里走去。
倩儿此时头痛难忍,举步艰难,无奈杨妈妈手劲极大,倩儿也挣脱不了,踉踉跄跄的被杨妈妈拉进了屋里。
杨妈妈看看院子里,那些婆子们个个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谁也不敢出来。杨妈妈这才将门嘭的一声关上。点了灯,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倩儿。
只见倩儿一头秀发乱七八糟的纠缠在她的头上,脸上。几根稻草挂在上面。脸被盖住了一半,露出来的那一边,眼睛肿得像馒头一般,额头也是又青又紫。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泥土。
此时倩儿正揪着手,紧张的绕来绕去。杨妈妈方才那严厉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她轻声的问道:“倩儿,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那几个人将你害成这个样子的?”
倩儿努力睁开合成一条缝的眼睛,嘟囔着:“你是谁?你叫我什么?这是哪里?头好痛……”
杨妈妈赶紧扶着倩儿坐下。一边伸手轻轻去摸那个肿包。手还没有碰到上面,倩儿便尖叫了一声。此时已经是深夜,同仁院的婆子们经过方才的折腾,谁也没有睡意,支棱着耳朵,恐怕杨妈妈不会放过倩儿,听到倩儿的尖叫声,大家不由得心揪成了一团,赵妈更是要冲出去。金玲一把拉住她。连声的劝阻。
杨妈妈赶紧的缩回了手,看着面前面目全非的倩儿,一串泪水涌了出来。倩儿惊奇的看着杨妈妈,不由诧异的问道:“这位妈妈,你是哪位?为何哭啊?”
杨妈妈此时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搂住了倩儿,失声痛哭起来。倩儿一时间惊慌失措,杨妈妈哭了一会,站起身来,咬牙切齿的说道:“倩儿你不用怕,说出来,我一定为你报仇!”
倩儿摇摇头,茫然的看着杨妈妈。杨妈妈无奈,只好为倩儿轻轻洗了洗,扶着她到床上睡下了。秦妈容妈虽然回去,也是提心吊胆了一夜,第二天杨妈妈也没有找上门来闹事,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眼看着海祥林的婚期临近,怜香此时更加迅速的做着嫁鞋。
铺子里的事情也越来越忙,因为时近冬季,官府里那些差役的皂衣,官靴全要换一遍,不但是胡千方的铺子,就是海祥云的鞋铺,也是接了这笔好生意,这批活要得急,做工又要求切,海祥云回到府里的时候。余雅蓝就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问道:“相公,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眉头总是皱着?”
海祥云看看余雅蓝微微凸出的小腹部,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不用担心。”
“明明有事,你还瞒着,我是你娘子,又不是外人!”余雅蓝嗔怪道。
海祥云微叹了一声道:“县衙里的那一批生意,我接下来了。”
“那好啊,跟官府合作,又没有坏处。”余雅蓝奇怪的问道:“为什么还要这样愁眉苦脸的呢?”
“但是这批活要得特别的急,往年的时候,总是提前两到三个月,就开始招人,这次,竟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做不出来,不但要赔三倍的银子,而且要被逐出广州城,五年之内不许出现在广州城内!”
“怎么会这样的严厉?”余雅蓝吓了一跳,连忙的问道:“赔银子,虽然赔得多,却也是应该,逐出广州城,却又为何?”
“这是从前的事了,那时候,两家商家为了抢这笔单子,最后动了刀械不说,就是另一家拿到这单生意之后,输的那一家,不但极尽破坏,致得那一家无法按时完成任务,最后赔得倾家荡产,铤而走险,杀了那破坏的一家人,闹成了满门血案,从此订下了这样一个规定。”
余雅蓝点点头,“这也是怪不得,如今生意也不是那样容易做得。只是输的这家人也太极端了,今年没有拿到,明年再争取,何必要做出那样破坏的人,最后落得一家不幸。”
海祥云点点头,“这赔银子我倒不怕,只是你现在有孕在身,如果咱们被逐出了广州城,你势必要跟着受苦,我怎么能忍心呢。”
“相公,你这样精明的人,怎么倒糊涂了,咱们店里,一向都是接大单生意的,怎么会完不成呢?”余雅蓝笑着安慰道。
“你不明白,这官靴不同寻常,要求布料坚硬,鞋底坚厚又柔软,咱们店里的那些绣娘一时之间,如果可以绣出这样多的鞋底来。就是现找,只怕没有好手艺也做不成。”
“相公,林家鞋店里也还有杜绣娘她们,放心吧,我会安排她们也加紧赶工的。”余雅蓝说道。
“只怕还是不够。”海祥云摇摇头,“也只能如此了,明儿你就跑一趟吧,出去的时候,多穿些衣裳,不要受凉了。”
“不用明天了,林掌柜也不是外人,怜香,你去一趟罢,告诉林掌柜这件事,相公,材料什么都可领回来了?”
“已经领到店中了。”海祥云看着余雅蓝如此麻利的安排事情,心里的士气也被鼓舞了起来,立刻站起来说道。
“那就请相公先送一批材料到林掌柜店中,从现在开始,就请那些绣娘们多做一些时辰,咱们按时辰算钱,这样,她们的干劲会更大的。”
海祥云不停的点着头,“还是娘子想得心细,怜香,你随着吉庆先到店中,然后过去林掌柜那里,把一切都安排好。”
吉庆,怜香连忙答应着,疾步向外走去。那边玉盘叫道:“小姐,玉盘也会做活啊。”
“你?”余雅蓝看看玉盘,忍不住笑道:“你现在的月俸一个月都十两了,你还嫌少啊。吉庆,你们赶紧去吧,玉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财迷了?”
听着余雅蓝的打趣,吉庆冲着玉盘一笑,转脸就跑了。玉盘气哼哼的说道:“我是想给少爷,小姐帮忙,哪就为这些银子呢,真是委屈我的心了。”
“呵呵,玉盘原来是这个意思,那真是多谢玉盘姑娘了。”海祥云说着,冲着玉盘拱了拱手,慌得玉盘连忙还礼不迭。
晚上的时候,吉庆怜香来回话,说一切都安排了,林掌柜那边,杜绣娘们已经将别的活都放下了,开始动手做官靴了。看这个样子,一个月就可以交货了。
余雅蓝放心的看看海祥云,笑道:“相公,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海祥云点点头,“还是娘子的头脑灵活。这些日子,也够咱们忙活的了。”
“嗯,二哥成亲,干爹那边也应该接到了官服生意,不过忙着好,有钱赚啊。”说到这里,余雅蓝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贪婪之色,海祥云不由得笑斥道:“你啊,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财迷,从前还没有成亲的时候,你就把钱都藏起来,装穷,没想到竟然有二十笼的嫁妆,我当时真是小瞧你了。”
余雅蓝撇撇嘴,不屑的说道:“这嫁妆也是干爹给我的,我自己本来也没有多少银子啊。”
“呵呵,岳父给你的那座园子,你在临江县的店铺,不都是银子啊。”海祥云无奈的揭着余雅蓝的老底,余雅蓝听着这些,不再反驳,笑了起来。
两个人正在那里逗笑着,只听着屋外一个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怜香姐,怜香姐……”
怜香连忙的出去,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小丫头,她诧异的问道:“你是哪一房的?有什么事情吗?”
“怜香姐,我是厨房的小丫头同儿。”同儿施了一礼,轻轻的说道。
“哦,怪不得眼熟,你来可是问晚上准备什么饭的?”怜香恍然大悟的说道。
“怜香姐,同儿来,一是为了问饭,二是秦妈吩咐着,有些话要告诉怜香姐,要注意一下。”
“哦?”怜香脸色顿时暗了一暗,看看四周,婆子们都远远的站着,怜香轻轻的说道:“你且进屋里来罢。”
“不用,不用,奴婢这样身份低戝,怎么能进房去,再惹得少爷,少奶奶厌弃。”同儿赶紧的摇摇头,执意要站在门口。怜香也无法,走近她一步道:“你说罢,这里也没有别人。”
“秦妈说:‘杨妈妈那里又新来了一个小丫鬟,昨日在后花园内迷了路,摔得失去了记忆,杨妈妈显然极疼这个丫鬟,昨夜还痛哭了一番。只怕这丫鬟来路不明,还请怜香姐姐多注意一下。’”同儿说着,看了看皱着眉头的怜香道:“怜香姐,秦妈就让我说的这些,今晚少爷少奶奶想吃些什么?”
“你让秦妈看着做罢,为少爷准备一些荤食,少奶奶的不要太油腻,昨日的汤就特别的好,少奶奶喝着,直说鲜,就是火腿放着不好,有些油了。”怜香吩咐,同儿点点头,施礼回话去了。
怜香有些纳闷的想着同儿带来的话,走到屋里的时候,眉头还是皱着,玉盘在一边看了,轻声的问道:“怜香姐,这个丫头叫你什么事啊?”
“没有什么,就是过来请问一个今晚少爷,少奶奶安排什么饭食。”怜香随口说道。
玉盘却直接的说道:“怜香,对我你也撒谎了。”
“嗯?”怜香愣了一下,“撒谎?”
“如果只是问饭食的事情,你干嘛还皱着眉头?明明有事,你却不告诉我,你当我是外人。”玉盘方才因为做官靴的事,被余雅蓝逗了一顿时,此时开始挑刺了。
怜香微笑道:“玉盘妹妹,咱们一起从临江县陪着小姐过来,一路之上,在这府里,无论有什么事,哪次不是咱们两个陪着小姐一起过来的,我怎么会当你是外人呢?”
“那你宁可皱着眉头自己想,却不愿意告诉我!”玉盘噘着嘴,生气的说道。
怜香又皱了一下眉头道:“这件事,我却不知道怎么说,有些莫名其妙的。”说着,将方才同儿说的话,原样的又告诉了玉盘一遍,玉盘听完也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怜香摇摇头,“我一时还没有想到,只是秦妈说了,必然有原因,咱们以后小心一些,在那个倩儿的面前,少说话罢。”
玉盘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这一天,余雅蓝也无事,坐在炕上,腿上盖着一条小毛毯,坑下放一个暖炉,房子中间的大鼎内点着安神香,余雅蓝看着怜香在那里赶做嫁鞋,玉盘也帮着怜香在纳鞋底,屋子里很安静,余雅蓝渐渐的有些晕晕欲睡,她斜靠在靠枕上,微眯着眼睛,正想休息一下,却听着外面一声轻唤,“怜香姐……”
余雅蓝心中一动,身子却没有动,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怜香悄悄的向这边看了一眼,余雅蓝长长的睫毛将眼睛盖住,怜香以为余雅蓝睡熟了,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活计,蹑手蹑脚的挑开帘子,轻声道:“是谁啊?少奶奶睡着了,不要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