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盘故意装着没看到余雅蓝使的眼色,刚要说话,余雅蓝却是微愠的喝道:“玉盘,休要多嘴!”
“蓝姐儿不要打断她,玉盘你不的,说出来,有我给你做主!”海如春安慰她道。
玉盘立刻说道:“议事厅的晴儿,大小姐知道吧,还是杨妈妈的亲侄女呢,她娘母子送了几年的礼,好不容易的进到咱们府里,一个月也才一两银子,被杨妈妈扣掉一半,还说什么是好处费。”
“竟然有这样的事,那晴儿我看了,也是一个乖孩子,焉声焉语的,没想到竟然这样被杨妈妈欺负。”海如春喃喃道。
“后园子,大小姐可知道赵大叔为何走的?”玉盘故意的问道。
“为何?”
“一棵树枯了便是一两银子,一颗花死了,便是五十文铜钱,那湖中的鲤鱼亡了,一尾便是二两。大小姐算算,赵大叔一个月才多少俸银,够扣的吗?”玉盘神气活现的说着,“现在天气越来越凉了,入秋树枯,那李婶……”
余雅蓝怒喝一声道:“够了,玉盘,从哪里说来的这样搬弄事非,我看你这些年来,什么没学会,倒学会嚼老婆舌头了,退到一边去!”
玉盘吐了吐舌头,赶紧的跑到一边,海如春此时却再也坐不做了,立起身道:“这样算下来,李婶就有一个月几百两银子,也不够扣的啊?不行,我得去看看。”
“姐姐,玉盘也是听着府里的小厮们在背后说的,也许不是事实呢,姐姐刚吃过饭,休息一会罢。”余雅蓝劝道。
“不行,桃花,梅花,随我到后花园去。”海如春说着,自己打开了房门。
余雅蓝也不好坐在那里,只好站起身来,跟在后面,怜香跑到内室,拿了两件斗蓬追出来,披在两位小姐的身上,方才向着后花园走去。
李婶此时正坐在后花园那间小小的合院的石凳上,望着那慢慢的飘下来的落叶,微微叹了一口气,已进深秋,花园的花草渐渐的失去了光彩,只怕就这几日,便要化为枯木,方才杨妈妈已经派人过来数过,这个月的俸银不但要被全部扣光,她还要再掏出五十两银子来。
李婶坐了半晌,刚刚站起身来,只觉得自己腰部以下,冰冷麻木,她摇摇头,“真是老了,坐了一会,就站不起来,当真是不中用了。”
她重新坐下揉揉麻木的膝盖,待稍有些暖意,方才慢慢起身,她正在思忖着,要如何走回去,只觉得一双柔软的手臂搀到了她的胳膊内,柔声道:“李婶,我来搀扶您吧。”
李婶回头一看,连忙的就要施礼,却是腿脚不便,一个迾趄,差点摔倒在地。桃花梅花连忙上前扶住,想着自己来府中尚且年幼,李婶对他们百般照顾,如今自己跟随小姐离开,李婶却是这样凄凉的场景,不由得眼中含泪,悲戚道:“李婶……”海如春也是眼圈微红,挽住李婶的手臂道:“是我疏忽,害您老人家受苦了。”
李婶呵呵一笑,“大小姐,你这样说就是折煞奴婢了。有您这句话,奴婢就是吃再多的苦,也可以挺过来。”“我原来以为她顾着旧情,不会这样苛刻府中的老人,如果不是今日回府,听到丫头们提起,只怕我还是蒙在鼓里呢。”
李婶摇摇头,“都老了,有何必如此呢?年轻时就是这样,老了老了,还是看不开。”余雅蓝轻轻上前扶住李婶另一只胳膊笑道:“李婶,您只好好的享受你的晚年,再不要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少奶奶,奴婢很是明白,这些日子里,我也看透了。只是不知道那个死丫头什么时候能明白哦。”
“死丫头?”海如春和余雅蓝都愣了一下,看看自己身边的丫鬟们,诧异的问道:“你们得罪了李婶吗?”那几个丫鬟立刻头摇的像拨楞鼓一般。李婶看她们糊涂的表情,不由得呵呵一笑,指指同仁院的方向。
海如春余雅蓝这才反醒过来,想着杨妈妈那老模老样的,被李婶叫成死丫头,不由感觉特别的滑稽,捂着嘴笑了起来。李婶也陪着她们笑了几声,方才幽幽的说道:“当年我们一起进府的时候,也如你们这般的青春活泼,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
海如春笑着点头,“我记得那时李婶钟爱蓝色的衣裳,问您老人家,你说这干净,如今还是如此啊。”
说话间,几个人走到了李婶现在住的房间,外面虽然寒冷,有阳光照在身上,海如春,余雅蓝又都披着斗篷,还不觉得冷,一进了李婶的房间,海如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余雅蓝赶紧的吩咐道“怜香,快去我那里,将咱们房间的暖炉拿来一个,李婶,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我因为要照顾少爷,没来及过问府里的事情,您为何不告诉我?这样冻出病来,不说您老人家怕麻烦,到要说我年轻不懂事,苛刻老人了。”
李婶惶恐不安,聊聊赔罪。海如春满眼含泪,立刻指挥着桃花,梅花将李婶的铺盖拿起来,立刻回紫薇院。李婶连忙拦住道:“大小姐,万万使不得啊,我回紫薇院倒也没有什么,怕只怕少奶奶难做啊。咱这府里,大小姐不明白,少奶奶纵有心,也难为啊。”
海如春在府里一天,听着看着,无不是告杨妈妈的状,说余雅蓝的为难。她此时完全相信了这一切并不是余雅蓝凭空捏造,意图撵走老奴仆,完全是杨妈妈恶仆欺主,肆意苛刻压榨同事。
余雅蓝并不说话,只是接过怜香递来的暖炉,将炉火拨的旺一些,挨着李婶放了下来。
杨妈妈自己坐在房中,一天没有出门,中午柳厨娘特意亲自过来送饭,看着杨妈妈愁眉不展,安慰道:“杨妈妈,大小姐脾气柔和,再说又是嫁出去的姑娘,不好再问咱们府里的事情,就是申斥您几句,您也这耳朵进,那边耳朵出,别总是放在心上,等她晚间离开了,这海府不照样是您的天下。”
杨妈妈点点头,担忧的说道:“话是这样说,只怕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少奶奶现在怎么看我怎么烦啊。”
柳厨娘又劝道:“少奶奶身体好,精神足,咱少爷人有好,长的俊,更难得不拈花惹草,少奶奶无事,自然要生出一些事来,就前些日子,少爷出事,少奶奶哪里还有闲心来找您杨妈妈的事?”
杨妈妈眼前一亮,迟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找着花草来,还是?”
柳厨娘低声道:“少爷于少奶奶正是新婚燕尔,就是再有花草,也难有比少奶奶生的俊的,不如就从这个精神上做做文章。”
“不好不好。”杨妈妈立刻摇头道:“少爷身体才好,不能再有什么意外了,不然咱们以后靠谁?”
“不是少爷,是少奶奶。”柳厨娘一副狠毒的表情。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杨妈妈担心的说道。
“现在少爷,少奶奶吃的饭菜都是秦妈做,杨妈妈您还担心什么。”柳厨娘那张尖削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紫薇院早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房间里也是暖意融融。海如春拉着余雅蓝的手,笑道:“今天我到是想着与你彻夜畅谈,只是想着你新婚燕尔,把你们小两口分开,我也是于心不忍。天晚了,你也快着点回去吧,累了一天,早点休息,来日方长啊。”
余雅蓝听到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粉脸不由得赤红一片,想说什么,又没有理由,娇嗔的唤了一声,“姐姐。”埋着头赶紧走了出去。
海祥云早早的躺在了床上,看到余雅蓝过来,一把拉住她拽到自己的怀里,一边轻吻着,一边问道:“姐姐今日来,可说了什么?”
“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杨妈妈一些话。”余雅蓝舒服的偎在海祥云的怀中,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海祥云一遍,然后问道:“姐姐今日不走,明日会怎么处置杨妈妈呢?”
海祥云突然嘿嘿一笑,“那是姐姐的事情,今日先继续咱们的造人计划。”余雅蓝愣了一下,海祥云早已经拉过被子将两个人蒙在了一起。房间内立时春光无限起来。
早饭摆在飘逸阁。海如春来的并不早。看着海祥云和余雅蓝红扑扑的脸庞,不由柔笑了几声。海如春后面不但跟着桃花梅花,李婶也在后面笑盈盈的跟着。
“姐姐休息得可好?”余雅蓝赶紧的迎上去,福了一福。海祥云坐在桌边,看到海如春进来,也连忙的起身。
海如春微微一笑,“房间久不住人,总显得有些潮气,我想着,李婶年纪大了,还是回紫薇院吧。”
余雅蓝赶紧的说道:“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李婶总是怕我为难,今天姐姐提出来了,李婶你总没有话再推脱了吧。”
李婶上前施了一礼,笑道:“奴婢还是怕少奶奶为难啊。”
“呵呵,现在你不住在紫薇院中,倒真的让我为难了,只怕姐姐每次回来,我只能躲在房中,无脸见姐姐了。”余雅蓝挽着海如春的胳膊笑着说,一边又将海如春让到上位,亲手端过一碗白米粥,放在她的面前。
海如春招呼道:“丫鬟们都在,哪个还要你来服侍,你快坐下,赶紧的吃罢,吃完饭,我们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商议。弟弟,你今日要做什么?昨日可见到大老爷和那些族中长老了吗?”
海祥云连忙咽下口中的粥,笑着说道:“姐姐不提,我倒忘了他们的狼狈样子了。”
海如春嗔怪道:“怎么?你又出什么鬼主意,戏弄了这些长辈们吗?当真是太顽皮了。”
海祥云大笑着,指着吉庆道:“我且不说了,我先吃饭,吉庆,你将昨日的事情大概的告诉大小姐和少奶奶,让她们心中也解解气。”
吉庆连忙施礼,一边笑一边说道:“因为前个月的事,奴才想着总是自己一个人跟着少爷出去,万一再有事,好汉难敌四拳啊,少奶奶,咱们大门的那些看门小厮不是才换的吗?那是一群楞头青,天不怕地不怕,奴才就想着,不如从他们中间挑两三个出来,那各房的老爷对咱们少爷客气的便罢,如果还是那样欺负主子,咱们也不管他们是什么了,一齐上罢。”
余雅蓝听着,心中暗笑,嘴上说道:“吉庆你又胡出主意罢,想必这几个小厮又做出什么事来了。”
“少奶奶真是英明,倒不是这些小厮们生事,实在是海长老太自以为是了,又跟着大老爷二老爷穿一条裤。咱们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次又如何的整治他们了?”海如春是大户人家规规矩矩的女儿家,再也没有什么鬼马机灵的心眼,听着吉庆说的好笑,不由好奇的问道。
“昨日咱们随着少爷去城东的那家铺子,刚进铺没多久,就听到伙计来报,大老爷和海长老一起过来了,看着那脸色,来者不善啊。”
“他们又来做什么?简直就是太不要脸了!”余雅蓝低声的骂道。海如春看看她,脸上不但没有愠色,反而赞许的说道:“是的,太不要脸了!”
吉庆“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海长老和大老爷进来之后,直接就坐在柜上,少爷在那边查账,没来及招呼他们,他们便一挥手,带来的家丁,立刻便将咱们的顾客撵了出去。”吉庆说到这里,脸色顿时一片的愤怒。
“太过份了!”海如春此时再也没有了大小姐的那种斯文,拍案而起,“咱们将他们当长辈一样的尊敬,却是给脸不要脸!”
“哈哈哈,姐姐也会骂人!”海祥云听着海如春这样说,不由得大笑起来,海如春红了红脸庞说道:“我本不想骂人,只是他们行事太过份了,吉庆你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们才是!”
“这个小人自然明白,小人看着他们在那边横行的样子,心中着实的生气,只是小人毕竟是个奴才,也不能当面做什么不是,小人先看了看少爷,少爷却是扭过头去,只做没有看见,小人顿时明白少爷的心思,对着咱们带去的几个小厮呶了呶嘴。那几个家伙看着鲁莽,心眼反应也快,立刻带着的大虎便走过来,轻声问我,怎么办?”
吉庆说到这里,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我想了一个法子,吩咐大虎如此如此的去做,大虎想必也不是省油的灯,听着我的吩咐,高兴的像过年一样,立刻跑了出去。”
海如春与余雅蓝不禁诧异的问道:“吉庆,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莫不是还是那次那个……”说到这里,两位小姐立刻捂住了口鼻,饭也吃不下去了。
吉庆连连摇头摆手,“奴才知道主子们在吃饭,怎么敢做这样恶心的事来坏主子的胃口,是用了别的法子。”
余雅蓝这才点点头,“再说那个法子出来,小心让少爷责罚你。”
吉庆“嘿嘿”一笑,接着说道:“大虎回来后,小人立刻吩咐他沏了一壶茶给那海长老,大老爷奉上,大概因为他们见着咱们客气了,所以脸色也好了许多,咱们少爷也恭敬的陪他们坐着,喝了两三杯之后,大老爷就捂着肚子直叫唤了。”海长老也撑了一会儿,同样捂着肚子,小厮们在后面笑得直拍腿,不一会儿,他们就告辞了。”
说到这里,吉庆重新施了一礼,退到了一边,余雅蓝将碗放下,诧异的问道:“这也没有什么啊?你们两个怎么还说好好的整治了他们呢?姐姐,你听出来什么没有?”
海如春摇摇头,“不曾听出来,吉庆,可是你故意做出幌子来哄骗我们,该打。”
吉庆看看海祥云,海祥云看看她们面前的饭碗,轻声的问道:“姐姐,蓝姐儿,你们可吃完饭了?”
“吃好了,玉盘,你们来端过去罢。”余雅蓝吩咐着,扶着海如春走到一边,坐在那太师椅上,一边皱着眉头呵斥吉庆道:“你也学得滑头了。”
“此事倒不是吉庆的错。”海祥云“呵呵”一笑,“是我见得两位千金正在吃饭,万一说了出来,影响了两位小姐的胃口。”
余雅蓝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突然想到一件东西,不由得叫道:“我知道了,你们在茶中下了巴豆?”
海如春惊奇的看着余雅蓝,海祥云对着吉庆拍手道:“我说过少奶奶的聪明不是常人可能及的吧,怎样,一猜就猜到了。”
吉庆也是佩服的说道:“少奶奶真是太聪慧了。”
海如春嗔怪的埋怨道:“祥云,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是这样的顽皮,现在看大老爷和海长老又要多记恨你几分了。”
海祥云冲着海如春做了一个鬼脸道:“放心吧姐姐,我自有分寸的。吉庆,赶紧的收拾一下,咱们还要去城西的铺子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