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祥云大力的摇着头,说道:“大姐前年出阁,我将府上的产业分了一半给大姐做嫁妆,大姐不收,姐夫也不愿意收,因为姐夫池家也是咱们广州有名的粮食大户。大姐出阁后,我因为要出去跑单,所以家中一切多交给了杨妈妈和帐房钱二。这产业买卖我却毫不知情。”说到这里,海祥云英俊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阴霾。
余雅蓝摇摇头,“卖价如此的低贱,定然有蹊跷,相公?”
海祥云伸手搂住了余雅蓝的纤腰,并不说话。余雅蓝点点头,明白了海祥云的意思,突然笑道:“吉庆这个家伙到是歪打正着,这件事情,杨妈妈是脱不开关系的,只是她现在并不服我,又因为我也是才来这里,说的话总没有证据。相公,能否请大姐回来一趟呢?”
海祥云点点头,掩口打了一个哈欠,有些困乏的说道“一切都由你自己做主吧,夜深了,不要再看了,快睡吧。”
余雅蓝莫名的脸又红了起来。扶着海祥云回到床上。海祥云大臂一揽余雅蓝娇柔的身躯,余雅蓝只觉得自己又开始炙热了起来。只是海祥云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将头埋在余雅蓝的颈间,不一会便传来轻微的鼾声。余雅蓝自嘲的笑笑,慢慢的也睡了。
杨妈妈过来议事厅的时候,心内还存有侥幸,想着那些账本如此的肮脏,不要说话余雅蓝,便是她自己,也实在没有勇气去翻开。刚刚走到议事厅,却听见房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心里慌乱了一下,“大小姐怎么回来了?”她勉强镇定自己的心绪,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海如春坐在桌前,正亲热的跟余雅蓝说着什么。杨妈妈进来,海如春看也没有看她一眼。杨妈妈心里又冷了一下。她勉强带笑上前施礼道:“老奴见过大小姐,大小姐吉祥。”
海如春性格温顺,听到杨妈妈的请安,一时拉不下脸,笑笑道:“杨妈妈来了。”
杨妈妈答应着,又连忙给余雅蓝行礼。余雅蓝也是一脸的和蔼,“杨妈妈,快快请坐。天气冷了,怜香给杨妈妈端个凳子,离着暖炉近些。”
怜香答应着,赶紧的过来,殷勤的搬过凳子,恭敬道:“杨妈妈快请坐,这有给大小姐和少奶奶刚刚泡的香茶,奴婢给杨妈妈到一杯热热的。喝下去暖暖身子。”
杨妈妈纳闷的看着这个丫鬟突然如此的殷勤,不由在心里猜疑起来,“昨日这个丫头见了我,还凶神恶煞的瞪着眼像乌眼鸡似的,今日怎么就这样的客气?想必是少奶奶看过账本,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心中有愧与我?”想到这里,她偷偷的看了看余雅蓝,只见她一脸的舒缓,眼神也不似昨日那般锐利。望着自己的时候,也是一副歉疚的神态。杨妈妈这样想着,心情立刻放松了下来。
海如春轻抿了一口香茶,微微一笑,“杨妈妈,今日请您老人家来,是有些事情想跟杨妈妈了解一下,毕竟您是府里的老人,这个家也全靠您老人家看守着,这里,我代替过世的父母感激呢了。”
杨妈妈赶紧的站起来,施礼道“大小姐,我是看着你们姐弟俩长大,说句过天的话,祥云还吃过我的奶,我也算是半个娘老子,就是为这府里付出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大小姐可别再说这样生分的话,折煞老奴了。”
海如春笑道:“杨妈妈不必如此客气,快请坐下罢。”
余雅蓝轻轻的将手中的一本新帐本拿起来,似笑非笑的望着杨妈妈,“杨妈妈,这些账本可是咱们府中历年来的记录吗?”
“回少奶奶,正是。”杨妈妈看着那崭新的本子,心里不由愣了一下,昨日拿来的时候,还如此的肮脏,今日怎么竟然变了一个样子?
余雅蓝轻轻打开,指着上面一行字问道:“杨妈妈,这上面写着,大老爷家的二少爷成亲时,咱们曾封礼一千两,可有这事?”
“是的,老妈也曾请示过少爷,少爷说,虽然大老爷喜欢拈花惹草,毕竟二少爷也是他的长子,拿的少了,倒让大老爷觉得不给他面子,所以拿了一千两,便是这一千两纹银出去,大老爷还给着脸色看,说是拿少了。”杨妈妈说道这里,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真是贪心不足呢。”
余雅蓝点点头,赞同道:“人性之贪,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
余雅蓝又不经意的问道:“杨妈妈,咱们这里今年良田的市价是多少了?”
杨妈妈愣了一下回道:“一亩良田大概五十两银子左右罢。这收租不是老奴管的,所以不太清楚。”
“哦。”余雅蓝点点头,“那前年的市价呢?”
“这些年来,良田的市价好像并没有跌落多少?老奴想着,也应该在五十两左右,低也不过四十两。”
“咱们这的房价呢?”余雅蓝又问道。
杨妈妈想了一下,陪笑道:“这个要看房屋中介商了,也要看多大的院子,如果大些的,地势风水又好的,自然要高多了。”
余雅蓝点点头,脸色温柔的转向海如春道:“大姐,这三两年中,咱们府上可发生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吗?”
海如春想了想道:“没有,也许是老天眷顾,父母在天之灵庇佑,我自出阁后,夫家的生意一直很稳定,便是祥云的生意,也是一帆风顺,并没有听祥云说有什么大事情。”
余雅蓝微笑的拿起账本,翻过几页,轻轻的的放在海如春的面前,指着上面的字道:“那大姐且请看看这些。据杨妈妈的介绍,咱们这府上的产业,竟然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海如春细细的读了那几行字,脸色顿时铁青起来,眼神凌利的望向杨妈妈道:“杨妈妈,我倒是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妈妈初时还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漏子,眼睁睁的望着海如春突然变得冰冷的脸庞,疑惑的问道:“大小姐,老奴不知道大小姐所说的是何事?”
海如春狠狠的将手中的账本丢到了杨妈妈的面前,杨妈妈捡了起来,她本来就是一个奶妈,根本也识不得字,大概也只看得懂上面写的一百两,三百两。她脑子飞快的转动了一下,汗马上就冒了出来,却是故作镇定的说道:“这个,老奴不知道啊。”
余雅蓝却并不动怒,只是轻笑一声,指着杨妈妈对海如春说道:“姐姐看看,这杨妈妈可真有意思,这个时候还要给咱们这些晚辈开玩笑。”
海如春因为杨妈妈是她亲手挑上来的奴仆,本以为可以一心一意的照顾着祥云,照顾海府,没想到,就这短短的两行字,就让海府亏了近五六千两银子,她能不气吗,她其实并不是心疼银子,而是有一种被人欺骗的感觉。
她听着杨妈妈还在狡辩,怒形于色,拍案而起,怒喝道:“杨妈妈,我一直对你信任有加,没想到,我刚将这府中的事务交到你的手中,你竟然能给我弄出这么大的亏空,你倒说说,前年,咱们府里卖房卖地,为了何用?那区区四百两银子,便买得六七千的产业,又是谁得到这样大的好处!”
杨妈妈从不见大小姐发这样大的火,她不禁有些胆怯,但是想到自己承认了那件事,那就不是被怕这样简单了。她沉默了一下,方才慢慢的回道:“这个,这个,老奴不能说啊。”
“好一个不能说,来人,拿上海府的贴子,到衙门去,我倒要看看经官了,杨妈妈你还再护着谁。”海如春不怒反笑,只是这笑中带着愤怒,带着自嘲。
杨妈妈一听海如春这话,立刻吓得扑通一声跪倒,膝行着来至海如春的面前,扯着她的衣服,哭求道:“大小姐,大小姐,饶了老奴吧,老奴也是没有办法,我也只是一个奴才,一切只能听着主子吩咐啊,不管在哪个府里,不管是谁,都是老奴的主子啊。”
海如春狠狠的甩开杨妈妈的手臂,厌恶的骂道:“好一个奴才,自家的奴才倒认别人是主子,还要这样的奴才有什么用,来人,送去官府!”
杨妈妈又赶紧上前,一把抱住了海如春小腿,丫鬟桃花赶紧上前,使劲要拉开杨妈妈,不料她的手此刻却如铁钳一般,紧紧的抓住海如春的小腿,桃花不由叫道:“梅花,怜香,玉盘,你们还在那里看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我拉开这个老厌物,弄伤了小姐,就是咱们的罪过了。”
那四个丫鬟此时也顾不上许多了,一起涌了上来,拉胳膊,拽腿,扯衣服,好不容易的将杨妈妈拉开。四个人牢牢的抱住她,海如春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小腿疼痛难忍,心中的怒气更是止不住,一迭声的叫道:“小厮呢,都死光了吗,还不进来,将她拉了出去。”
杨妈妈看着那冲进门的身强力壮的小厮过来就要拉她,情知这一拉出去,自己就死定了,她着急的叫道:“大小姐,大小姐,老奴说了,老奴说了……”
海如春恨恨的坐下来,端起茶来,也不管冰冷,狠狠的喝了一口,急促的呼吸了几下,方才平稳了气息,厉声道:“你们先退下,让她说!”
那几个小厮答应着,瞪了杨妈妈一眼,慢慢的走出房间,轻轻的将门关上。杨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几个丫鬟也放开了她,却是离她不远,紧张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余雅蓝一直没有说话,这会看着平静了一下,立刻关心的问道:“姐姐,您可受伤了?要不要请郎中来瞧瞧?”
海如春摇摇头,冷眼看看一边惊魂未定的杨妈妈,沉声喝道:“说!”
杨妈妈重新扑通跪倒,磕了一个头道:“买咱们府上产业的那个人,是……是二老爷。”
“二老爷!”海如春惊讶的一下子站了起来,余雅蓝也不由得心中一惊。
海如春稳了稳情绪,追问道:“二老爷为何要买咱们家的产业?”
杨妈妈看了看海如春,摇摇头道:“大小姐,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海如春皱着眉看着杨妈妈,此时的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说!”
“那时候,大小姐刚刚出阁,少爷曾送一半的产业要给大小姐做嫁妆,大小姐可记得?”
“是的,弟弟说这四府上,就我们姐弟两个,这份产业也应该是一人一半,但我想着,弟弟才是家中的顶梁柱,将来我们海家还要靠弟弟光大,就是姑爷也劝着我不要拿这些产业,所以我也没有受下来。”海如春点点头。
“这个消息其实已经被那四位老爷得知,那时少爷尚未成年,大小姐又出阁了,族中长老必定要选一位老爷出来,做为少爷的养父母来照顾他,只是少爷脾气倔强,对这些老爷们又恨之入骨,所以一直耽搁了下来。”杨妈妈说着,舔了一下嘴唇。
海如春冲着桃花呶了一下嘴,桃花虽然不情愿,也只好倒了一杯茶放到杨妈妈的手里,杨妈妈立刻站起来,感激的说道:“还是大小姐心地善良,老奴谢大小姐赐茶。”
“不要岔开话题,快接着说下去。”海如春不耐烦的打断她,余雅蓝在一边冷冷的笑了一声。
杨妈妈一口气喝了这杯茶,方才慢慢的说道:“后来少爷带着银子出去跑生意,大小姐信任老奴,将这家中交给老奴管理,少爷走后没几天,二老爷就来了咱们府上。提出要买咱们府上产业的事。”
“你当时为何不告诉我!”海如春火气又上来了。
“事情紧急,老奴哪有时间告诉大小姐啊,二老爷就坐在少奶奶的那个位子,房外他的小厮将这议事厅围住,老奴就是想报信,也跑不出去啊。而且当时,二老爷告诉老奴,不卖也可以,少爷的生意,只怕也做不成,这次买不成,他有的是机会,只怕这海府是禁不起折腾的。”
海如春听着,对二老爷的好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杏眼瞪得大大的,似乎要冒出火来。余雅蓝害怕海如春气坏了身子,赶紧的倒了一杯茶,递到她的手中,“姐姐,不要急躁,看再伤了身子,且听下去。”
杨妈妈又说道:“当时二老爷说要买咱们府上三座房产,三百亩良田,这几乎是咱们府上当时所有的财产了,老奴恳求他道:‘二老爷,这三少爷说到底也是您的亲侄儿,您老人家就忍心看着他一无所有,再说了,三少爷并没有成年,就是现在外面跑生意,回来了,还不是族中长老说的算,只怕到时还得认二老爷做养父母,那时产业不还是任由二老爷掌握,现在全部都买走了,只怕那三位老爷不答应了,二老爷也难做了。’二老爷听了老奴的话,考虑了许久,方才答应下来。于是逼着老奴写下字据,申请买卖明款。”
杨妈妈说到这里,深深的舒了一口气道:“这件事闷在老奴的心里也三年了,压得老奴一直喘不过气来,总想着二老爷拿着那字据过来要房要地,总在噩梦中惊醒,此时说出来,虽然老奴做得不对,老奴也自认为对得起大小姐的嘱咐了。”
海如春歉疚的望着杨妈妈道:“方才鲁莽了,杨妈妈休怪。来人,搀杨妈妈去休息,好好的压压惊。”
杨妈妈赶紧的施了一礼,随着梅花慢慢的走出了房间,此时金玲已经在门外守候多时,看到杨妈妈出来,连忙上前接过,梅花趁机赶紧的进房去了。
杨妈妈冷哼了一声,也不要金玲搀扶,疾步的向着院外而去。
海如春看着杨妈妈离开,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中,失手将茶杯打翻了,她也不有觉察到。怜香连忙上前,轻轻的擦拭,余雅蓝担心的望着海如春道:“姐姐,此事……”
海如春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想到,这些老爷们竟然能做出这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来,看来,祥云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前一阵子,老二使祥云受伤,大老爷面也不露,长老们上门来闹事,原来都是有预谋的,一家子人,眼里就这点子财产了。”
余雅蓝摇摇头,“姐姐,我并不这样看,方才姐姐被杨妈气得太狠了,所以一时之间,想不到一些事情,以我看来,杨妈妈的话中,漏洞很多。”
“漏洞?”海如春诧异的望着余雅蓝道:“蓝姐儿,莫非这杨妈妈在撒谎!她是府中的老奴了,应该不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来骗我罢。”
余雅蓝“呵呵”一笑,“姐姐,您心地太善良了。杨妈妈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方才说出这番话来的。”
海如春眼神渐渐变得怀疑起来,不相信的问道:“蓝姐儿,你说这杨妈妈真的有这样大的胆子?从前一阵子,祥云受伤的事中,我也认为二老爷是能做出来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