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包围了单龙的身体,望着战友已经冷却的身体,他的心也好像也已经死去。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死,也没有权利去死,他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在没有打败美国鬼子之前,他都不能轻易死去。
他把已经牺牲的战友并排放在一块干燥的地方,又从各自的武器里取下了一颗子弹,然后跪在他们面前,深情地说道:“兄弟们,我带你们回家去。”眼泪又忍不住落下。
“玉山,要是我牺牲了,这里会有我的位置吗?”
“当然,我会让战友们一直在一起。如果我也不幸牺牲了,也希望你们能让我和战友们在一起。”
战友曾经说过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中,他哽咽了,痛苦地说道:“兄弟们,我们会团圆的。”
单龙忍住沉重的悲痛告别了战友,当他找到目的地时,雾水刚散去不久,因为这里远离战场,山地和丛林相对完整,尤其是空气新鲜多了,少了难闻的硝烟味。虽然如此,他却感到十分压抑,内心的愤怒已经燃烧到了胸口处,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在他眼前的密林中掩映着几排白色的房屋,这里便是美军大后方的另一个据点,此时用作训练山地作战指挥官。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木,不会有人想到美军会选择在这样茂密的丛林中建造基地,但美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们眼前却潜伏着一名志愿军战士。
细密的晨雾萦绕在丛林中,单龙找了一块较干燥的地方潜伏了下来,但观察了很久却只见到一两个站岗的士兵。也难怪,由于离战场远,所以防守较为松懈,他紧咬着牙关,内心越发愤怒。
几个小时后,薄雾慢慢散去,水珠滴答滴答地从树梢上滴落下来,一滴正好落到他手背上,他收回目光,透过这滴晶莹透亮的水珠,心里升腾起一种温馨的感觉。
目标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他此时除了等待就是等待,战友鲜活的面孔在他眼前若隐若现。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默默地对自己说道,你只会有一次机会,而且还必须通过自己的判断认出目标,如果一枪未击毙目标,敌人绝对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他不敢再分心,知道自己必须集中精神,必须一枪击中目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单龙已经盯得眼睛酸涩了,但他仍然不敢有丝毫松懈,说不定在自己眨眼时,机会就会从眼皮底下溜走。
直到上午10点多钟,对面房屋外仍然只有两个岗哨的身影,未见换岗,也未见新的身影。
他听见自己的肚子叫了起来,摸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咬了两口,正在一边咀嚼一边观察,突然从房屋往东的路上出现一辆吉普车。他忙停下了所有动作,瞪大眼睛盯着吉普车向房屋方向驶了过来。
来者会是什么人?单龙盯着目标,直到汽车停下来,然后突然从房屋里冲出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立即在房屋周围警戒起来。
单龙看到这一切,血液顿时沸腾起来,如此高度的戒备,来者一定不是普通人,而且级别不低。他的枪口此时瞄准了车门,当车门打开,车上走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高个男子。
“还是个高级军官。”此时如果开枪,单龙绝对可以一枪击毙目标,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要狙击的真正目标还未出现,如果击毙此人,他自己也就暴露了。为了完成任务,只得继续等待。
这名军官在士兵的保护下走进了那扇大门,然后大门重新关上,但在外围警戒的士兵并未撤走。单龙凭借这个现象猜到了一点,那就是刚刚进去的美军军官一定会在不久后出来。他的目光掠过准星,然后落到正在警戒的敌人脑袋上,在战争打响之前,他要尽可能排除任何可见的危险,开枪时就能做到一气呵成,一枪一个,万无一失。
做完这一切,他轻轻揉了揉眼睛,然后重新瞄准了目标的方向。正在此时,大门突然缓缓地打开,几名士兵走了出来,紧跟着出现了那名军官……这跟单龙的猜测一样,但令他失望的是,他此次任务的目标人物却一直未出现。
怎么办?单龙实在不想放弃这次机会,这可是一块肥肉,他怎能让到口的肥肉飞了,这不是他的风格,凡是他想狙击的目标,绝对没有能从他眼皮下轻易逃脱的,何况他现在处的这个位置极佳,只要手指轻轻一动,那名美军军官绝对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他手心出了汗,几次想扣动扳机都按捺住了,但他的瞳孔突然瞬间放大——一个中年男子从大门里出来走进了他的视线,一张肥硕的脸顿时刺激了他的感官——这不就是那名山地作战专家吗?单龙从未如此兴奋过,但又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闪过,两个目标他都不想失去,但他现在只有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根本不会有机会开第二枪,即使一枪击毙一个目标,另一个目标肯定早就溜了,而且所有警戒的士兵也可能会发现他潜伏的位置,到时候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
但时间非常紧急,容不得他再多考虑,此时美军军官已经走到离汽车不到5米远的位置,山地作战专家和此人之间的距离约2米,两个目标在单龙眼中逐渐被放大。他虽然还没决定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但枪口已经瞄准了山地作战专家,这是他此次行动的既定目标。
“快点走、快点,对,继续,再向前一步……”目标突然被几名士兵的脑袋挡住,单龙轻声念叨着,只要那颗脑袋露出来,他定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糟糕……”目标走近汽车时停了下来,但仍然被一颗大脑袋挡住。单龙心里憋了一大口气,紧紧地盯着目标。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微微抬起了头,然后又迅速瞄准了目标。
“哈哈……真是上天助我!”原来,单龙先前一直盯着目标,却瞬间忽略了美军军官的存在,但刚才彻彻底底地看清楚了,此时挡住山地作战专家的那颗大脑袋正是那个美军军官的,而且专家身高比军官要矮一点,从他这个位置看出去,两颗脑袋正好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单龙紧咬着牙关,他在此之前还从来没有过如此疯狂的想法,也没有试过一枪二鸟。
一枪可以穿透两颗脑袋吗?单龙没有进行过系统的理论学习,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问题摆在了眼前,如果自己这一枪射出去没能一枪两命的话,即使击毙了美军军官,他的任务仍然算失败。
他处于极度矛盾中,微微闭上了眼,又缓缓活动了一下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在心口沉下了一口气,突然迅速睁眼,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瞄准目标,然后果断地扣下了扳机,一颗子弹带着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出枪膛,然后准确钻进了美军军官的脑袋。单龙看得非常清楚,美军军官中弹时剧烈抖动了一下,而后缓缓倒下,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山似的轰然倒塌。
但是单龙却不敢眨眼,当美军军官倒下去的一瞬间,另外一张脸出现在他视线中,他甚至看见了那张脸上沾着的血……成功了吗?他大脑中生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但目标在那一刻却并未倒下去,在对方士兵乱作一团时,他准备继续射击,但就在此时,目标突然双目圆瞪,仰身向后倒去……
单龙这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不过刚才那一枪耗尽了他的体力,此时筋疲力尽地垂下脑袋,把脸深深地埋在泥土中,一股淡淡的泥香钻入鼻孔。
我终于完成了你的遗愿,终于完成了……他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想起了班长,还有刚刚牺牲的战友,内心充满了痛苦和快乐,装满了无尽的回忆和怀念。
对面的美军已经阵脚大乱,只是胡乱放着空枪,而后拖着两具尸体躲进了房屋,再也不敢露头。
单龙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正要起身离开,一颗子弹擦着耳边射了过去,他情急之下忙闪到了最近的树后。敌人这枪要是稍微准一点的话,单龙估计就躺下了,但他好像每次都如有神助,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也一样,不过他根本没料到会被敌人发现藏身之处,所以也没能找到子弹射来的具体位置。
他一动不动地靠在树边,想了想,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就在此时,敌人的子弹也跟了上来,不过此处林密叶茂,给单龙提供了非常好的掩护,他左右迂回地跑动着,敌人打完一梭子弹也没能伤他半点,当他全力冲向一堆灌木丛时,枪声也停了下来。
“该轮到我了。”单龙目光非常锐利,而且根据子弹飞来的弹道已经判断出了对方狙击手的藏身之处——位于房屋二楼的第二扇窗户中。他判断出了对方狙击手的位置,却想起那些窗户从外面看过去都是反光的,也就是说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
而在此之前,这名美军狙击手也是偶然发现了单龙的藏身位置,他本来是瞄准后才开枪,但没想到目标突然之间移动了脚步,所以一枪射空。此时,这个绿眼睛的美国大兵正躲在窗户后盯着单龙的动静,而在射出一梭子弹后却丢失了目标。
单龙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否在瞄着自己,但他已决心要干掉那个冲自己开枪的家伙,否则留着会给志愿军造成无穷后患。他虽然从刚才那一枪了解到对方的枪法好像并不高明,不是那种可与自己抗衡的对手,但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此时头悄悄贴着地面伸了出去,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周围扫描。
现在的问题是单龙根本无法透过窗户玻璃看见对方,而对方却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即使他枪法再好也无法施展出来。这是他第一次遇到的最棘手麻烦,到底是打掉这个目标还是撤退,成为左右他思维的致命问题。
这个冬天很漫长,似乎终于要熬过去了,但第二天一睁开眼,又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白了整个世界。
在离志愿军营地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全身雪白的人,此时像一座冰雕似的一动一动也不动。在“雪人”面前,立着一根木桩,木桩顶上积着一小堆雪花,一块军功章正在风中轻轻摆动。
“雪人”是单龙,他从团长那里出来后,径直来到了这里,已经在这根木桩前坐了几个小时。
“班长,我已经圆满完成了你交给我的任务,还附带了一个……”任凭寒风迎面吹来,单龙却感觉不到冰冷,此时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擦掉军功章上的水珠,接着说道,“团长为了奖励我完成任务,给我颁发了这块军功章,但军功章也有你的一半,我现在把它带来了,你看见了吗?很大,很亮……”
他的心渐渐冷却,往事在脑海中阵阵翻飞,鲜血、硝烟、生命、兄弟……一幕幕片段在眼前一一划过,却又像这满地的雪花一样顷刻融化。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昨天的任务中。在最后时刻,他正难以决断时,突然几辆美军装甲车从大楼内倾巢而出,这才不得不放弃了狙击目标。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临时决定狙杀掉的美军军官是美军一个团的团长,那天正好前去查看山地作战专家对指挥官的训练情况,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志愿军的狙击手。
单龙果断撤离的决策是非常正确的,他刚离开几分钟,美军的装甲车就冲过来对着他藏身的地方一阵狂轰滥炸……
“红军、玉山,我把你们带回来了!”他把两个子弹壳挂在了树上,挂在了邱玉山曾经亲口向他许诺的那棵树上,“兄弟们,我们回家了,终于一起回家了。”他已经没了眼泪,除了深藏在心底的仇恨和愧疚。
雪终于停了,但风却仍然疯狂地刮着,世界像被装在冰窟窿中,冷得人心惶惶,而这种感觉并非完全来自天气,还有敌方异常的安静。
祁华山已经在外面站了很久,他双目冷峻,像挂着冰霜。这段日子他老感觉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直到那天一早,刚刚爬上狙击台准备观察敌情的3名狙击手被敌人狙杀,他才醒悟过来。
美军被志愿军狙击手打得抬不起头,终于也按捺不住从国内调集了一批经过专业培训的狙击手送到了朝鲜战场,而且全部使用的是M1C狙击步枪,这种狙击步枪都安装有瞄准镜,在600码射程内精度非常高,高手几乎可以做到一枪一命。
志愿军牺牲的3名狙击手就死在这种狙击枪下,而且是出自一人之手。这名敌方狙击手是从美国步兵训练学校的陆军射手训练营出来的,是一名当之无愧的狙击高手,所以一般的对手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美军培养一名狙击手的成本很高,所以只派出了一名。不过没人了解这个情况,只知道美军派出了很难对付的狙击手,但具体有多少人,谁也摸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