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亚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冷峻,眼中射出一股股杀气。他深知一个优秀的狙击手对敌人的威慑力,在二战战场上,他的狙击手把日军打得无处藏身,现在自己的人却被中国人打得无处藏身,使他在白宫那些僚属面前颜面全无。正是在这种状况之下,为了挽回颜面,给中共以全力反击,他不得不使出这招相当于下三烂的手段。
“我有个建议,被我们抓住的中共不过是个小角色,如果用他换回一个优秀的狙击手,这对中共是个不小的损失。”
“你们认为中共会用他们的狙击手换回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吗?”
“当然会,这个对手非常特殊,也是我在战场上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对手,这个对手跟日本人有绝对区别,他们的信仰会让他们答应我们的交换条件。”
乔治亚逐渐冷却的心又开始升温。
祁华山遵照上级的指示,正在焦急等待美军的新动向,对方派来了信使。战士们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一个绿眼睛的敌人,一个个眼里都充满了无尽的仇恨,这个送信的美国人面对这样一群如狼似虎的对手,全身像筛糠似的颤抖起来。
祁华山放了敌人的信使回去,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明白这个最简单的道理。他打开信扫了一眼,上面用歪歪斜斜的中国字写着美军的交换条件,顿时脸就垮了下来。
“连长,美国佬想怎么办?”单龙和战士们站在他对面,见他脸色大变,感觉情况不是很乐观。
祁华山收起信命令道:“给我盯紧了,有什么动静随时告诉我。”说完就急匆匆地往连部走去。他想着信中的内容,就恨得直咬牙,却又无可奈何,既然敌方提出了这个交换条件,他必须先向上级汇报。
“什么?老美倒挺会算计的,被我们的狙击手打怕了,居然使出这种下三烂的手段,还想要用人质交换我们最好的狙击手,门都没有。”罗万全一听到祁华山的话,当即在电话那边破口大骂,把桌子擂得砰砰直响。
祁华山一边寻思主意,一边等待罗万全的指示,但罗万全的话把他打下了无底深渊。
“祁连长,美国人算是捏准了我们的软肋,知道我们不会不答应他们的交换条件,但这对我们来说却是个非常难题,你有什么好主意没有?”罗万全皱着眉头问。祁华山要是有主意的话早就说了出来,此时不得不暂时挂断电话,等待事态进一步的发展再作定夺。
祁华山愣了好久都没动静,沉吟了一会儿才转身往连队去。
“情况怎么样?”
“敌人一直在吆喝,很嚣张,战士们都快稳不住了。”
“稳不住也得稳住。”祁华山满脸阴沉地怒喝道,“岗子呢?还有气吗?”
“不知道,但没动静,一直那样。”
祁华山走上了狙击台,一眼望去,疯狂的敌人都在他们眼皮底下欢呼,一阵阵吆喝声传来,战士们安静地盯着,但是眼中都填满怒火。他咽了口唾沫,紧握的拳头中逐渐积满了汗水,忽然一阵风似的转身下了狙击台。
“班长。”
“到!”易东应声而立。祁华山怒吼道:“把俘虏带出来。”
易东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祁华山又吼了一声,他才带领两个战士跑步离开。
“奶奶的个熊,别以为老子没办法治你们这些狗日的,死老美。”祁华山心里装满怒火,还在一个劲地怒骂,易东和两个战士带着志愿军战士不久前抓获的美军俘虏出现在他面前。
志愿军对待俘虏的政策是非常优惠的,从无折磨,更不会打骂,并且每天的伙食也不差,因此这个家伙还跟刚被抓来时一样,脸色红润,几乎没多大变化。
祁华山一把抓住俘虏的胸口,怒喝道:“跟我走,老子让你看看你的那些狗娘养的兄弟对我们的战士做了什么。”说完一把抓着他上了狙击台,当他看见被吊在自己阵地上的志愿军战士时,也沉沉地低下了头。
“不好意思了,虽然我们对待俘虏是有政策的,但现在是你的同胞在逼我们这么做……”祁华山把这个美国士兵推下了狙击台,然后命令两名战士用美国人对待志愿军战士的办法,把他也吊了起来。
一分钟之后,美军阵地上的欢呼声消失了,所有人也都看见了自己的同胞被志愿军战士高高吊起,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什么?”乔治亚很快收到了消息,志愿军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果然奏效,乔治亚很快命令放下了陈正岗。这下轮到志愿军战士欢呼了,但是除了一个人——单龙,他发现一个问题,当岗子被放下去时,整个过程其身体都是僵硬的,一个不祥的感觉浮上脑海,他忙退回去站到了祁华山面前。
“接下来,该换回岗子了。”
“不。”单龙面色如灰。
“怎么了,你难道不想换回岗子?”祁华山疑惑不已,单龙缓缓地摇头道:“岗子已经牺牲了。”
“什么?”在场听见这话的所有人都呆住了,祁华山圆瞪的眼里露出了不相信的神情,“你再说一遍?”
“岗子已经牺牲了,这只是敌人用来激怒我们的一个诱饵。”单龙的表情不像没有根据,祁华山抬头望向被他们吊在空中的美军俘虏,嘴巴微微动了动,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连长,岗子虽然牺牲了,但我想把他带回来……”
祁华山止住痛苦,想把这一切深深地埋在心底,不住地提醒自己,这里是战场,牺牲在所难免,但一想到美国佬居然连一个已经牺牲的志愿军战士都不放过,顿时如一头发怒的雄狮,指着那个美军俘虏怒骂道:“把狗日的放下来,老子要枪毙他……”
易东和战士们抱住了他,这个身经百战的老兵,居然也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如果不是战士们拦住他,估计他就真枪毙了美军俘虏。美军俘虏被放下来时还在瑟瑟发抖,易东命令两个战士把他押了回去。
“连长……”
“好,就用他交换岗子。”祁华山抓过美军俘虏,但没有派单龙,而是对易东说道,“你带几个人下去,如果美国人想耍花样,你们就丢下俘虏撤退。”
没人了解连长卖的什么药,但也没人敢问他。单龙还愣着没动,祁华山怒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家伙拿出来,要是敌人敢耍花样,今天就给狗日的来个痛快。”
易东随口叫了3名士兵,已经带着俘虏慢慢靠近了三八线,几个美军士兵也扶着岗子的尸体往这边走来。
一阵疾风扫过,吹落的雪花片片飞舞起来,迷蒙了双眼。
单龙紧紧地攥着那把老狙击,目光炯炯地盯着正在往三八线方向移动的美军,岗子在两个人的搀扶下,好像还在行走,但他能看到岗子拖在地上的双脚,心里的痛楚又加剧,对敌人的仇恨全部聚集到了枪口上。
易东一手抓着俘虏,同时冷眼观察着美军的举动,对方也派出了3个人,其中两个扶着岗子,另外一个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当渐渐靠近,在彼此都能看清楚对方眉毛的位置停了下来。
祁华山在焦急地等待着交换俘虏的消息,平静的表情下掩盖着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想起上次交换人质时发生的意外,他便不自觉地在原地左右来回徘徊起来,时而发出沉重的叹息声,时而又驻足观望。
单龙的枪口从美军士兵身上慢慢移到了俘虏身上,只要敌人有任何异常举动,潜伏在枪膛里的这颗子弹便会毫不犹豫地穿透那颗光秃秃的脑袋。
按照交换人质的规矩,双方都派出一个人带着人质向对方靠近,另外两人都站在身后举着枪瞄着人质。
大家都吸取了上次交换人质的教训,非常谨慎,只要一发现苗头不对,马上会采取措施终止人质交换。
易东抓住俘虏一步一步地靠近三八线,对方也扶着岗子慢慢地向三八线靠近。当交接开始时,易东仍然一只手抓着俘虏,慢慢推到了对方面前,然后接过了岗子的尸体,又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都感觉安全后,双方才迅速撤离。
这次的交换过程相对简单,用一个死人交换一个活人,美军当然觉得划算,虽然没得到他们梦想的志愿军超级狙击手,但已经赚了,所以在接到自己的人后,没再耍任何花样,一门心思往回撤退。
潜伏在狙击台上的单龙却不这么想,当他看到三个美国士兵带着俘虏安然无恙地撤退到阵地上时,眼前又猛然浮现出岗子中弹后惨叫的表情,血液顿时冲上脑门,手指一动,非常干脆地扣下了扳机,正中俘虏脑袋。他清晰地看见了从俘虏脑袋里喷射出的血水,一股快感涌遍全身,而后又连续扣动扳机干掉了两个敌人,只有一个跑得快的捡回了性命。
“砰、砰砰……”一梭子弹迎面飞来,射进了单龙面前的雪泥中,单龙忙抽身趴下,从狙击台上撤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的行为违背了交换俘虏的原则,但却不能让敌人捡便宜。
“怎么回事?谁先开枪的?”祁华山刚才听到一连串枪响,一看到单龙,立即逼住了他。单龙没有隐瞒实情,祁华山正在气头上,见单龙竟然又违反命令,顿时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连长……岗子回来了。”易东和战士们带着岗子的尸体回来了,单龙一把抢过来搂在怀里就恸哭起来,在场的人都禁不住红了眼圈。祁华山刚才还想揍他,但现在看到他这副样子,也忍不住想哭,心里的愧疚超过了对单龙行为的责备之情。
单龙抚摸着那张苍白的脸,已经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他的心也已经冷却到了极点,就像布满山野的冰雪,虽然满目的绚烂,但当你真正触摸时,却冷入心脾。
“单龙,放手吧,岗子已经牺牲了。”张红军也掉下了泪水,想起三个人一起深入敌后执行任务的情景,这种痛楚就迅速加剧,阵阵揪心。
单龙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好久才终于不舍地松手,两名战士从他手上接过了岗子的遗体,然后转身离开。所有的目光都随着岗子被抬走的方向移动,直到完全看不见才转过头。
“兄弟们,我的心情跟你们一样,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岗子都已经走了,再也不会睁开眼。我们得多杀敌人,把美国鬼子赶回老家,为所有牺牲的战友报仇……”易东的话音刚落,战士们的怒吼声响彻了天际。
祁华山红着眼看着这一切,被战士们的怒吼声深深地感染,他已经走了很远,战士们的怒吼声依然在耳边阵阵回响。
送走岗子之后,单龙的情绪慢慢恢复,开始投入到正常的训练中。
这天下午,训练结束后,单龙独自来到医院看望陈锋,陈锋恢复得不错,脸上多了些血色,也能起身简单活动了。单龙看到这一切非常高兴,陈锋告诉他,自从他离开后,白雪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陪他说话,无论多忙,只要有空就来,即使有时候伤病员太多,她也会抽空过来问候他。
单龙听到这个时都憋着气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记得自己离开前曾经托付过白雪,要她多照顾陈锋,没想到她都记在心里,而且全都照做了。
“龙哥,白医生真不错,人长得漂亮,心地好,对人也好,谁要是有福气娶了她,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陈锋在一边像开玩笑似的,单龙装作没听见,但内心却掀起了波浪。
“看样子你都康复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吧。”
陈锋嬉笑着说道:“我还真不想出院了呢。”
“不想出院?为什么?你想在这里赖一辈子?”
“呵呵,那倒不是,我是怕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白雪了。”陈锋说这话时,眼里装满了幸福的笑容,这些日子,白雪每天都来陪他说说话,他每天都期待见到她,但每次都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
单龙无言,他内心明白,也感受到了白雪对自己的情意,但他能怎么办,家里已经有了结发之妻。他不是见异思迁的男人,知道责任对于一个男人的重要性,所以无论怎样,他都不能,也不会抛弃这段感情。
“白雪每次都跟我聊天,你知道她问得最多的是什么?”
单龙摇了摇头。
“当然是一等一的狙击手,大英雄你啊。”
单龙又愣住了,回头盯着陈锋,眼里装满异样的表情。
“哈哈……怎么,不相信我?别不信我,你该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小子就编吧。唉,不说这个了,已经好久没回家了,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他突然感叹起来,家乡的风景和家乡的亲人非常清晰地映入眼帘,如果可能,还真想回家看看。
陈锋笑了起来,笑得很得意,单龙横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没好气地说道:“我先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好好休息吧。”
“龙哥,你不会这么快走吧,多陪我会儿,给我好好讲讲你们这次任务的情况啊。”
单龙收住了刚要离开的脚步,脑子里又出现了岗子的面孔。陈锋望着他突然变色的面孔,也预感到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没继续问下去。
“没什么好说的,很顺利!”单龙说完就离开了病房,走在幽深的走道上,心里又开始滴血,为岗子的牺牲难过起来,但突然感觉有人站在面前,一抬头,看见白雪正站在走道中间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停住了脚步。
白雪也是刚从配药室出来,偶然看见单龙从走道那边走过来,这才等他过来。
单龙知道自己这次是绕不过去的,只得慢慢走到了她面前。
“你来了。”白雪的声音很低,话语温柔得直插进他的心脏。单龙点了点头,道:“来看看陈锋,好久没来了。”他说这话时又想起陈锋告诉他的那些话,接着说道,“谢谢你。”
“谢谢?谢我什么?”白雪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每天都来陪陈锋说话。他都告诉我了。”
白雪笑了起来,“我是医生,这都是我该做的。”
单龙无话可说了,他本来就口齿笨拙,遇到白雪后,就更显得愚笨了,此时再也接不上话,取下帽子,一个劲地摸着脑袋。
“这些都是陈锋告诉你的吗?”白雪又问道,单龙点了点头,“呵呵,我发现你可真好玩,在战场上轰轰烈烈,但有时候怎么就像个女孩一样。”
单龙更加不知所措,只想赶紧离开医院,但白雪似乎没打算让他马上离开,尽找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跟他聊。
“我还真得谢谢你呢,要不是你从美军医院弄回来那些药,又不知道有多少战士会牺牲在手术台上。”
“这个不是我的功劳,有红军,还有……岗子……”单龙沉默了,再也不想提这个名字,每次想起岗子时,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此时又痛苦得几乎站立不住,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墙壁上。
白雪多少了解一些情况,见单龙这个样子,也不忍再说下去,只是安慰道:“战士们都会记住岗子的,还有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士,我们都不会忘记……”
单龙听着白雪的话,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她口里说的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士”,有很多都是他认识的,但还有很多却是不知名的,他们把性命留在了异国他乡,再也无法回家了……那么我呢?如果我死了,我的魂魄还能回去吗?他不想再继续思考这个问题,心里像塞着一团棉花,堵得他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