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时而追逐,时而停下谈判相持,眼见得太阳升起又落下,一天过去了。
云郎一边作弄高贤,一边却在想:这回只怕不能善了,只期望吴长老等人能够早点发觉骆小麦偷偷溜走,能出来寻找。但这个期望甚是渺茫,且不说吴长老等人是否能发现,即便发现自己与骆小麦不在,寻访到十方城,已经不知是何年何月;而太虚幻境所在的森林,离十方城尚有数百里之遥,他们岂能想到自己和骆小麦能闯入太虚幻境?
向石碑后面望去,树木依旧苍翠,但远方有雾气升起,视线已不能及远,一路闯进来虽然运气好,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但过了这个风轮境的石碑后,谁知道会遇上什么?
远方天空中,又有众多骑士乘坐异兽,簇拥着一辆五彩华辇,疾驰而至。
骆小麦道:“有大人物到了。”看这阵势,云郎也知道了,问道:“不知道来的是谁?轮回宗的宗主?十方城的城主高如海?”远处森林中群兽咆哮,似乎极度愤怒,却离自己和骆小麦远远的,只向着天空怒吼。联想到自己一路进来,都没有遇上怪兽阻拦,云郎隐约猜到:自己和骆小麦身上,肯定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让森林的异兽对自己这一行没有敌意,否则,运气再好,也不至于进入到风轮这一石碑还没有遇上任何阻拦。
那乘坐五彩华辇的人就是高如海,高如海端坐五彩华辇之上,便是玉石二位长老,也微微颔首见礼。
高如海问清了形势,冷哼道:“两个小蟊贼,就能如此嚣张,若是让他们脱身而去,以后轮回宗如何立足?至于贤儿的性命,他们既然以此为要挟,那一时半刻间便不会有危险。”
玉石两位长老微微点头,高如海顿了顿又道:“况且,即便他们执意要取贤儿性命,为了轮回宗的威望,也不得不做出取舍。”
高如海目前是十方城的城主,在轮回宗里,地位卓越,极有可能继任下一届轮回宗宗主之位。高贤又是他的儿子,他这么一说,玉石二长老倒不好反对。石长老道:“虽然如此,还是尽量要保证贤儿的性命,贤儿可是轮回宗的后起之秀,资质出众,人才难得。”
高如海不置可否,走下彩辇,云郎折腾高贤的情景尽收眼底。但高如海不为所动,只朗声道:“下方何人,为何在我十方城拿住我轮回宗弟子,与我轮回宗为敌?”他一开口,便将责任推到对方身上,并将个人恩怨上升到派别之争。
云郎做了几年采购,在和供应商的讨价还价时,早就锻炼出了一身扯皮的本事,见对方自称“在我十方城”,估计便是高如海了。便答道:“什么轮回宗轮回殿,小爷不知!我只知道这小畜生仗势欺人,害的人家破人亡,太缺乏管教,我看不惯所以教训一顿。”
高如海被人当众羞辱,心中如何不气,但他极有城府,喜怒不露于形,只淡淡道:“高贤如何不肖,自有轮回宗和我高如海管教,恐怕还轮不到阁下。”
听得对方自称高如海,骆小麦不禁啊了一声。高如海一身修为,便如其名一样,当真是深如海,深不可测,骆小麦早有耳闻。便对云郎道:“臭小子,这下真的糟糕了,连高如海都惊动了。”
云郎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踢了一脚高贤,心道:高贤这小畜生是高如海的儿子,要是这事不惊动到高如海,那才奇怪了。又对着空中高如海道:“高城主呐,您别是搞错了吧?这个仗势欺人为非作歹的畜生,能是您的儿子?您老人家的修养家教,我是信得过的,断不至于养出这么个东西。城主,您定是搞错了。”
高如海再有修养,也被气得七窍生烟。手一挥,身边身后几名骑士上前,高如海森然道:“你们五位,随我和两位长老下去捉拿那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其余人在此等候。”
对方一动,云郎也拉着骆小麦,牵着死狗一般的高贤往太虚幻境森林深处跑去。
一路顺畅!果如云郎所想,前方并无异兽珍禽阻拦,都是远远绕过自己一行人,向身后奔去,云郎心中大定。
越往太虚幻境深处走,雾气越浓,高如海带着玉石二长老及几名骑士,开始还能在低空飞行,但是越过风轮境的那块石碑后,便看不见林中的物事了。
骆小麦直跑的气喘吁吁,云郎却浑然不觉,只管迈开后羿步,大步向前跑。
就这样一个追一个跑,几十里地转眼过去,云郎只见脚底下尸骨渐渐多了起来。不过随即明白:修为低的根本不会进太虚幻境这片森林,即便进来,也是小心翼翼的,浅尝辄止,所以很少遇到危险,修为高深的修士,经过外围时也不会有危险,所以很少见到修士的尸体;而真正的危险,来自于太虚幻境森林的深处,强强相遇,总有死伤,因而尸骨多了起来。
高如海率领两位长老及几名骑士紧追不舍,越过风轮境的那面石碑之后,前方森林里的吼叫嘶鸣声此起彼伏,高如海和两名长老修为高深,倒还不惧,但是守候的那几名骑士却有些担心了。
轮回宗的人在后面追的紧急,云郎与骆小麦自然也使出全身本事往前跑。
云郎与骆小麦在前面畅通无阻,但在后面的高如海等人,在进入风轮境那块石碑后百余里之后,则没有那么幸运了。先是一名骑士被丛林中冲出的一条蟒蛇卷起,那骑士也是到了风轮境的,粹不及防之下,被那条蟒蛇缠住,然后往远方一甩,便如流星一般飞向了密林深处,随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音。想来是活不成了。
如此一来,高如海等人虽然修为高深,速度远比云郎骆小麦可比,但不时有异兽骚扰阻滞,所以距离虽然在不断的拉小,但一时半会却又追不上。转眼间,又有一名骑士被一头斑斓猛虎撞飞,在空中还拍了那名骑士一掌,那骑士顿时被拍碎了脑袋。
玉长老双眼喷火,石长老却道:“真是奇怪,他们在我们前方,照理阻拦他们的异兽更加强大,为何前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本来,越接近太虚幻境森林内部,其异兽便越强大,但它们都绕过了云郎和骆小麦,直奔高如海一行去了。
又跑了百余里,云郎发现脚下已经渐渐没有了道路。远方一片光滑的岩石上光华流转,其上“修行不易,他觉境以下慎入”几个篆字老远便能看的到。
云郎略一思忖,自己和骆小麦无意间闯入太虚幻境这片森林,已经奔行了上千里,还没有见到太虚幻境的影子,可见这片森林何其广大。
虽然云郎和骆小麦的修为离他觉境都还差的很远,但云郎还是毫不犹豫的向前闯了进去。
片刻间,高如海也已经到了那面岩石之下,但跟来的就只有两名长老,其余骑士已经全部被消灭掉了。三人自然也发现了那几个警告的大字,石长老喃喃道:“难不成那两个人竟然都是到了他觉境的高手?”
高如海脸都绿了,太虚幻境这片森林,在以前轮回宗的猎珠行动时,他也来过,但是像这次这般深入,还是首次。当然,以他现在的修为,对那个警告自然是不放在眼里,两位长老也没有放在眼里。
但是,就这么追下去吗?那对方是什么来头都不知道,一路进来,平安无事,仿佛是回家一般轻松自在,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古怪?自己一方可是损失掉了几名风轮境的骑士啊!一定大有古怪!可是,难道不追吗?说不追,都已经追了这么久了,早已是骑虎难下,再说,自己的宝贝儿子在对方手中,哪里放得下?
玉石两位长老压根就没有想到,那两个小蟊贼居然能进入太虚幻境这么深!此时一停下来,顿觉不可思议。
云郎只是拉着骆小麦疾奔,虽然高如海在身后好十里地之外,但是对于高如海这样的修士而言,十里地的距离,不过是转眼既至。然而高贤跑不动了,渐渐成为二人的累赘。云郎想了想,便道:“咱们把高贤放了,要不就被他老子追上了。”
骆小麦依言将高贤放出,高贤还一脸自傲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心中知道害怕了?终于要将我放了?”
云郎懒得和这样的蠢物辩解,只拉了骆小麦往前跑,过不多久,高贤那一声声饱含惊恐的哀嚎惊叫在林中响起。云郎一听,更是确定,这片太虚幻境森林,对于自己和骆小麦,是没有危害的。
那一声声哀嚎,让高如海迅速的做出了决断。到底是爱子心切,不过数息之间,高如海便找到了高贤。两名长老随即也都赶到。
高如海来的虽然快,可是那些异兽下手更快,可怜的高贤,这个风轮境的,在轮回宗有着远大前途的修士,此时面色委顿,血流满面,哪里还有半分平时作衙内的嚣张。
高如海来到自己宝贝儿子面前,神识一扫,知道儿子虽然损筋断骨,但神识并无大碍,只是被折磨的久了,神情萎靡,看上去惨不可言。
玉长老见高贤虽然安全的回来了,可却不是自己救回来的,面上无光,哼了声道:“任对方修为再高,我轮回宗也要将他拿下。”
高贤一边呜咽哭泣,一边诉说云郎二人的情况。高如海和两位长老听说对方一个只到了心轮境,一个更是只在水轮境的时候,顿时做声不得。当听得高贤说对方那个女孩子是望月崖的人的时候,石长老明显吃了一惊。但高如海却打断了高贤的话,“什么望月崖,人家胡诌你就相信了!”
玉长老心领神会,点点头道:“就是,分明是对方意图栽赃嫁祸,想挑拨我轮回宗和望月崖的关系。”
高贤也不是傻子,听得自己的老子这么一说,自然也就闭上了嘴巴。
既然知道对方不过是两个实力地位的修士,高如海便放心下来。一面让石长老送高贤回十方城,一面又发出信息,让轮回宗多派好手,前来封锁这一带。那两个人,无论是望月崖的也好,不是望月崖的也好,都必须去死,因为轮回宗的尊严不容许践踏,而自己的怒火更需要发泄。
高如海在这边调兵遣将,不再继续追踪,云郎与骆小麦自然也得以缓口气。
二人走走停停,那面“修行不易,他觉境以下慎入”的岩石,已经远远的抛在了身后。云郎与骆小麦找了一块光滑平整的大青石坐下,看着眼前古木参天,阳光透过丛林,在林中洒下斑斑点点,一片安宁祥和。
云郎道:“从和高贤起争执那一刻算起,咱们可逃了快两天了。”
“是啊”,骆小麦应了一声,倚在一边的小树上,有气无力的答道:“可把我累死了。也不知道高贤有没有活着,要是活着,那肯定会恨死你了。”
“为何单单是恨我?”云郎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是你把他抓住的。”
提起高贤,骆小麦又想起方才云郎摆布高贤作弄轮回宗两位长老的事情来,不由笑看着云郎,心里暗自骂了声“臭小子”。
“咱们暂时算是安全了,可是接下来,要向哪里去呢?”云郎躺下,头枕在胳膊上,自言自语道:“回去肯定是不行的,高如海都被气炸了肺,肯定在四周设下禁制,咱们一旦露面,肯定被逮个正着。但若在这茫茫太虚幻境大森林里转,只怕转到咱俩白发苍苍也转不到尽头。”
“你又知道!”骆小麦听云郎说到两个人白发苍苍,心底升起一股异样,虽然心里承认云郎说的有理,嘴上却反驳了一句。
云郎不理会骆小麦的话,仍旧自言自语道:“都说这个太虚幻境神秘凶险,以我们的实力,若是有凶险,早就该完蛋了。但如今既然平安无事,不如索性往里面走,看看究竟太虚幻境里有些什么。”
“那你说我们为什么会平安无事?”
云郎自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于是调侃道:“我想啊,多半是因为小麦你美丽可爱,这林中的珍禽异兽都舍不得对你下手,自然是一路通行,连带我都沾光了。”
骆小麦听了,笑骂道:“臭小子,就知道乱说。”嘴里又含糊不清的说了两句,倚在树上的脑袋一滑,便搁在了云郎的肩上,竟睡着了。
云郎瞧了,喃喃道:“睡着了都还在笑,捡到元宝了!”然后,连日来日夜不停的奔逃化作一阵铺天盖地的困意涌上心头,云郎也靠在青石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云郎只觉得身下的青石,仿佛荡漾在湖面的小舟,在轻微缓慢的晃悠着。不一会儿,但觉耳边微风习习,身上衣带飘飘,终于醒了过来。骆小麦的头还搁在自己的肩上,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眼角眉梢,都荡漾着笑意。再往前方一看,云郎不由得长大了嘴巴,那参天的大树没了,四周的灌木也没了,斑斑点点的阳光也没了,只有飘渺的白云,夜晚的清辉。再往下一看,自己坐的仍然是在那块青石上,咫尺之外,都只是白云。可是,这块石头怎么会动的?
云郎将骆小麦从美梦中摇醒,骆小麦嗔怪道:“臭小子,人家——讨厌死了。”美人初醒,竟是娇媚无限。但云郎哪里来得及欣赏这些。只指着远方道:“咱们,好像在飞。”
骆小麦往下一看,可不是吗,在夜晚的清辉下,山川河流只是隐约可见,但是都在流水般向后移动。再四下一看,只见云霭悠悠,天上星辰依稀,脉脉的夜色布满天地,除了耳边微微拂过的清风,便只是无尽的静谧。骆小麦挽着云郎的胳膊,低声道:“云郎,我们这是要去向哪里?”
云郎哪里知道,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喃喃道:“难道咱们昨日坐着的青石会飞?”
“傻瓜,石头怎么会飞?”骆小麦无意间摸了下身下的青石,“咦,这石头好像是热热的呢。”
仿佛回应骆小麦这句话似地,“哞”一声清越悠长的牛叫声从前方传来。
云郎与骆小麦面面相觑,“难道咱们是坐在一头牛身上的?”云郎四下摸索,只觉所坐之处甚是宽广,心道,若真是一头牛,那这头牛得多大!
夜色很快散去,阳光穿透云层,云郎与骆小麦身下的那头巨无霸终于显现出来,头生两角,正回首而望,不是牛却是什么!牛背宽广,简直可以在上面踢足球。
那头牛逐渐停了下来,身子也不断变小,最后落在地上时,已经变成正常大小。那青牛双膝跪地,云郎和骆小麦顺势下来。便见不远处有一山门,一人手持拂尘,正大袖飘飘而来。
那人哈哈大笑,“大青,咱们有多少年未见了?”
云郎身后的青牛竟发出人的声音,“六千年,也或许是七千年,我一直在睡觉,哪里记得那么多。六七千年,鹿居士,你也老了。”
“哈哈,是的,转眼又是六七千年了,咱们都老了。”那人话未完,人已来到云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