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姑姑,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柳烟跪在地上,眼睛都哭肿了。”红蕾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讲述她偷偷打探来的消息。
清若斜睨了她一眼,取笑道:“你可很好眼力,若我没猜错,你应该是跟在柳烟身后的吧。”站在背后的人能看到前面的人眼睛成什么样,除非前面的人后脑勺长眼睛。
红蕾不悦,扁了扁嘴,“我听出来的嘛,你都不知道她哭得多可怜,眼睛不得哭肿才怪。”
清若没理她前后逻辑,静静陷入沉思,半晌才道:“那香包处理干净点,别让人发现了。若无其他事,就下去吧。”事已至此,那就来个干净了断好了。
红蕾闻言,眼睛一亮,连忙福身退下。
连着几日,殷时依旧早出晚归,每天只赶得来陪清若吃饭,但也没过问柳烟为何还在夏园的事。而清若却每天都笑颜迎人,张罗着殷乐乐的婚事。秦氏像是故意要看清若出糗一般,等清若他们归来,就撒手不管家里事、而秦氏手下的那些人也有样学样,虽不敢造次,可也没少惹麻烦。大姑的婚事近在眼前,小叔子又即将迎亲,没个主事人可不行
殷时心疼妻子折腾太累,准备把左管家的几个子女全部叫进府来。清若知情后连忙阻止,忽然多了这么多人,却无处安插他们。若是强让他们去顶替别人的位子,又怕不服众,底下人闹起来,脸上无光的是他们。是以,清若择日召集了所有管事,把情况跟他们说了一遍。
“这连着两桩大喜事要做,本该是大好事,可到底累人,故而有人闲下来做事拖延了,我能理解。可这喜事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大小姐和三少爷的,若是毁了这事,我想太太第一个饶不了你们。”清若隔着珠帘,让夏末听一句,再替她说一句,“没错,现在紧缺人手,即便是有人跟我使绊子,我也奈何不了。”
听到这话,底下有人嗤嗤笑起来,让红蕾看得心中一腔怒火。
夏末是练过场子的,虽不被众人吓到,可也有些压不住场面,幸得左管家出声相助。
清若朝老管家点了点头,表示感激,又对夏末说:“正所谓一朝君王一朝臣,既然太太让我管家,等这些喜事过后,我就要整顿家风了。或许有些人在位但不称手,或许有些人能力超群的,大事见真章,相信经历这么两次喜事后,我也能看清大家的能力。所以若自认有能力的人,不妨好好表现,待事后绝不亏待。”
“对了,左管家年事已高,之前便已说过要告老还乡,只因寻不着得力之人来接替老人家的位子。”这句话,清若故意放在最后,自己说出。
左管家闻言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殷时早已跟他商量好归乡事宜,也承诺会将小儿子提拔上来。还以为清若不知情,如今看来,她倒是清楚掌握所有对她有利的事情。
清若软绵绵的声音对一众大老爷们,壮实大妈来说并不起到任何震慑作用,可其中的诱惑却不得不使他们重新考量。
或许要把他们从高位拉下来并不容易,可忽然抽走了最上面的王牌,让那些稳坐二线的人也忽然有了晋升的机会,他们怎么能不心动。
总之伺候的殷家出现一派和谐互助的欢乐现况。只是夏园却像是陷入一个沉重的暴风圈里。
天不亮,红蕾便使人去给夏初带话,夏末早得了信,一整个早上也都沉默是金,不敢开声多说半句。其他的小丫鬟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多,虽不知发生什么事,不过昨儿夜里,听说有个小丫鬟被带走了,到早上都不见踪影。又见夏末脸色沉重,顿时都战战兢兢起来。
唯一若无其事的人就是坐在桌子前,敞开肚皮吃东西的当家二少奶奶。
“今早的珍珠小笼包好吃,还有没有。”清若指着桌子上最后一个小笼包,回头问夏末。换作平时,她吃了第三个就得停下了,五个就相当于一碗粥的分量,留着个一小块空间,等下她还要喝牛奶。自从被殷时取笑她总是长不大以后,清若便坚持每天早上一杯牛奶,为此还特意让人养了几头牛好供她饮用做点心吃。
夏末愣了一下,看着桌子的盘子几乎都被扫空,犹豫一下道:“二少奶奶,您今日吃得有些多,要不缓一缓?”
清若眉头微蹙,有点失落,可看到桌子清一色的空盘,只有两个芸豆糕她嫌甜得腻吃不下。可是她为什么觉得还可以再吃多一份小笼包,难道她得了暴食症?
夏末连忙吩咐小丫鬟去煮消食茶,扶着清若起身,觉得她身子都比以前重了不少。
“二少奶奶,柳烟姑娘求见。”小丫鬟指着院中的人说道。
清若挑眼望去,对夏末笑道:“消食茶还没端来,倒是有个倒胃口的人来了。”对小丫鬟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自从接收到红蕾的暗示以后,夏末更加谨慎起来了。不管柳烟与她之前交情多深,到底都是过去的事,如今她是在其位,谋其职。所以柳烟进来时,夏末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看得柳烟暗暗咬牙。
“柳烟姑娘这几日住得可好?”清若笑吟吟地问候。
柳烟抬头看着清若,心中感受五味杂陈,自从那夜以后,红蕾也不再搭理她,所有人像是视她为空气一样。除了三餐有小丫鬟给她送饭,若她想出门,也没人阻挠,甚至没人过问。只不过,当她想寻找殷时和清若二人,得到的回答永远是他们没空。
好不容易踩着饭点的时间,总算见正主了,奈何对方完全不当她回事。
“多谢二少奶奶关心,一切都很好。”殷时说过一切去留全听清若的安排,柳烟便竭尽全力想要表现总觉得谦卑和亲和。
“那就好。”清若点头。
忽然门外有管事求见,柳烟见此,连忙躲一旁。管事上前行礼,捧了一卷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夏末上前,听他细语了一番,又回头跟清若汇报。清若一边翻着册子,一边听着,然后把册子返还给管事。愣是柳烟站在旁边也没听到他们在议论什么,更别说插手了。
这个管事后腿刚走,另一个管事前腿就迈进来,这个倒不搞神秘主义,只是来告知原先定下的厨子被另一家抢了去,今日不能前来。
清若横眉一瞪,“莫不是要我帮你抢回来?”管事立刻肃立,不敢高声,“殷家又不是少了他一人便办不成事,传令下去,今后再不与他家酒楼做生意。”
“二少奶奶,这、这可是大少……”管事还没说完,被夏末一句话堵了回去,“夏管事当知道现在是谁理家。”
夏管事抬手擦汗,客客气气地应是,然后退下。
如此几番,柳烟还没开口,已经来回两桩事,由此可见,清若每日过得多么充实。
柳烟静候在旁,没有清若出声,没敢再开口。此时,小丫鬟正好端了消食的山楂酸梅茶上来,柳烟走上前,结果托盘,小心翼翼地端到清若面前,“少奶奶,请喝茶。”
清若一愣,看见她眉眼低垂,一副谦顺恭敬的模样,笑了笑,接过茶,“柳烟姑娘怎么还在这里,有事吗?”
柳烟胸口一赌气,咽了咽好久,扯出一抹轻笑,“并无大事,只是看大家都这么忙,我却闲在屋里,心里虚得慌。不知少奶奶可有什么事情吩咐,洒扫浆洗的事,我都能做。”
为了能留下来,柳烟算是豁出去了。
清若抿了一口,觉得酸甜可口,不由得贪了几口:“柳烟姑娘是客,怎么好让你做这种粗鄙的活儿。”话间,眼皮微微上扬,将柳烟的神色收入眼底。
柳烟一急,连忙道:“少奶奶,我是真心想要留在府里做活的。请少奶奶放心,我绝无二心,如果少奶奶还是不肯,大可把我放到夏园以外的位置做工。”一退再退,柳烟委屈到这种程度已属不易,可看清若眉头微蹙,似有动心,她缓下声调,“二少奶奶,求您无论如何都不要再赶我离开。我十二岁便被我爹卖入殷家,做了两年小丫鬟,承姨娘偏爱才提我上来,替二少爷磨墨洗笔。姨娘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此生没齿难忘,虽太太将我配人,可我的心还是向着姨娘,向着夏园。离了夏园,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
柳烟的表演十分精彩,就连清若都觉得自己有些狠心。更让她感叹的是,柳烟十分聪明,懂得绝口不在她面前提殷时的好,安她的心。
清若示意夏末将她扶起,无限关切地说:“正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先夫离去,你到底已是良人。我问过了,你的卖身契早随了你一起出府,我又怎么好留你在府里干活。
柳烟以为有戏,急忙道:“没关系的,只要能让我留下来,我愿意再卖一次。”
清若脸上的笑容微僵,这话仿佛被人民公仆从火坑里救出来的失足妇女自愿跳进去****,这让他们听了非得吐血不可。
但话已至此,她也倦了跟柳烟绕圈,敛了笑容,幽幽地说:“你愿意,但你婆家可不大愿意。”看柳烟表情一滞,清若朝夏末点头,夏末领命而去。此时,大堂之上,只留下清若和柳烟二人,清若打量着柳烟局促不安的样子,不由得轻笑。“柳烟姑娘出来多日了,许是婆家人挂念,昨日便来哀求我,要接你回去。我见你在这里过得乐不思蜀,倒也不好弗你心情,不过既然你今日话到如此,我只好与你说清楚。”
清若掂量着起身也高不了柳烟,失去了居高临下的威严,索性坐着。
“我且不理你为何撒谎说婆家亏待你,据我所知,你先夫去世,你婆家人未曾要你守寡,甚至劝你再嫁,是你自己不愿。再者,你无子,又不是生产,婆家人也没说你一句坏话,皆因你是大宅里伺候少爷的大丫鬟。你明知你父亲在平城,你从不过问,却瞒了婆家说要去平城寻父,一路跑来莲城装可怜。”清若一字一句让柳烟花容失色。
她轻叹了一声,“夏末也好,夫君也好,都是看在昔日旧情上,想帮你一把,哪知你贪心不足。我并非不能容人,但我绝不能容有二心的人。就是我陪嫁丫鬟,存了二心,我也给赶得远远地,从此不再过问。”苑芳的情况她又怎么会不知,但当初是她自己的选择,如今就怪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