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桂刚刚扶着秦氏坐下,秋菊已经端茶进来,戚氏急忙接过茶盏给秦氏端去。秦氏瞥了媳妇一眼,见她受惊地低了低头,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接过茶盏,“这里没什么事,你回去照顾孩子吧。”戚氏看了殷奇一眼,见他根本无视她,心里有些来气,但也只好点点头,福身离开。秋菊又给殷奇上了茶,然后跟秋桂两人知趣地退了下去,留下秦氏母子二人。
殷奇喝了一口茶,喝得急,险些被烫到,一个烦躁把茶盏重重放在桌上,转向秦氏说道:“娘,您干嘛要拦着我,难道您还怕那个丫头不成!”
“怕,你娘我嫁到殷家来还没怕过谁。”秦氏扬高了声音,嗤笑道:“一个野丫头还不足以跟我斗。”
“既然如此,刚刚你让什么步,就因为她说交出理家权?这要是殷时下去,难道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有能力霸权不成?”殷奇对母亲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
秦氏放下茶杯,皱眉道:“你方才也太过了,你瞧你,这脸被打成这样,要是破相怎么办。”
殷奇满不在乎地说:“我又不是小娘们,怕什么破相。再说了,这样我去管事面前才有跟说服力不是吗。”
“你以为就你这样子,那些个管事会理你?”秦氏瞪了他一眼。“你瞧瞧你,什么都不肯好学,如今整个殷家的生意都捏在他手里,他要是翻脸全都给吞了去,你连渣都没有!你以为你这些伎俩就能扳倒二郎吗,你没瞧见二郎媳妇的样子,怕是察觉出什么了。”
殷奇闻言大惊,想到清若一进门以后不急不躁,淡定从容,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殷奇着急地喊了出来:“那怎么办!娘,你不是说过,只要爹倒下了,这个家当家的人就是我吗?”
自从纳了两房姨娘以后,殷奇愈发觉得手头紧缺,戚氏不当家也不管事,甚至对两个妾也完全视若无睹,平日都只顾着三个女儿。苑芳似跟苏七娘子斗上了,两人都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殷奇欢心,得到的礼物自然也不会少。可按往常,每月除了家里给例钱外,秦氏还常常私下资助一些,所以就算殷奇在外养着苏七娘子也未曾缺过银子。
如今,理家的钱袋被清若捂死了,说是特意从他们二房的例钱挪了一些给戚氏养身子,可终究杯水车薪,抵不过殷奇的大手大脚。
但又不好意思跟戚氏开口要钱,只好跟秦氏要,只不过秦氏自己也应暇不及。不知为何,换了几个药方,请了多少大夫都没用,只说她是积劳成疾,需要静养。偶有陪房前来哭诉清若的所作所为,她跟殷稷山反应了几次,却反被怪责,说清若把整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奖罚得当,气得秦氏好几日吃不下饭。如今最心疼的儿子也来抱怨,甚至跟她伸手要钱,一次两次还到罢了,次数一多秦氏自己也火大。
更让她按捺不住的是,殷稷山竟然跟她提起分家的事。想当初她还想着等殷时一成亲,便借机打发他到外面去,可殷稷山死活不肯分家,还把他带紧在身边做事。相比起锦衣玉食无所事事的殷奇,殷时的聪明肯干更得殷稷山赞赏,若不是殷琛也算上进,秦氏非得跟殷稷山闹起来不可。秦氏心里清楚,虽说一本账本传来传去,让清若她们接手也无妨,可一旦分家真正要清算时可就得出岔子。
“也不知道那个贱人在你爹耳边吹了什么风,你爹居然同意分家,还准备让他挑大头。”秦氏纷纷不悦地说,随即又瞪了儿子一眼,“你心也真大,这事没商没量,要是有个什么差池怎么办。”
“什么差池,我全部都盘算好了,一步也没差!”殷奇骄傲地扬起下巴。
秦氏怒瞪,“我是说三郎!你险些将三郎也拖下水了,他可是你同胞亲弟弟。”想着小儿子曾警告过她的话,秦氏心里有些不安,“三郎对二郎感情不错,你这样与他没商量,要是他与你对着干怎么办!”
“哼,他要是认我这个亲哥哥,就不该帮着殷时!”殷奇提起同胞弟弟殷琛,便有些来气。“娘,不管如何,事情都这样了,咱们不能拖。”
“那你想怎么办?”秦氏问道。
殷奇面露凶光,狠狠地说道:“把他堵死在家里,外面的事我去处理。”只要趁着殷稷山还没醒来,把殷稷山受伤的事全推到殷时身上,趁着左管家回庄子,左念慈又无暇顾及。趁热打铁,把殷时他们扣个帽子给赶出殷家,就算左管家回来或者殷稷山清醒,届时木已成舟谁都没办法。“我会给他准备一份大礼的。”
秦氏眉头凝紧,不发一声,算是默许殷奇的做法。
“怎么回事?”殷时看黑虎一脸挫败地折身回来,不免有些纳闷,听完黑虎的解释后,顿时勃然大怒,“他们是来真的!”
清若听到殷时的怒吼,连忙走出来,“什么来真的?”
“二少奶奶,我刚刚想出门去,可是守门的不肯让我出去,说是太太有命,夏园所有人都不得离开殷家。”黑虎如实回答,殷时听了盛怒之下,掌击在桌子上,好在黑虎眼明手快,否则又得配上一套茶盏。“我顺路绕了一圈,发现多了许多生面孔,看来都是有些底的。”
清若蹙眉,“这是干嘛?还想逼宫不成?”至于这么夸张吗,殷稷山病卧在床,如果把殷时也困在家里,那殷家的生意怎么办。清若忽然恍然大悟,吃惊地看着殷时:“该不会是想趁机在外面散播什么谣言吧?爹又倒下了,你要是不在,他们怎么说都行。”
“我怕不止这些。”殷时沉下目光,表情严肃。
“那还能怎么样?”清若吃惊地问。
殷时沉默了半晌,把关节捏得咯吱咯吱响,“如果我料得没错,他现在应该是去召集所有管事和庄头,把今天这事捅出去。一定会大肆把他脸上的伤说得更夸张,然后扣我一个罪名,自己站出去主持大局。”时机选得这么好,这年关正是收账的时候,谁都只想着赶紧结账归家,各自有自家的年货要做,殷家的家务事他们就是想管也管不着。“该死!我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背后阴这么一招,早知道我就揍得他出不了门。”
“你要真把他揍得出不了门,你的罪名就更重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还帮他制造罪证不成。”清若走过去给他顺顺气,看他拳头攒紧,安慰道:“不管他在外说什么,只要爹醒来,难道爹心里自然清楚,再不成还有舅公跟万家。”
“万家恐怕指望不上了,我娘已经过身,而且在万家也只是庶出,这殷家的家务他们怕是不会想惹上身。”殷时目光笔直,端严凛然,“老嬷去世,舅公这番去奔丧,以他性子,怕是会在家里守丧一年。”
一提起刚刚过世的祖老太太,清若心里一悸,隐隐发疼,忽然又想起,“我老嬷过世,家里可知道?”
殷时以为清若又要跟他钻牛角尖,叹了口气道:“我与爹提起过,爹说有舅公出面,我们已经隔了几层亲,不便出面。虽说你是孔家身边长大的,可你如今已经是殷家人,所以此事只我跟爹知道。我本打算忙完这一阵,再跟你说这件事,爹已经答应分家,到时候我们搬出去,你要是想家,我可以陪你回去。”
“等等!”清若听着殷时无奈的叹息,忽然伸手打断了他的话,一脸严肃地问:“你是说我老嬷过世,殷家没人知道?”殷时点点头,孔家跟殷家的姻亲关系并非直接姻亲,所以没必要跟所有人说。“如果这样的话,那你大哥是怎么知道舅公没法前来。”她也是看了孔安宁给她写的信才知道,祖老太太过世已经百日。
如果说殷家分家需要知会左念慈,那么殷稷山受伤病倒而导致分家,甚至作为左念慈最疼爱的甥孙和外侄孙女要是被人欺负,左念慈就没理由撒手不管吧。毕竟比起孔家,殷稷山对于左念慈来说,可是唯一胞妹的独子,几乎把殷稷山当做自己的儿子来看。可他如今自己无法亲自前来,就算让儿子过来,怕也主持不了公道。
“可能是上个月,老嬷百日时,我让人送祭品去时被他知道了吧。”殷时也觉得莫名其妙。
“上个月?不是三天前吗?”清若一头雾水,明明从孔安宁的信上内容来看,祖老太太的百日时三天前。“小姨信上说的是三天前啊。”
殷时一愣,“不可能,上个月二十七是老嬷百日,我亲自安排的东西,还是让黑虎送去的。”殷时扫了一旁的黑虎一眼,黑虎连忙点头,忽然殷时厉声问道:“你这信哪来的?”
黑虎一脸无辜,“守门的王二给我的,说是县城给二少奶奶的。”
“信被偷看过了。”殷时肯定地说。“这信应该初一时候已经到了,今日都初六了,看来他早就计算好了。”
清若细想,也立刻明白过来,“小姨给我的信都不会直接写我的名字,王二却知道是给我的。”这么一想,好像也是料中了清若的反应,这么一来,只要殷时一踏入殷家的大门,陷阱就全部给布下了。“该不会连爹去马房也是他设的局吧?”
想着在自己家里也被布陷阱,殷时得牙咯咯响,“黑虎,你赶紧去马房看看,那马还在不!”若没料错,那马定然是被动了手脚,否则养了那么久,没理由会突然地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