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时走后,清若有些精神恍惚,带着吃饱喝足的发昭回家时,众人已经贺完喜赶去卫家喝喜酒了。
清若回来见杨妈妈眼眶竟然仍有些红,看得出刚刚哭得很伤心,但是脸色气色很好,比擦了眼胭脂还要红润。于是,忍不住好奇道:“阿姆,你不用去卫家吗?”
杨妈妈怒瞪了她一眼,“你傻呀,我去作甚,哪有嫁女儿,丈母娘还跟去的道理。”杨妈妈走过来,抱起发昭,发现他吃得满嘴都是糖渣子,又训道:“你刚刚把昭哥儿带哪去了,使人去找你都找不着,又带他去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吧?以前你就爱带着小如到处去乱吃,现在又带着昭哥儿到处跑,把他肚子吃坏了,看你怎么办!”
清若只觉得杨妈妈今日有些唠叨,可是见杨妈妈说着眼眶又有些湿润,知她定然心中多有不舍,挨过去撒娇:“阿姆,我哪有带他们到处跑,我们就在附近走走而已,真的,对吧昭哥儿?”清若忙给发昭使眼神,让他帮忙说好话。
发昭也很是机灵,故意朝清若眨眨眼,然后圈住杨妈妈的脖子,撒娇道:“阿姆,没跑,姐、姐夫带去吃东西,没乱跑。”发昭一句话把清若激得满脸通红,气得冲他摇头,发昭视若无睹。杨妈妈眉头一皱,望了清若一眼,问道:“殷少爷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路过,路过,呵呵。”清若暗骂发昭这个小没良心,居然告密。
反正已经订了日子,杨妈妈努了努嘴,也没说什么,只是警告一句,“小如出门后,紧接着就是你了。到三月之前,你都不出再乱跑了,小心出什么岔子。也跟殷少爷说别再来,哪有成亲前还老是见面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清若乖巧地应是,发昭还不死心地纠正母亲的话,“阿姆,是姐夫,姐夫!”
“好好好,小没良心的,怎么跟你阿爹一样,之前反感得很,一定亲后个个都护着他了。”杨妈妈嘴里说着不满,可是从表情上看得出,她对殷时还是很满意的。忽然,想起了事,又急忙把发昭递给清若,“不与你说,我得去你舅舅家一趟。”
清若被杨妈妈瞬息风云的态度吓了一跳,“怎么了?老嬷身体又不好了吗?”
“呸呸呸,谁说的。”杨妈妈这才想起刚刚清若并不知情,于是说道:“是荷月有喜了。”
“她不是一直都有吗?”清若不以为意地说。
杨妈妈走回房,一边梳头插珠花,一边道:“我是说她这下真的有了!”清若惊得合不拢嘴,杨妈妈自己也觉得好笑,“我刚刚知道也觉得不可思议,前阵子她说是假孕,可我看她除了脸色差些,模样身材倒是有七分像怀孕。后来为了照顾你老嬷,把自己都给累瘦了,结果却说有孕。”
“可是,怎么可能?”明明她丈夫不在身边,这个要解释起来可是很麻烦的。“最近表姐夫都不在身边,荷月姐姐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杨妈妈对着镜子打扮完,看了看发昭,决定还是把他带上比较好,于是又转身去给他找套新衣服。寻了一件嫩黄色滚了一圈金棕色缠边的小棉袄,配上清如出嫁前才特意帮发昭做的一双虎头鞋,显得特别精神。
“你懂什么,刚刚是请了福泉巷的榴婆看的,说是准胎,算日子就在他们回来前几日。”言下之意,荷月在孔家除了自家父兄叔弟,任何异性都没见着,就算有孩子那也是来孔家之前的。而郭姑爷曾说过,他们夫妻俩趁着闲淡光景,特意携手去游玩了一圈,这不明摆着孩子他爹还是姓郭嘛。“我就说嘛,卫娘子开方是不会出错的。”作为卫娘子的忠实拥护者,杨妈妈坚信郭姑爷是因为吃了卫娘子的药方才治好的。
“那要怎么跟表姐夫说?”总不能说,之前的发福干呕停经都是因为肠胃不好,现在瘦下来就刚好有孩子了吧。
“我瞧着郭家姑爷心里是明堂的,之前他肯听着劝说在吃药,但多半也是不抱希望,对于荷月的假肚子,半是惊喜也半是怀疑,就是没戳破而已。他这么一出门还一两个月的,你要是回来说孩子没了,那倒还好,万一本来就没有的,一回来却有了,这才不放心。所以他才会把荷月放到孔家来,诶,这人做得心眼太明也不好。”杨妈妈一边感叹,一边帮着发昭换鞋子,有些感慨发昭长得快,裤子又短了,然后道:“这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当初她们娘俩要不是做得那么过分,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还没生子。”
“谁过分了?”清若忍不住八卦。
杨妈妈见收不住话,索性讲开,“与你说也罢,你往后可得记住了。做人一生富贵也好,半生清淡也好,最要紧的是对得起良心。其实荷月定亲那会儿,你老嬷是不同意的,郭家的人才一进门,你阿嬷就崴到脚。你大妗这人的性子你也知道,就一傻大姐,见你老嬷因为这个就不许荷月出嫁,就跟家里闹起来,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荷月这丫头也真是,看着阿姆阿嬷闹得凶,一句话也不说,光会躲在屋子里。所以后来荷月出嫁,你阿嬷不出门,老嬷也就装病过去,是荷月亲自到她们门前跪哭,两位老人家才肯出门相见。”
要是知道,家中老人要是连孙女出嫁都不肯相见,那就以为着回门也不受欢迎。按老习俗来说,出嫁的姑娘要是不回门,是要生病的,也会带不出孩子。
虽然孔老太太心软,帮着劝祖老太太,后来一家子才和睦起来,但心结这种事还是存在的。
“这么说是因为荷月姐姐没回门才生不出孩子?”难怪清嘉哭死都要上他们这里来。
可是不对啊,明明生不出孩子是因为郭姑爷的事,荷月身体好的很,卫娘子说了,生三五个是不成问题的。杨妈妈吐槽一句:“谁跟你说她生不出孩子是没回门,我是说当初她要是听劝,别许给郭家,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明明人家一上门,自家长辈就崴了脚,天都不给帮亲,她还要嫁,生不出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清若觉得杨妈妈说的都是歪理,不过杨妈妈补充的最后一句话,她倒觉得有理,只听杨妈妈叹道:“你老嬷这阵子身子不利落,荷月倒真是用心了,兴许是感动了菩萨,才保了她这一胎。”
清若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总而言之,孝心保生子,老蚌出明珠。”
“死丫头,别的不会,斗嘴倒挺利索。”杨妈妈被她的装模作样都逗笑了,收拾完自己跟发昭以后,问清若要不要一起出门。清若坚决摇头,清如刚出门,如今她走到哪都是关注焦点,做人还是低调些好。“你要是不乐意,那就去发继媳妇那里吧,刚刚好像看她过来找你。”
清若点点头,送了杨妈妈跟发昭出门,整了整衣裳,又去厨房包了一些她最近新做的点心果子。最后锁好门,才向发继媳妇的院子走去。
说起来,她已经好些日子都没去过发继媳妇的院子,一方面是因为苑芳的关系,一方面也是忙得没时间。不过听说清如的嫁妆许多都是她们母女几个做的,连带她的份也早早给准备下了,清若还是心怀感激。
院子的门是半掩的,清若敲了敲门,轻唤了几句,才推门进去。
没想到一进门,发现母女四人各自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院子里做绣活,看着几个绣箩里都是鲜艳夺目的大红,她心头一颤。发继媳妇忙起身,迎上来,“若姐儿,可把你盼来了,瞧你又给丫儿们带东西了,难怪她们整日都念着你。”发继媳妇的话还没说完,三个小姑娘都蹭过来把清若团团围住了。
清若笑把点心拿给发继媳妇,“都是些零嘴儿,平时在家做了一些,就是抽不出空拿来。让红蕾带过来,这丫头每次都只拿几块,就是不肯拿多。”
“若姑姑,我要是拿多了,阿姆要骂我的。”红蕾眼睛直瞪着那纸包发亮,发继媳妇骂了她一句,把纸包递给她,姐妹几个一喜,急忙给清若道谢后,跑一旁瓜分起来。发继媳妇无奈地摇头:“我怎么就养了一群馋鬼!”
“能吃是福,继嫂子,你该说她们都有福气!”清若倒是喜欢她们这样,有吃客,厨子才有面子。
发继媳妇听了也就不好再骂,撩了撩头发,清若发现她来县城这几年有些发福,气色倒是不错,但头发倒是花白了不少,跟杨妈妈比起来,杨妈妈更显年轻。她拉着清若到屋里坐下,又给她张罗了茶水,顿了许多才犹豫道:“若姐儿,这些年都多亏有了三老爷、大爷、大奶奶和两位姐儿帮衬,才有我们娘几个的今天。今日如姐儿出门,我们也没什么添妆,只给她做了一套嫁衣,和一整套床被桌幔。”
清若笑着答谢,“继嫂子,你们的心意,我们都知道,说什么添妆,你们的手艺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说着又厚着脸皮嬉笑道:“那可有帮我做一套?”
“有有有!怎么可能少得了你的,就怕你看不上眼,到底是高嫁,听说莲城什么都有,咱这手艺,就是怕拿不出手。”发继媳妇有些难为情。
“继嫂子的手艺我可是最佩服的,这些年的衣服也是你帮忙做,谁还有比继嫂子更熟悉我的身量。”清若这话倒不假,让发继媳妇长了许多脸,她笑道:“就不说这些,你们有心待以后多帮我照拂我阿公和阿爹阿姆,我也就感激不尽了。”
“若姐儿说的哪里话,这是我们应该的!”发继媳妇大惊,急忙道。
一旁的苑芳见母亲左兜右绕说不到点去,有些着急,忙走过来,给清如福了福身,“若姑姑能跟殷公子结为连理,我我们比谁都高兴,只是我们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
子规转过头,口齿不清地冲她们说:“阿姆,你大姐,你们绕那么久的弯还没把话说完啊,我都快吃饱了。若姑姑,我来说吧,我阿姆的意思是,若姑姑寻了媵侍没有,听说嫁高门的都要寻媵侍才能显身份,也不怕过门被人欺负。若姑姑要是没有,让我阿姐给若姑姑当媵侍吧,反正阿姐从小跟在若姑姑身边,也好有照应。”
所有人都被子规的直言直语给吓了一跳,发继媳妇激动得骂了她几句,又忙给清若赔礼。红蕾坚持不出声,低头吃东西,就说苑芳扭着手帕,什么话都不说,悄悄打量清若的脸色。
清若顿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她们一直都在打这个主意,笑道:“这个我得问问我阿姆,其实我也不清楚,兴许我老嬷帮我找了也不定,毕竟她对这些事更熟。”清若的话让发继媳妇如释重负,但也有人失望,比如苑芳。“要是能寻自家姐妹想来是最好的,到底是知根知底,不过这事我实在不好决定,还是等我问过家里再说吧。”
“应该的,应该的。”发继媳妇连忙赔笑,庆幸清若没有因此生她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