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时说得巧妙,既然是秦氏的陪房,要是没有秦氏的同意,秦二娘子再怎么嚣张还能把气焰烧到绵县去。还是挑着日子上门找茬,殷稷山只消细想也知道,在殷时主动低头那日,秦氏也刚巧提出为殷时娶亲,而娶亲对象正是秦家的姑娘。就不说殷时有心上人,就算没有,让他娶秦家女恐怕也非易事,但是秦氏秉着“你不顺我心,我也不如你愿”的想法故意让秦二娘子去搅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可惜她没想到的是,殷时的心上人竟然会跟左念慈扯上关系。
可不管怎么说,秦氏是殷时的嫡母,再怎么有错,殷时这个做庶子的当着父亲的面说他正室的坏话,简直就是当面打脸。
殷时最清楚殷稷山的痛处在哪,也是最懂得避让他的软肋,所以先把秦二管事夫妻俩平日的恶行抖出来,再把上杨家闹事推到他们身上。这样一来,就算秦氏想要帮也帮不了,因为她一出手就说明这件事她是有参与的。虽说殷时是主子,惩罚两个家奴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打狗都要看主人,殷时再闹腾也得让给秦氏三分薄面。
不过好在老天都帮他,刚巧今日秦氏带着女儿媳妇到庙里上香。殷时火速断了秦氏的左臂右膀,就是她回来痛不欲生,她也不能数落殷时的不是,毕竟殷时是在“维护”她。所以殷时越为秦氏说好话,殷稷山的怀疑就越大,而秦氏扳回局面的几率就越小。为了一个背着主子在外头坏主家名声的家奴求情,就是秦氏的亲叔叔,她也未必会出手,何况只是本家,一表三千里勉强挂得上亲的族叔,而且早就沦为殷家家奴。
殷稷山也不傻,他清楚殷时是在借他的手去清除眼中钉。对于秦二娘子,殷稷山倒没特别感觉,大抵是早年喂养过殷奇,而在殷奇出生那会儿,他的心都放在万氏身上,所以对秦二娘子自然也就不熟悉。而秦二管事是个口齿伶俐的人,本来是可以培养的人才,只可惜目光太过短浅,与左管家常常意见相左,又仗着秦氏的本家,在殷家内宅不免有些翘起尾巴。
这样两个人,说除也不可惜,说不除也不碍事。不过殷时的话倒是戳到了他的心尖,若左念慈在那边得不了好,恐怕他以后也不好做人,毕竟是左念慈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亲舅舅。左右思量,殷稷山心中已有定数,沉下脸,与殷时发怒时候几乎一个模样,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哼,秦守生,你跟你媳妇在殷家这些年,我待你们也不算薄,如今竟犯下如此罪行。我念你们一个在殷家劳苦有功,一个喂养过大少爷,现革你们俩现职,收拾好东西去梨岫庄。”因为是秦氏陪房,殷稷山不打不骂,也没有发卖,只是让他们去名下不算最穷的庄子,算起来已经也仁至义尽了。
“梨、梨岫庄?”秦二娘子红肿的脸顿时变得刷白。
她自然清楚梨岫庄是什么地方,说好听点就是山清水秀,颐养天年的好地方,可说难听点就是山村野里什么都没有。的确跟莲城的繁华比起来,没几个庄子可以瞧得上眼,离得最近也是最富裕的金禾庄跟普阳山庄早就有殷家家生子在那里看着,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梨岫庄算起来,还是秦氏当年的陪嫁庄子,只是早年颗粒欠收,这些年才好一点。让过惯了宽裕生活的他们就这么去山庄里,跟劳改也没什么区别。
“老爷,那我家秋如……”秦二管事比妻子理智一些,他知道殷时不闹则已,一闹就是要彻底地扳倒他们。那厚厚一本账册都不知道他藏了多久,里头的数已经久到连他自己都记不清,现在翻出来他又还能说什么。秦二娘子一听,不顾满脸红肿,死命哭喊起来,“我冤枉啊,老爷,我真的冤枉啊,我可怜的秋如!”
听着秦二娘子喊冤,殷稷山一烦,喝道:“你要是不放心,就让她跟去。”
这话一出,秦二娘子立刻嘘声,“不,老爷,秋如没有错,请让她留在府里,我们愿意去庄子!”为了女儿未来着想,秦二娘子也只好暗自认栽。
殷稷山见秦二管事夫妇二人都低头认错,挑眉瞥了一旁微笑的殷时,用眼神询问他意见。殷时笑着躬身作揖,对殷稷山满口称赞,“爹果然深明大义宽厚仁慈,对这种祸害主子名声的贱奴还这么包容。不过……”
“不过什么?”殷稷山就知道他好话没可能不用钱,但是在下人面前,戏总是要演下去。
殷时正色道:“虽然秦二管事夫妇二人都得到应有的惩戒,可外头人到底还是不清楚,让他们这么灰溜溜地离开,别人还以为咱们是包庇潜逃。我想,让黑龙护送他们前去杨家,当着舅公的面磕头道歉。一来解杨家心中怨,二来也让舅公在他们面前好长脸,三来正好接舅公他们回来。”殷时一边说一边用眼光去打量秦二管事夫妻二人。
果然,在听到殷时说要黑龙护送时,两人表情同时一滞,反正他们都是戴罪之身,就算在路上黑龙有个新仇旧账明枪暗箭,只要保他们不死,谁也管不了。
“不不不,我们自己去!老爷,二少爷,我们绝对会亲自上门去给杨家磕头赔罪!”秦二娘子也不顾脸上的疼痛,急忙道。
“你们自己去?我怕你们还没进门就得让人给打出来。”殷时立眉一瞪,秦二娘子顿时萎了身子,“再说了,要是你们再去杨家惹事,你让我爹的脸往哪搁!你还当自己是太太陪房就给自己长脸了,就是太太在这里,她也容不了你如此放肆!”
“谁在背后议论我呢!”
忽然一群中青妇女少女齐涌进律晖堂,把肃穆冷清的律晖堂顿时变得热闹起来。秦氏身着一件雨过天青色暗绣鲤鱼纹的褙子,左手边一个石榴红梭布褙子,下衬藏青底软缎云锦白水裙的年轻少妇,眉眼如画。右手边一个身披澹澹底云霞五彩烟纱,内着翠蓝色掐金色柳絮碎花纱裙,头绾风流别致祥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镶宝素银簪。五官肖似秦氏,但眼神略显清冷,隐隐有几分殷稷山的威严。
秦氏一进来看着跪在地上的秦二管事夫妻,眉头一皱,又听立在旁的丫鬟上来禀报。先是一惊,眼神快速流转一番后,狠狠瞪了殷时一眼,再冷笑道:“没想到这刁奴倒是跑到二郎心上人家中闹事,那确实该惩戒惩戒。只是二娘子脸上伤未好,就这么让她上门去,恐怕有失体统吧。”
殷时急忙道:“太太,您这话就说错了。如果秦二娘子不赶紧动身去,那才叫失体统。如今舅公还在绵县,也不知道去了杨家没有,要是谈不成亲事我倒无所谓,让舅公在那边落了脸,怕是回来以后太太也要落个管家不严的罪过吧。”
“你放肆!”殷乐乐怒瞪着殷时,被他冷眉扫过,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二娘子不可能会做这种事,你不要随口诬赖他们!还有,你一个男子,管内宅家仆做什么,我娘院子里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了。”
“四妹我看放肆的人是你,在爹和太太面前,你这么目无尊长可不是正经小姐该做的事。”殷时又对殷稷山做了揖,“爹,这后院内宅的事,我本不该插手。可是,这刁奴已经气焰烧到外头去了,要是再包庇纵容,怕是他们要闹天了。既然爹已经下令处罚,就不如把事做到尽头,正好黑龙这两日无事,随时可听爹差遣。”
“爹!你不能……”殷乐乐还欲争辩,被殷稷山冷眼阻止了。
“你一个姑娘家,不在屋里好好学规矩,对你兄长也这般放肆。现在回去给我思过,往后多跟你大嫂好好学着点。”殷稷山怒罢又看向秦氏,声音软了一点,“我知这二人冒你名头到外闹事,现今罚他们去梨岫庄,也算洗你的清白。”
听丈夫这么说,秦氏也不好再说什么,殷稷山随即让殷时安排等秦二管事夫妻二人收拾完东西,就立即起身去绵县,不可再耽搁。然后又让殷时陪他出门去会客,因为这事,耽误了他不少辰光。
殷稷山跟殷时一走,秦二娘子就哭傻在原地,跪着爬过去抱着秦氏的腿大喊:“太太,我可是为了你啊,你不能见死不救!”
“滚!”秦氏踢了她一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居然还好意思在说为了她,还好殷稷山已经走远,否则被他听见还累一番解释。
殷乐乐在旁也极不情愿,“娘,真的让二娘子他们去梨岫庄?那往后谁在你身边做事?”
秦氏眼色一沉,“走着瞧!”只要杨家的女儿敢进殷家大门,她保证绝不会让她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