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阳光路过树荫稀疏洒下斑点,秦氏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帮她梳理着头发。对着镜子看了看这张风韵犹存的模样,秦氏微微挑眉一笑。
“太太真好看,跟三十岁的妇人似的。”经过她身边的丫鬟停了下来,看着秦氏几乎不染风霜的脸庞,称赞道。
“贫嘴。”秦氏嘴上斥责,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她算来也是四十有六的人,育有二子一女。幸得她懂得保养,各种名贵药材也舍得往下砸,才勉强养出这张脸皮。“大少爷三少爷起床没有。”
给她梳妆的丫鬟躬身道:“刚刚大少奶奶带着两个小小姐过来请安,说大少爷一早就出门去了。三少爷跟着老爷出去的。”丫鬟给她别上了一个赤金嵌南珠华盛,秦氏皱了皱眉,从桌上拿了一对金掐玉赤金双头曲凤钗。正捧着烟罗紫通袖袄的丫鬟也急忙转身换了一件玫瑰紫的遍地缠枝芙蓉花的锦缎褙子,衬得秦氏整个人十分雍容华贵。
按说商贾之家夫人小姐都不能穿太过明艳的颜色,但天高皇帝远,莲城的富贾们多数都与三王府有来往,有着当今圣上的嫡亲三叔撑腰,莲城商贾家的小姐夫人也都自由些。
“还有其他事吗?”秦氏穿戴整齐才款款地从卧室走出,看着满桌子精致餐点,显然食欲不振。
紧跟在后的丫鬟,连声道:“秦二管事来说了,昨儿夜里那个黄毛鬼子真的回来了。”见秦氏咽眼睛一亮,丫鬟又道:“我听秋霜说,直到半夜黑虎都还待在二少爷屋里,就不许人接近,好像在商量什么大事,直到差不多快子时,才匆匆离去。”
秦氏听了,脸上漾出一抹不明深意的微笑,“通知下去,把黑龙放出来吧。”见丫鬟面露惊讶,不觉莞尔:“如今就是黑龙出来也不济于事了,老爷已经知道二少爷跟安海阁的关系,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可是太太,那个婆婆的话真的可信吗?”一个丫鬟小心翼翼地问。
秦氏瞟了她一眼,看得她急忙低下头,“可不可信无所谓,重要是老爷已经怀疑他了,这家他是别想分到半份,若真的安海阁是他名下的,那也就是殷家的。他的是殷家的,殷家的却不一定是他的。”
刚刚给秦氏梳头的丫鬟走出来斥责了对方一句,“秋菊,别见着什么都问,出去可得把嘴缝紧点。”
被点到名的秋菊默默点头,秦氏反倒无所谓,“你也别这么说她,好歹是你亲妹妹,你们姐妹的性子我还信得过。像是秋韵这种爱出风头又爱嚼舌根,早早死了我都懒得说。”
秋桂谨慎地问道:“太太,秋韵这事老爷好像不相信是二少爷做的,要是查起来,那大少爷……”秋桂说到一半,自动省略在喉咙里。
“他现在没空理一个贱人的死活,光是眼前这茬就够他烦了。”秦氏随意捡了几块点心吃,忽然觉得没什么味苦,擦了擦嘴,站起身,“陪我去看看乐乐吧,这丫头最近不知道又在折腾些什么东西。”
秋菊秋桂跟在秦氏身后出了大院,为了避免被日头晒着,主仆几个兜兜绕绕转了好几处回廊亭台,才要走到乐乐的小院,却被一个冒失的身影吓了个踉跄。
秋桂也不顾来人是谁,劈头就骂,“没长眼睛是不,在内院也敢这么横冲直撞,险些撞到太太了!”待秋桂看清眼前的模样时,不由得一呆,浓眉大眼,唇红齿白,与殷稷山竟有七分相似的一个小女孩。她悄悄打量了秦氏的表情,然后生硬地说道:“二小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口气说不上恭敬,但比一开始的破口大骂已经好多了,少女抬头看了秦氏阴郁的脸,然后急忙低了头,匆匆跑掉。
“真是的!什么人养什么崽。”秋桂抱怨了一句,又紧张地问:“太太,您没伤着吧。”
“不妨事,以后看着点,别让她闯到乐乐屋里去。”秦氏回头看了少女离去的声音,心中闷闷不乐,她生了三个孩子,偏偏不如两个妾生的庶子肖殷稷山,也难怪殷稷山对她会有偏见。
话说殷家庶小姐殷朵朵跑进殷时的小院时,还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也不顾丫鬟的搀扶,直闯进殷时里屋。看着依旧穿着中衣懒懒未起身的殷时,她冲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往外拖,“二哥,快跑!来、来不及了。”
“等等,什么来不及?”殷时被这个幺妹弄得满头雾水,昨夜跟黑虎商量到半宿才想出了办法,好不容易今日可以睡晚,没想到闯进个不速之客。
殷朵朵急得满头大汗,“我刚刚听说爹在店里生了好大的气,说是回来要扒二哥的皮。二哥你快走,再不然爹就要回来了。”对于同样庶出的哥哥,殷朵朵除了惺惺相惜,还有一种期望和倚靠。
“来就来,我怕他不成。”殷时心里一沉,料得到几分。
殷朵朵不知这个向来都叛逆,甚至敢与父亲顶嘴的哥哥为何有这般自信。见他扬起嘴角笑了笑,翻身下床,伺候在外间的丫鬟想要进来帮他更衣,被殷时拒绝了。他让人把殷朵朵带到客厅,自己才慢条斯理地换好衣服,走出来。就在殷朵朵准备拉着他逃出去时,一脸长得凶神恶煞的秦二管事走进来,吓得殷朵朵往殷时背后缩去。
“二少爷,老爷有请。”秦二管事瞥了殷时身后的殷朵朵,忽然扬起邪笑,把她吓得抓紧殷时的手,不敢放开。
殷时没理会他,伸手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丫鬟上前一个给他拧毛巾,一个给他端茶水,跟着主子一个样完全无视一脸呆若木鸡的秦二管事。殷时懒洋洋地说道:“这是你对主子的态度?”
秦二管事见殷时根本不买他的账,大有跟他耗下去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做了个大礼,恭敬肃言:“二少爷,老爷有请。”同一句话,两个格然不同的态度。
殷时轻轻拍了拍殷朵朵的手,把她交给身后的丫鬟,走到秦二管事身边按了他的肩膀一下,“下次见着二小姐,也给我注意些,别忘了,再怎么不堪也是你的主子,贱不过你去。别以为仗着你跟太太是本家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殷时的力气不小,一拍,一捏,只见秦二管事额头青筋爆出,大汗淋漓,忙不迭点头。殷时斜眼对殷朵朵吩咐:“你没事就别乱跑,姑娘家该学着点规矩。”
看着殷时头也不回地离开,殷朵朵茫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哥哥的崇敬之情又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
待殷时跨进大厅时,一个茶杯准确无误地砸到他脚边,砸出一地瓷碎。殷时眉头只是轻颤了一下,就听到殷稷山破口大骂,“逆子,给我滚进来!”
秦二管事急忙狗腿地从后面上来,准备跑到殷稷山身后去,却听到殷时在背后凉凉地说了一句:“秦管事,你何时成了我爹的儿子,我怎么不知道。”
“我、我不是……”秦二管事愣了一下,有些进退两难。
“不是的话,我爹说逆子,你跑那么快干嘛?难道你要替我滚进去。若是如此,那你该用滚,不该用跑。”殷时笑眯眯地走进来,跟殷稷山做了一揖,“爹,这刁奴,刚刚对我和朵朵就口气恶劣,如今又想占爹的便宜,真不知谁纵得他如此胆大妄为。”
“你别给我耍嘴皮,你老实交代你与安海阁到底什么关系?”殷稷山拿起茶杯,未举到身前又愤怒地顿下去。
“爹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早预料到殷稷山会这么问,殷时依旧笑嘻嘻地看着他,好似忘却前几日他们父子刚刚吵了一架。
“你倒好意思问我,秦二,你告诉他。”殷稷山气得全身哆嗦。
未等秦二管家开口,殷时接上话,“爹,如果一个外人说的话足够你来怀疑你儿子,那我无话可说,你想怎么怀疑就怎么怀疑。”殷时说着瞥了秦二管家一眼。
没想到被殷时先下手为强,秦二管家急忙道:“二少爷,这事不只我一个人看到的。”
“却是你一个人来告密的对吗?作为殷家管事,你不帮着协调我跟我爹的矛盾,只会给我找茬挑刺,让我爹怨我恨我,我真不得不怀疑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这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殷时的插诨打科让秦二管事顿时没了立场,急忙地给殷稷山磕头作揖。
“老爷,我虽是太太娘家人,可是我对殷家忠心耿耿。”秦二管事愤愤地回头瞪向一脸鄙夷的殷时,“二少爷,我是殷家的管事,我的心自然是向着老爷,就算你是少爷,但你若做出对殷家不利的事来,我照样也不能容你。老爷,我绝无私心,我敢对天发誓,我……”
“够了,滚下去。”殷稷山没耐心听秦二管事的发誓,他在得知殷时竟然冒殷家之名,偷偷将原本预购入殷家仓库的货直接从卖家手中调到安海阁时,殷稷山心中震怒无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