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茂礼回来后,杨妈妈果然跟他提了殷时的事,正好肃三媳妇也在场。肃三媳妇又把殷时夸了一遍,不知情的还以为她的亲戚,清若因欠着人情,也帮着说了几句好话。杨茂礼想了下,毕竟是打短工,不好安插在知海堂,便交由肃三去检查安排。
肃三也是个懂眼色的,见殷时精明乖巧又读书识字,正好柏青身边缺个识字能用的人,正准备带去海亭,不料知海堂这边的事给耽搁了。但是行程耽搁,殷时可不耽搁,除了一张嘴把肃三媳妇、发继媳妇连带几个小萝卜头都给讨好外,家里的重活累活都主动去做,杨妈妈几次见着也都很满意。
“阿姐,你确定他真的是小姨丈的朋友吗?”清如很难把眼前这个黝黑高大一顿能吃四碗饭的男子跟白净斯文的卫濛联想在一起。
清若一边摘菜,顺便瞥了他一眼,点点头,“除非他被穿了。”一般人没他这么好胃口,偏偏还吃不胖。
“穿了?”清如纳闷。
“就是、换了个人,总之他自己都承认了,就是没错的。”清若忙顾左右而言他,“我现在正烦着要怎么通知小姨丈,他都失踪一年了,家也不回。如果他好好地出现在面前,于情于礼,不给小姨丈捎个信总觉得不安。”
“可是阿姐,他压根儿都不稀罕回家的样子。”放着好好的大少爷不做,天下哪有这么傻的人。
可偏偏还真有人这么傻,殷时放下碗,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好像许久没吃过饭的人似的,就着咸鱼豆瓣也能吞下一碗。肃三媳妇的小儿子不爱吃饭,每天都让肃三媳妇头疼,遇上能吃会吃的殷时,让她找回了一些安慰。在杨家这几天,殷时竭力扮演好他跟商队走散的贫困苦力角色,对人也亲和,邻里之间对他也颇有好感。
只是在跟清若姐妹相处时,总是有意地避开她们的问题,特别是关于他失踪期间去向的问题。清若倒还好说,清如却是个死认理的性子,你越不肯说,她越揪着问题不放。
所以,殷时吃完饭,看见肃三媳妇离开厨房,立刻就准备跟出去,省得又被清如缠着不放。
“哟,阿时也在啊,正好,这两个芋头是前头巷刘十一叔的儿子从荔浦带回来的,听说可粉可好吃了,就给了我两个,我给三老爷三太太送一个过来。”一个中年大汉走进来笑眯眯地把一个足有六斤重的芋头交给殷时。“若姐儿也在啊,正好,回头告诉你阿爹,兹岩那边我问了,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他。你这么说他就会知道的。”
“好的,多谢普七哥。”清若点头微笑。
殷时转头好奇道:“他一把年纪,你怎么管他叫哥呢?”
“论辈分,他还得管我们叫一声表姑呢,叫他哥是客气的。”清如因殷时三番两次故意逃避她们的追问,此时没好气地说。殷时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看着手中的芋头,“这个怎么办?”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个的芋头。
清若转念一想,不知这里的荔浦是不是原来的荔浦,若是的话,荔浦芋头可是出了名的好吃,可算是贡品了。辫子朝某皇帝还特别喜欢生蒸蘸白糖,不过海亭那片蔗林产糖倒是不少,虽然都是赤砂糖,可是上好的材料在眼前,没理由不动手。
“小如,去拿个橘子过来。你,把芋头给削了。”清若立刻分配任务,她许久没有上灶台了,正好拿来练手。
清如闻言,起身跑了出去,殷时见清若颇有大厨气势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动心,乖乖地去削芋头。清若一边麻利把菜摘完洗好,一边开始准备做糖芋头的材料。
“你还不打算说吗?”清若头也没回,问道。
殷时顿了顿,“说什么?”
“你怎么会跟商队跑了,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做,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狼狈。”以前的殷时花钱阔绰嗜吃如命,可跟着商队就没那么轻松了,难道商队里有人做饭了得的?“你不会是看上商队的厨娘了吧?”
“你怎么知道商队有女人?”殷时得到清若的一对白眼后,讪笑道,“你以前没这么八卦啊,怎么越长大越啰嗦了。”
“若不是看在我小姨丈的份上,你当我乐意理你啊。真是受不了你,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害那么多人担心不说,黑龙黑虎为了找你,还把我绑架了去。”清若叹了叹气,她跟他相识不深,但渊源却很深。
“黑龙黑虎,你怎么会认识他们?他们还绑架你?”殷时显然被吓到,黑龙黑虎不是殷家的人,算起来是跟母亲的陪嫁佣人,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跟清若碰面了。
“还不是因为你,你早点回去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清若没好气地说。
殷时抿唇不答,他也不是自作孽,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只是有说不出的苦衷。不过清若与他也就是数面之缘,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省得被牵连进去。
“你想不想吃拔丝芋头、蜜浸芋头、反沙芋头、芋头糕、芋头粥、芋头炒饭、芋头焖鱼、芋头排骨?”清若故意放慢了语速,果然听到咽口水的声音,斜眼见某人发亮的眼睛,狡黠一笑,“想吃就早点回家,我想你家厨子手艺应该比我好得多。”
殷时翻了个白眼,“我都多久没吃过他们做的菜了,你怎么知道好吃。”
“堂堂殷家的大厨总不可能比我一个小丫头手艺差吧。”但凡大户人家的厨师都有精巧的技艺,至少也得有几个拿手菜,卫家的厨子手艺就很了得。“要不你就早点回去,要不你得跟我坦白,我没办法看你在眼前然后不闻不问。要让小姨丈知道了,非得恼我不可,再不然你可以选择现在离开。”
殷时瞪眼道:“你明知道我走不了,商队得下个月抑或下下个月才回来。”
清若笑道:“那你自己看着办。”自从知道殷时所在的商队不久后还要折回绵县,若他真想再跟着商队走,在此期间,除了继续在杨家打短工,确实没什么其他更好的选择了。见殷时有些动摇,她也没再追问,反正只要他不走,有的是时间可以耗。
“你……手不痒吗?”清如忽然出现把殷时吓了一跳。
“手?啊!死了,怎么回事,忽然痒起来。”不问还好,清如这么一问,殷时突然觉得手背像被数百只蚂蚁啃食一眼,奇痒难忍,抓了左手右手痒,抓了右手一起痒,看清如在旁捂着肚子笑得乐不开支,气愤道:“你刚刚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忽然就手痒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清如笑嘻嘻地跳开。在木云有削芋头不能问痒的习惯,因为寻常人都不敢碰芋头,一碰就发痒,而且止不住,就算碰了不痒也不能说,一说必定发痒。所以当她进门看见殷时正认真削芋头时,便起了坏心思,故意问了一声。
清若对清如的孩子气也无可奈何,拿了一点皂荚粉,“去洗一下,剩下的我来。”
殷时摇头道,“这东西碰了会发痒,你不要动,我来就好。”虽然手背依旧发麻发痒,殷时加快了速度,把芋头削赶紧,丢进一旁的水槽里。“你说要怎么切,我来,你不要碰。”
“没事,我对芋头免疫,不怕痒,你还是去洗一洗,免得发炎了。”清若从水里捞起芋头,淡定地放在木砧上,清如看得愣大了眼睛,“阿姐,你不怕……”最后一个字被清若扫来的眼光给逼回喉咙,清如只好讪讪的看着清若把偌大一个芋头分成几份切小。
芋头太大,一次性都做成糖芋头吃不完,大致分了三份。头尾再分别切成细段,中间一份对半,留了一半晚上蒸肉吃,另外一半切成一寸见宽的薄片。正好灶上的水已经煮开,放上蒸笼,闷上盖子。
趁着旁边的灶头在蒸芋头的空隙,将另一口灶起火,取了早上刚买回来的白肉,取了一块切丁,下热锅,用大火煸出猪油,猪油和油渣分别盛起。趁锅热,把切段的芋头下锅翻了一遍,借着原先的热火香油,微微将芋头端煎出香味。因猪油是早上刚切的,油脂鲜嫩,炼出来的猪油也带着肉质特有的清香。清若好几次都感慨,这才叫绿色无污染无添加食品。
这头才把芋头段都煎了六分熟,清若便吩咐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殷时将蒸笼扯下,又叫清如剥桔子,用刀把橘子皮最外层的橙色橘衣削下来,切丝。
“这是干嘛?你不是要弄糖芋头吗?”殷时打心底佩服清若这小身板站在灶前游刃有余。
“你看着就知道了。”清若顺手将橘子掰两半,一半递给清如,一半塞进殷时嘴里,省得他多话。
两边炉灶同时生火,一边加水,一边放刚刚炼出来的猪油,待水(油)烧开时同时减火加糖。糖水的锅里倒入刚刚煎好的芋头段,油锅这边倒入蒸好的芋头片,然后该用木铲不断地将蒸熟的芋头碾碎搅拌,间或得空还转身翻一翻右手边的糖水锅。
不单是殷时,就连习惯跟着清若身边蹭吃蹭喝的清如也被她这般左右开弓的架势给看愣了,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句话:谁娶了她当媳妇真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