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之后的花仲祥总觉得自己没有帮到人家的忙,心中便有些过意不去。恰逢这几日那胡商也经常邀他作客,一来二去,两人也逐渐熟稔起来。刚开始,那胡商还算有些原则,坚决不提那批香料的事。可是在后来的一次饭桌上,他却拿出了一件东西,顿时就让花仲祥改了主意。
“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花向晚忍不住问出了口,她对香料不是很熟悉,倒是对化妆品情有独钟!
“是一盒已经成型的香脂,其色如琥珀,其味如香蔻,不仅能凝神静气,据说还有驻颜之功效。”回答她的,是坐在她边上的管家。不过三十岁,眉目端正,气质冷然中透着一股子儒雅。他虽回答了她的话,却从没拿正眼看过她一眼。表面上好像是对她很恭敬,实则是疏离!
花向晚与他并排而坐,中间仅仅隔着一张小方桌。此时,她正给他倒茶。当然啦,那茶是没有加茶叶的,纯净无色的凉白开。而之所以没有加茶叶,一是因为这里的茶和后世的茶叶不一样,不像后世只需冲泡就好了。再讲究一点的,就是经过温具、置茶、冲泡、倒茶、奉茶、品茶,光是一整套泡茶工序做出来,就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了,那品的时候自然也是极为享受的!
这里的茶叶是用茶饼煮出来的,苦就不用说,还需往里面加什么盐啊生姜啊等之类的东西。上次她‘有幸’喝过一次,入口时直接给喷了出来,可想而知她对这里的茶怨念有多大,同时,脑海中又是灵光一闪!
她不喜欢这里的茶,就没有备下。二来是因为她也不会煮这里的茶,想必她煮的茶,面前的管家也不会给面子称一声好喝的!她算是看出来了,在这个家里,真正看得起自己的,关心自己的,就只有她爹她娘和从小跟在身边的春喜了,其他人全都是表面恭敬,背地里还指不定怎么骂她呢!真不知原主是怎么混成这个样子的!
但无妨,冯梦龙先生曾经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按照她的话来讲,就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呗!
“没有,老爷没有答应。那盒香脂是那胡商送给老爷的。”张谦答道,对于花向晚的殷勤倒也没有推拒,只是态度谦逊却又不卑不亢地还了一礼,表示感谢。
“那后来呢?”花向晚放下茶壶,自己先‘咕咚’喝了一大口。今天讲了一天的话,嗓子有点干。
张谦皱了皱眉:“后来那胡商请求老爷帮他一个忙,介绍一些本地的商户给他认识。”
花向晚的眸子瞬间一亮!已经不需要管家再继续说下去了,她能猜想出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他老爹本是不想参与其中的,但拿人手软吃人嘴软,加之个性厚道,而那胡商也必定没有直接明说。
她本来还以为他老爹是个急功求利之人呢,现在看来完全是被人坑了一把,这其中说不定就有他的那个好朋友呢?想到此,她又忍不住问道:“介绍那胡商给我爹认识的人是谁?”
“那人是一绸缎商,姓高,单名一个‘远’字。”张谦答道,顺便做了一个补充。“他今天来找过我。”
花向晚知道这个张谦在他老爹手底下做事,在花家的权利非常之高,花仲祥特别信任他。可能正是因为如此,这个张谦才屈就于花家的吧。那么,那个高远来找他,想必也是知道花家除了花仲祥外能做得了主的就只有这名管家了。可是……
“他来说了什么?”
“他送了这个过来。”张谦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特别制作的纸。这时的他已侧过身来,将那张特别的纸推给了花向晚。
接过,打开,花向晚的嘴角一阵抽搐!
即便是没有见过大庆王朝的银票长什么样子,花向晚也认得出自己手里这张是类似于银票的东西,就是大庆王朝所谓的飞钱。此时,在这个异时空,还没有银票这个名称。
她之所以嘴角抽搐,是因为除了那几个大写的数字外,她发现自己居然一个字都看不懂!想着自己来此也有三天了,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呢?!
飞钱上面标注的是100两,花向晚数了数共有五张。按照大庆王朝一斗米(约合12.5斤)10文钱,而现代米按一般2.5元一斤来计算的话,500两银子就相当于现代100万元人民币的购买力。
好家伙!一出手就是一百万,确实够大方的呀!
还没等花向晚高兴完,张谦又补充道:“不够还可以再借。”
“借的?”花向晚不禁有些惊愕,似是没料到那人是借给花家的。可是随即一想,又有些明了。
张谦却是正色道:“老爷从不欠人人情。”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个是说她老爹品德高尚,也是在侧面表明,此事与高远无关。花向晚点点头,表示了然。
“那要怎么做,才能救我爹出来?”她对大庆王朝还不熟悉,对自己的老爹也不如眼前的管家了解。虽然张谦看不起她这个大小姐,但她发现他对自家老爹的事却从来都不会含糊。
就例如这次她老爹有难,这个管家忙前忙后毫无怨言不说,还处处找门路,打通关节,才让自己的老爹在牢里没吃苦头。而如今,花仲祥既已被压入大牢,那也就表示衙门已经受理此案,只待过了三堂会审,便要判刑了。即便是现在拿大把的银子去说,恐怕也要费一番心力。如此时势之下,她倒不好贸然出手了,就怕一个不小心反而弄巧成拙!
而在她看来,这个管家的处理方式是个让人放心的,这才让岳氏代为通传一声。她知道她自己也请不动这位管家,而又要人为你办事,少不得就要待人恭敬一些。
花向晚虽是主动询问,可张谦却是不拿她当回事的。他只道:“大小姐只需安心呆在家里就好,老爷的事自然有子诚和二夫人来处理,请小姐放心,子诚一定会竭尽全力救出老爷的。”
子诚,是张谦的字号。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花向晚乖乖呆在家里不要添乱。他也听府里的下人们说起,自打这位花家的大小姐从荷花池里捞起来后,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了,而且也失去了记忆。但在张谦看来,大小姐无论怎么变也总归帮不了他什么忙。他又担心花向晚在这节骨眼儿上闹事,故此才有所提点。
花向晚听了这话又是生气又是无可奈何。她生气并非是因为张谦的这番话,而是生自己这具身体的气,要是这身体的原主性格能稍微好一点,她今时今日也就不会这般难为了。
“先生。”花向晚起身叫住欲要离开的管家张谦。那声‘先生’也是对张谦的尊称。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可能一下子让张谦改变对她的看法,但能不让人讨厌就行了,她还指望这张先生帮她救她老爹呢,不仅要救,还要保证花家不面临破产的危机。倒不是她非要过好日子,只是她不想看到岳氏发愁,也是因为心中那蠢蠢欲动的好胜之心!
她上前一步道:“既然先生已经心有丘壑,那么我在此想问先生一句话。”
“大小姐尽管开口询问便是。”张谦恭谨地道。虽然他看不起花向晚,但应有的尊重却是不会少的。所以,即便是百般不愿伺候这位大小姐,也不得不回答她的问话。
花向晚也是一脸正色:“我想问,救出我爹后,先生又该何去何从?”
张谦闻言浑身一震!他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本能的就要回答:当然是继续留在花家。可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来也是想到了某个关键的问题。花向晚却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要救她爹,花家就得倾家荡产,到时候就算张谦出于忠诚不愿离开花家,花仲祥也不会让他留下。她隐约听继母说起过,说他老爹总是怕误了张谦的前程,曾不止多次劝他另谋出路,却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张谦一直不同意。
为难之际,忽听花向晚继续道:“先生何不劝说那些商家再等一段时间?”
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尾,但张谦却是懂了。商人那边自是好处理,唯一的麻烦是怕给了钱,花仲祥也免不了一顿好打。花向晚的意思很明白,先救出他老爹,要那帮商人先等一段时间,其中的缓冲花家就可以重振旗鼓!
明了的同时,张谦又是疑惑:花家真的能重振旗鼓吗?
要知道,花仲祥做的都是一些小买卖,每年所赚除去一应用度,真正能够入账的只有百来两银子,花家倒是无所谓,但那些商人肯等吗?
当然不肯!若是肯等,也就不会有花仲祥入狱一事了。张谦实在想不出如何在短时间内发一笔横财,只得正视起这个自己一向不怎么去关注的花家大小姐,他总觉得她有什么话还没说完。
果然,他一抬头,花向晚就继续道:“办法不是没有,但首先要说服那些商家跟我们合作才成。”
张谦一听此话,原本期待的双眼霎时间又恢复成失望。他觉得这个不可能,如今的花家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在商户们的地位一落千丈,要让他们跟花家合作,还不如直接求他们放了花仲祥更直接,但这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这次的投资,很多商家都抱着一种一夜致富的希望,为此有很多人将老底都搭进去了,如今生意落空,这些人除了乞求能拿回本钱外,就没有对花家有多大的指望。利益面前,人人想到的都是自己,哪还去顾别人?有些小一点的商户恨不得喝了花仲祥的血才甘心呢!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还能指望他们跟花家合作?没有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看出了张谦的不耐烦,花向晚索性道:“要不然这样吧,由我去跟那些商户说。先生跟随在我身后,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先生也能及时指教。”花向晚说的相当谦虚,这其中自然是因为张谦对花家无怨无悔的贡献。
张谦一听,却是大惊:“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