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上的时光之钟悠悠转动,岁月的袍子猛然一抖,那些灰尘便在穿透彩绘玻璃的阳光中轻舞飞扬。只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往事罢了,那墙壁上的旧画上,伯爵夫人的微笑依旧是那么迷人、那么可爱。
岁月静好,如细沙,滑过你的、你的,也是我的指隙。
揭下那张伯爵夫人肖像画,钟声响起,正午十二点,不偏不倚。换上崭新的中国画,一段全新的故事悄然上映。
时值殷商帝辛十一年,天下还算太平,虽偶有战事发生,但是四海咸稳。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传统的农耕生活,男的耕地,女的织布。你挑水来我浇园,夫妻恩爱和美,子女乖巧孝顺,便是上辈子修来的莫大福分。
烟花三月,草长莺飞。在矮树乔木间,在落英缤飞处,星绿的草地上,坐着两个半大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两人同岁不说,而且还在同一天出生。两人都穿着很新的用葛布做成的衣服,农村的孩子大抵如此。现在衣服不知在哪儿弄了些脏污。他们的父母应该都很爱惜他们。男孩穿着新纳的千层底鞋,鞋帮虽有些泥印,但还看出是全新的。女孩双手荷绿色的衣服上戴着小碎花的袖套,露出两个粉嫩的小手来。她叫清鸢,模样俊俏,是个美人胚子。头发有些微黄,在阳光映衬下有些迷离之感。这就是大家口中说道的黄毛丫头吧。不过她现在绷着一张苦瓜脸,柳眉倒竖,微风经过,几根发丝调皮地粘在她的上翘的嘴角边,显得伶俐可爱。
男孩名叫风溪,十岁,身穿青蓝色布衣,剑眉星目的,两人在一块看起来还颇有点小金童玉女的感觉。
清鸢手里抓着一根小树枝,地上有两个字,正是她的名字——“清鸢”。不过字写得歪歪斜斜,不堪入目。她现在心里有些后悔,平日里清鸢见风溪跟村里的夫子读书写字觉得是件很好玩、很了不起的事情。于是她央着风溪教自己写字。风溪便教她写她自己的名字。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想想是件很羞耻没文化的事情吧?
但是看别人写字和自己写字是两码事。
风溪很大人地说:“写字得慢慢来,一下子是写不好的。我当时写我自己的名字足足花了三天呢!”
清鸢这才有了些笑意,原来风溪比我还笨。我才用了半天就学得差不多了,他足足用了三天时间。
清鸢张开小口笑道:“哈哈,那我可比风溪哥哥聪明多了。风溪哥哥真笨。”
风溪是有些小心思的,他没告诉她他只用了片刻的功夫就已经能把自己的名字刻写得很好。免费得了清鸢这样的小美女学生,虽然不知道传道授业是什么,但是他很享受当夫子的感觉。
风溪口是心非地说道:“是啊是啊,你可比我聪明多了。今天就学到这儿吧。”
这里是西岐周国华阴县桃花村。华阴县应该叫做花荫县。这里繁花似锦,品类齐全。家家户户都爱种点花草什么的。
华阴县,地处渭水之南,秦岭以北。是周国国都镐京去往大商的必经之路,商旅往来,舟车络绎,水陆之冲,再往东便是边关重镇潼关。现在不打仗了,这样的地方自然就容易富庶繁华起来。
桃花村是华阴县西南的一个小村庄。村南是连绵起伏的群山,秦岭的余脉,叫做烟霞山,白天烟雾缭绕,傍晚红霞满天,故得此名。村里岁数大的人说这上山住着老神仙。
从烟霞山上发育出了两条河,一条叫做玉泉溪,一条叫做犬牙河。玉泉溪上游落差大,叠瀑飞泉,流水哗哗作响,像是一匹长长的从天上挂起的白练,迸溅出万千水花,在阳光下,撒下一斛斛珍珠,冲下堆堆白雪,最后都落到下面的深水碧潭里。玉泉溪灌溉着华阴县大片的农田,商朝时北方气候比现在暖和得多,所以地里可以种植水稻、小麦、大豆、油菜籽、亚麻、花生等农作物。
桃花村的人挑玉泉溪的水吃,甘甜。夏天用木桶提玉泉溪水冲凉,有山泉的清香。
犬牙河,岸势如狗牙交错,迂回曲折,故称犬牙河。犬牙河所流经之处大多是低地,水流平缓,是大家洗衣洗菜的地方。在犬牙河的中上游丘陵地带,盛产一种当地才有的桃花鱼。这种鱼浑身红红白白,很是鲜嫩白滑,像是一片片放大的桃花瓣在水中游来游去。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有一颗颗爱的红心从它们的眼中蹦跳出来。它们头大尾巴短小,煞是可爱。鱼肉入口鲜嫩滑口,实属不可多得之美味。
若是春天,朵朵桃树,闲花自落。真有种桃花流水鳜鱼肥的诗美感。
现在周国是姬昌当政,商纣王——帝辛钦封的西伯侯。他治国施仁政、爱民,周国的百姓都很爱戴他。他鼓励开荒平整土地,兴修水利,重视发展农业生产。那时地广人稀,很多土地都没开发出来。周国律令规定,凡是外族民众迁移到周国定居,都可以得到一块好地盖房子,个人在无主荒山郊野开垦出来的新田地归其个人所有。是以周国周边有大量夷、狄、蛮等族人涌入周国讨生活,包括盛产美女的有辛氏,他们大多是在故土混不下去,或是怀着美好憧憬来到周国,他们大多勤恳爽直,自力更力,也不爱闹事,和周人和谐相处,缴纳田税。天下人都说异族也蒙受了姬昌的恩泽。
姬昌采用“九一而助”的政策,划分田地,让农民助耕公田,纳九分之一的税。农民的生产热情很高。商人往来不收关税。与21世纪中国大量人才、劳工拼命涌向东南沿海谋生计——“孔雀东南飞”这一情况截然相反,这时是“凤凰西北飞”。
有一则故事说:当时,虞国人和芮国人因争田发生争执不能断决,就一块儿到周国来。进入周国境后,发现种田的人都互让田界,人们都有谦让长者的习惯。虞、芮两国发生争执的人,还没有见到西伯,就觉得惭愧了,都说:“我们所争的,正是人家周国人以为羞耻的,我们还找西伯干什么,只会自讨耻辱罢了。”于是各自返回,都把田地让出然后离去。
周国民生安乐,社会富足,一派君子国度。
风溪家以打猎为生,他父亲打猎是把好手,十村八乡的都有名。家里有几畦菜地,种植蔬菜瓜果。黄土泥巴垒成的院墙半人高,三间半的瓦房,院里两口大水缸,一棵大枣树。他家屋外墙壁上总能看到挂着的动物毛皮,以及晾起来等着风干的兽肉。
清鸢家离他家不远。风溪的父亲和清鸢的父亲是好朋友。所以他们的孩子风溪和清鸢也很容易玩到一块。不过清鸢家不是打猎的,算是地地道道以务农为生的。她家的院子比风溪家足足大了三倍,里头种了很多花树,比如院墙边种植着木槿,院里栽有梅树。边边角角的有石榴树、梨树、菊花、仙人掌什么的。一只老母鸡领着一队小鸡悠闲地散步。院的东头还搭了个简易凉亭,植有蔷薇。这是清鸢和风溪最爱呆的地方,微风吹过,细细绿叶,细细阳光,好像什么都是细细的,那风,那云,那天,连时光也是细细的。给人很平静、柔和、无忧愁的感觉。她娘又爱干净漂亮,所以她家的树啊花啊都修剪得有条理,看着赏心悦目。庭院的碎石路很光洁干净。她家有十来亩地,地里爱种桑麻,家里有一台轻巧好用的纺织机。清鸢三叔在县城开了间成衣店,清鸢家织的布匹就卖给她三叔换钱,贴补家用。
她家养的八茧蚕,个大,吐丝多。风溪和清鸢都爱摘桑叶喂食它们,或用叶柄逗弄。风溪对清鸢说:“它们成天只知道吃,不是吃就是发呆,看起来笨头笨脑的。幸好能点吐丝,不然你家就亏大了。”
清鸢笑话他:“我看你还比不上它们呢,你又傻又呆。连回家吃饭不知道。它们至少吃饭很积极。”
风溪不服气道:“谁说的?我可比它们聪明多了。”
清鸢于是扳着手指数风溪忘记吃饭的次数,风溪便无言以对。
事情原本是这样的。风溪父亲打了很多猎物,很多时候就需要进县城赶集市摆摊贩卖这些猎物,换些钱。这时候风溪老吵着他父亲带他一起去。他父亲说县城并没有什么好玩的,自己卖完东西就赶着回来。到县城要走几里地,风溪年纪小走不了多少地,要是把脚走坏了还得人背着。风溪拍着小胸脯说,我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不怕走路。去县城还能长眼界。当然风溪是想去玩,县城那么大,肯定比他们桃花村有趣得多。
他父亲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说:“带你去可以,但是你走不下来可别喊累。”
风溪又拍了拍小身板保证道:“我就是脚走断了也不喊。”
见儿子如此执拗,风溪父亲没法只好带着宝贝儿子进城赶集。
进城的路也不算太远,但是对一个小孩来说,额,风溪走得浑身没有一丝气力,双脚感觉瘫软象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是他已经说好不喊累,就算是死也要死到城里去,不然可糗大了。所以最后他倔强地走了下来,到了华阴县城,他感觉自己骨头都快散架了,累得跟条急促喘气像是要一命呜呼的土狗一样。
到了县城,只觉城门好高好宽,城墙又厚又结实。然后接着就是人多房屋多,各种东西多。风溪休息一小会儿,就感觉全身充满了力气,他觉得这里有数不清的新鲜玩意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