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我嗤笑出声,看着眼前凌乱的衣襟,上面貌似有我的眼泪还有某种黏黏的东西。悄悄地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瞥瞥宇文轩,讪笑两声。
他毫不在意的放开我,我才惊惶的发现自己居然和这个认识几个小时的男子相拥而泣。是什么让我在他面前毫无顾忌?是什么让我隐隐感到有什么牵绊着我们?是什么……
莫非是他天生带有某种魔力,让人心甘情愿的臣服与他,还是宿命?抑或是缘分?我不敢想下去。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抚了抚皱巴巴的衣襟。这样的不问,与我而言是尊重。
或许,这样的相处才会更轻松,因为我只是在扮演自己的角色而已。没有无悲城的军师,没有足智多谋的水凌宇,只有水若兰,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十岁小女生。
抬眸,顺着宇文轩的视线,惊奇的发现不远处有一片花海——鸢尾。
这,这就是他所说的惊喜吗?
我无法控制难以抑制的激动,不顾形象的奔入花海中。满山遍野的鸢尾在风中摇曳,吐露出各自的清香。这样撼人心魄的花景,美得让我忘记了烦恼,忘记了世界,忘记了呼吸……
“鸢尾,这里居然有鸢尾?!”我激动的大叫,左嗅嗅,右闻闻,就像要把所有的花香沁入体内,扫光所有的烦恼和顾虑。
“鸢尾?”宇文轩沉吟,“很美的名字。”
“那当然。”我一脸的骄傲,显然忘记了刚刚的狼狈,“知道吗?鸢尾是兰的一种,我爸爸非常喜欢鸢尾,便给我取了“兰”,而我,最喜欢紫色鸢尾。“
“爸爸?”他触眉。
“就是我爹。”脸色一暗,又说,“知道鸢尾的花语是什么吗?”
“是什么?”他饶有兴致的倚着树。
“爱情。”我无限认真的回答,看着苍茫的天空,心里空荡荡的,“小时候我就梦想自己长大后能有一座庄园,像《乱世佳人》里一样,庄园里种满鸢尾。哦,庄园,就是很大的园子。”
飞舞的落花飘向空中,我在落英缤纷中轻轻一转,向宇文轩灿烂一笑。飘落的飞花不时掠过我们的脸颊,我们的发,我们的衣袂……如羽化登仙。
宇文轩定定的看着眼前展露笑靥的女子,那浅浅的梨涡在阳光下绽放。那一笑,仿佛快要融进阳光里,比刚升起的朝阳还要灿烂明媚。他只感到自己尘封多年的心,得到救赎一般竟十分有力的跳动着。
是什么吸引了自己?她,并不是绝色,亦没有姣好的身材,也没有女子应有的娴静与温柔,甚至粗鲁,甚至稚气未脱,甚至还是一个青涩的小女生,是什么?
是她的笑,还有那澄澈如天空般的眼神!那笑容,纯真中带着狡黠,自然得如春天般温暖,干净的如洗净的天空,美丽的不可方物。那眼眸,是罕见的琥珀色,在阳光下几近金色般炫目。那神情,明明脆弱,偏偏带着点韧劲;明明害怕,却要假装坚强。
这样的女子,比那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小姐更加灵动;这样的女子,比驰骋塞外的北国胭脂更加令人怜惜;这样的女子,才是最真实的。
身体仿佛失去控制一样,缓缓走向陷入花海中的女子。仔细摘下一只开得烂漫的鸢尾,悉心的别在女子鬓角。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看着眼前的男子,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他,白鸢尾代表纯洁的爱情,而紫鸢尾——绝望的爱。
自从上次出游计划被某个无耻之徒连累而泡汤后,我也规矩了很久。
最近刚下了几场雨,为初秋时节的无悲城增添了几分诗意。尤其是将近伴晚十分,晚霞洒金,雨后黄昏,夕阳一抹,烟笼薄纱般凄迷清明。花园里的红叶,也开始染上了秋天的颜色,深深浅浅的蔓延开来。庭院里的湖水,远没有春天那么清澈,似乎染上了一层暧昧不明的绿色。湖中有一凉亭,两个月前,我们一行人在那指点江山,论兵法、战略,那是何等的快活!
望向湖中的庭院,看见一抹熟悉的白色。
子砚!
他愣愣的看着湖水,丝毫没有察觉我的靠近。那沉静在夕阳下的轮廓模糊了,深深浅浅,带着一种忧郁的哀愁。
看着他紧皱的眉我的心没来由的一痛。在我的心中,子砚永远是温润如春风的男子,隔绝红尘,不食人间烟火。如今,又是怎样的烦恼扰乱了他平静的心湖?
或许,我把他想的太完美。这样的完美,是对他的不公平。他亦不过是人世间最最普通最最平凡的男子。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也有属于自己的心事。
我贼头贼脑的潜到他身后,兴许是他早已知晓是我,兴许是他想事太入神了。他依旧看着粼粼的波纹出神。
玩心一起,我抬手蒙住他的眼睛,变着声调问:“猜猜我是谁?”
他眨眨眼睛,感觉到眼睫扫过掌心,酥酥麻麻的,带着某种颤粟,手心竟浸出薄汗。我想缩手却被他紧紧拽住,薄凉的手变得有些灼热。
那黑色水晶般透明的眼眸,明亮得仿佛可以倒映出整个春天的温暖。
他看着我微微出神,又轻皱一下眉,似责备似叮咛的说道:“凌宇,入夜微寒,怎么穿的那么少?”
说完,拉着我偎进怀里,手自然地搭在我肩上。我略感别扭,想要站起来,但转念一想,现在我是男子,若我挣扎,岂不让人怀疑!算了,将就将就,反正我确实有点冷,就当是一件衣服吧!于是寻着舒服的位置依偎着他。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自己快睡着,感觉自己的手被温暖所笼罩,低头一看,子砚已轻轻的拉住了我的手。
我的心猛地跳快几下,子砚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稳了稳心神,抬头看向子砚,他的脸上竟有些微微泛红,他的手心有些发烫,密密的沁出些冷汗。子砚,他是在紧张吗?我心头觉得好笑,原来无欲无求的男子,也有紧张的时候!
不过——两个男人手拉手……好像的确惹人遐想!
我该怎么做?甩开他?!还是……就这样被他拉着?!在他眼里我是男人,可是,我心里知道,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子,被一个大男人拦在怀里,还手拉手……这……想到这里,我的脸立即烧了起来!
我在心里纠结了许久,放,抑或不放?!
“凌宇,你的真名……”我惊讶的抬起头,望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睛,竟无法言语。
难道他……
我神情一滞,脑中一片空白。
子砚似乎感觉到我身体的僵硬,探寻着深深地凝视我略显苍白的脸。他轻轻的捧着我的脸,轻柔温暖,仿佛掌心中是最珍贵的宝贝,轻声道:“告诉我。”
我神情恍惚,眼神迷离的望着眼前的男子。水若兰,冷静!或许他早就知晓你女子的身份,至今未揭穿,应该不会害你的!
紧咬下唇,我相信子砚!相信他的仁慈,相信他的不忍!
“水若兰。”
我深深地望进他乌黑的眼眸中,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浓浓的笑意爬进了他的眼里,他轻柔的拂开我被风吹乱的发丝,细心地把它们夹在耳后,带着无限的怜惜。
“水若兰,水若兰……”他一声一声的呼唤,仿佛爱语一般,令我浑身猛地一颤。
“那么,以后我便唤你……”
“若若!”我急忙打断他,我无法再听到那熟悉的呼唤,否则,连呼吸也会痛得窒息,“若若!”
他神情一滞,略带宠溺的轻唤:“若若,若若……”一遍又一遍。
我苦涩的笑笑,随后一怔,子砚,难道你……
不可能,不可能,那个荒谬的想法一闪而过,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像子砚神子一般的男子,怎么会,会——喜欢我!我在这自作多情,自寻烦恼些什么?
婉转悦耳的箫声将我从混乱中拉回来,好熟悉的旋律!我不敢相信的捂住嘴,害怕自己的惊呼会破坏这么优美的曲子——《水调歌头》。
想到昨日在庭院中与子砚的一席话,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生平第一次失眠,居然因为这件事。想当年,我参加高考时也是贴着枕头就睡,哎,我可不想变成熊猫眼。
折腾了一时半会,睡意全无,反而还越发清醒,干脆披上外套去庭院散步。
“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如驰。”
一阵沉寂后又响起清润温柔的朗诗声。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呵呵,莫非子砚已觅得‘窈窕淑女’?”
我微怔住,似乎偷听别人说话不太礼貌,转身欲离开。
“谁?”冰冷的声音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凌厉的掌风劈向我的脸颊,在看到我的一瞬间陡然停住。我的后背已冷汗涔涔,喘着粗气怒视某人一眼。他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转身回房。
啊?是不是我眼花?他居然会翻白眼!
我狠狠地瞪了他背影一眼,寒着脸走进屋。在触到子砚温柔的视线后尴尬的偏转头。
“凌宇来得正好,今晚,我们兄弟不醉不归。”
欧阳致远为我斟满一杯酒,递到我面前。好像是看出了我的犹豫,故作无奈道:“凌宇,难道连这点薄面也不给为兄,哎,想当时,凌宇可是为了一个烟花女子……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
被他一激,我头脑发热,接过酒杯正准备一饮而尽。电光火石之间,一只薄凉得手就着我的手饮光了这杯。麻痹之感顺着我的指尖传遍全身。我慌忙缩回手,没有留意到子砚眼中闪过的失望之色。
“子砚,这可不行,你得自罚三杯才是。”欧阳大哥狡黠的笑着,又快速的斟满一杯,“平时,你可是滴酒不沾,今个儿怎么抢着喝?”
看着子砚微微泛红的脸颊,我眼睛有些湿润,他是为了我才……
“欧阳大哥,我也赋一首诗如何?”
“好!但如果吟的不好,为兄可是要罚得。”
我淡淡的笑笑,接过欧阳致远手中的酒杯,暗自思量:气势!气势!一定要有气势才能镇得住他!若是要比气势,古往今来又有谁可以比的过诗仙李白呢?不如就那首吧!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吟完这首诗刚好走到子砚身前,我便将酒递给他。他似乎还未从诗的意境中回过神来,直到我的手有些发酸,他才接过酒,抬手一饮而尽。这样豪气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是如此的优雅。
“呵呵,好诗,好诗!凌宇可是难得一见的不饮酒的爱酒诗人!”欧阳致远满眼戏谑,转而又沉吟片刻,兀自沉浸在其中。
就连我一直以为面瘫的子墨也是一脸震惊的望着我。我与子砚相视一笑,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