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春寒料峭,百花丛生。丝丝缟白的雾气,游走在潮湿的空气中。那沙沙作响的枝叶嘶哑而无力,为静谧的气氛平添上一份落寞。初春的桃花飞漫在天际,卷融着一阵又一阵清淡的飘香,夹带着雨丝飘进房间里。
搬了椅子靠在窗边,卷缩在椅上,静静的看着静谧在雨中的一草一木,心下没有觉得宁静多少,反而平生了一股杂乱。
“哎…”有人叹气。
“哎!”某人重重的又叹一声。我微微拧眉,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的飞雨,轻声说道:“翡翠,今天早上你已经叹了21声了。”
翡翠见我总算有了反应,继续料理从窗边搬回来的君子兰,眼神飘渺,“娘娘,你不问问奴婢在叹息什么吗?”
我失笑,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在叹息什么呢?”
翡翠抿了一下嘴,放下手中的剪子,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好像有一种模糊不清的情绪从她内心深处满满溢出。我怔了一下,感觉她的话可能会很长,向她一笑,“搬个椅子过来吧!我有许久没有和人面对面聊过心事了。”
翡翠愣了愣,乖乖搬了椅子,只是久久不敢坐下。
“我叫你坐你就坐!难道要我仰着脖子和你说话吗?那非得颈椎病不可?!”伸手拉住她的袖子,用力一扯,她便歪歪斜斜摔在椅上,正准备起身,见我狠狠瞪她,犹豫了一下,就乖乖别扭的坐在椅上。
沉默攫住了两人的呼吸。我们各自怀着心事,静静的无心的欣赏着雨景。半晌,翡翠方才开口道:“翡翠知道身份低微,有些话不方便也不配跟娘娘讲。但见娘娘如此不振,翡翠心里难过。”
“什么身份低微?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却是朋友吗?在偌大的皇宫里,我能相信的就只有你和青女了…”
“奴婢高攀不起…”
“好了!”我打断她的话,若是再围绕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谈论下去,天黑也说不完。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倚在靠背上,惬意的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就说吧”
翡翠怔了怔,隐忍的相思和纠结的情愫积在眼底,她抬眸,看着窗外摇曳在风中的杨柳,将她的身世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我和青女本来出生书香门第,无奈家道中落,一夜间一贫如洗。十岁的时候,母亲离开了我们,原本不会喝酒的父亲渐渐沉迷酒色,十五岁那年,父亲因为欠下赌债,万般无奈之下,才托了关系将我们送进了宫。”说到这里,她的唇边展开一摸淡淡的苦笑,“其实,早在进宫之前,我已经有了以身相许的人。我们还约定,等我入宫期满,便回乡下成婚。”
我一震,有些惊讶的看着勉强维持镇定的翡翠,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翡翠,等你到了时间,便出宫去吧。”其实,我小小的自私了一把,我想我只要开口说一句,翡翠现在就可以出宫。但是,我不想…放手,不想失去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不,娘娘。”翡翠苦笑着摇摇头,“已经不需要了,前些日子听同乡的人说,他已经娶了妻子,还有了孩子…”
“翡翠…”她全身都被浓浓哀伤所笼罩,安慰的话转到了喉间又被我咽了下去。我真是大意,连身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娘娘不必安慰我。”翡翠惨淡的一笑,转而看向我,眼眸闪着淡淡的光芒,“从那以后我就发誓,从此留在宫里,永远陪在娘娘身边。因为,娘娘是宫里,唯一将我们当人看,唯一真心实意待我和青女的人。就算…就算娘娘要我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我也愿意!”
我的心里一暖,久违的感动萦绕在心间,细细密密得在胸腔发酵,只觉鼻尖一阵酸涩。我不过是做了二十一世纪人人都会做的,尊重他人而已,换来的却是别人死心塌地的生死相随…
翡翠拾起手帕,擦干眼角的泪,将苦涩深深掩埋在心里,换上那宛若初春明净的笑脸,“所以,娘娘,请你一定要快乐些,这样,奴婢也会跟着快乐。”
怔了怔,我扯开已然僵硬的唇角,点头。
“娘娘,爱过方知情之苦,奴婢是过来人,有一句话想问娘娘。”翡翠忽然站起来,看着我,一字一顿的开口:“娘娘,你爱的真的是皇上吗?”
我张大嘴,惊讶她的直白。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正想要开口,翡翠却先一步打断了我,“娘娘,先听清楚奴婢的意思,你只是单纯的爱着皇上这个人吗?不是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民族大义,更不是为了家族兴旺…娘娘,你只是单纯的爱着这个人吗?!”
单纯的爱着宇印凌轩这个人?!翡翠说的每一个字重重的敲击在我的心房,毫无疑问,我自然是爱着他的。不为其他,就是爱他!
“我爱他,单纯的爱着宇印凌轩…这个人。”毫不避讳的,清清楚楚的吐露真心。
“奴婢可不这样认为。娘娘爱着的只是心中幻想的完美的皇上,但…”翡翠忽然转身,我立刻起身,刚想要问她是什么意思,“翡翠”两个字却在喉间不停的打转,最后,只能嘶哑的问道:“完美的皇上?什么意思?”
翡翠拉开门,风立刻钻了进来,虽然已经退去了冬日的严寒,却令我浑身猛地一颤。她没有转身,只是紧紧的握住门扉上的把手,缓缓说道:“娘娘,人无完人。奴婢所感觉到的,就是娘娘只爱着皇上温柔体贴的一面,而忘记了皇上的身份——帝王。”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我还怔在原地,目光涣散的盯着紧掩的门扉。
是的,翡翠说的不错,我忘记了,他是帝王!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残酷,每一个人,在他眼里不过是可利用的木偶罢了,但是,我不可以因为这样否认他的任何一面!我有什么资格让他为我去改变他生存的法则!
不是早就领教过他的厉害了吗?不是早就耳闻他的残酷了吗?不是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相守一生吗?为何我会动摇?!莫非,我爱的还不够深,深到可以包容他的一切!
夜,静悄悄的,静的醉人。
我躺在床上,睡意朦胧。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怔怔的看着门上倒映出的淡淡的黑影。
他,已经在门外站了一个多小时了!
半个多月了,我们已经冷战整整十七天七小时了。可这短短的十几天,于我而言,却比过去的二十多年还要漫长。
门外的人影动了动,我连忙闭上眼,要进来了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寒风顺着门缝灌了进来,带着我所熟悉的梅香。浑身一哆嗦,我下意识的钻进被中,装作无意识的“哼哼”。
他轻轻的坐在床沿上,将我裸露在外的臂膀塞进棉被中,细心地为我掖好被角。灼灼的视线停留在我脸上,深邃如海、明亮慑人的黑眸里好似火热的太阳,灼热得像是要将我燃烧。他的视线依着我的眉,画着我的眼,拂过我的鼻尖,描绘着我的唇,触不及防的,冰冷的唇覆盖在我的唇瓣上,蜻蜓点水一般拂过。
像昨天一样,像昨天的昨天,前天的前天一样,他和衣躺在我身边,隔着厚厚的棉被将我轻轻抱住,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兰儿,晚安。”
泪水无声的滑过脸颊,我在心里轻轻的说:“轩,晚安。”
宇印凌轩,对不起,我还无法包容你的一切…
清晨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他的人影,只余那熟悉的体香。我将脸埋进他躺过的地方,心里暖暖的,似在他的怀抱中。
“娘娘,娘娘,不好了…”青女的声音远远传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由于跑得太急,没有看见门槛,直接就摔了个狗啃屎。
“哈哈哈…”我一愣,立刻破功,不顾形象的在床上大笑起来,在床上笑的滚来滚去,眼泪都笑出来了。
“娘娘!”青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扁扁嘴,“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还笑得出来!”
我拼命憋住笑,又是哪个宫的宫女发生了争执,或是发生口角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好青儿,发生什么事呢?”
青女拍拍身上沾染的尘土,一脸委屈,“娘娘,你不知道,辰妃趁着娘娘与皇上闹矛盾,拼命施展媚功迷惑皇上。昨个儿才侍寝,今早就来炫耀了!”
辰妃?轻湖?怎么可能?而且,昨晚侍寝?那昨天睡在我身边的人又是谁?
“娘娘,你还不相信?不信的话直接到前厅去看看就知道青儿有没有骗你了。”
“好,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