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风,阳光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恋爱的气息。偶尔有一两只叫不上名字的小鸟,落在远处那四季常青的松林间,鸣叫几声,飞离。四周出奇地安静,安静得几乎能听到春天迈着款款的步子一路走来。
我和柯蓝在树林边的一块干草地上坐了下来。“我告诉你非儿的故事吧。”柯蓝的语气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其实她知道我早已经做好了聆听的准备,或者说冥冥中我一直期待着这一时刻的来临。
“非儿跟我一样,是个孤儿。”这是柯蓝的第一句话,说这话的时候,柯蓝低下头,这句话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有些事真的很奇怪,虽然它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但如果让事情的当事人亲口说出来,对于别人来说需要很大的勇气,而对于柯蓝来说则是一种残忍。
柯蓝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深深地理解了,在此之前,她一直没有告诉我她能和非儿成为好朋友的原因。像柯蓝如此聪明的一个女孩,她懂得如何理性地把握自己。只有我这个傻蛋不但不知道她的苦衷,还对她的所作所为不抱有任何的理解。
“非儿是四川人,这一点从她的白皙的皮肤和秀丽的长相就可以看得出来。”也真是奇怪了,经过柯蓝的一句话,我怎么就觉得非儿又漂亮起来了呢?
“在经贸大学和坦克学院的一次联谊会上,非儿认识了男孩彬,彬是贵州布依族人,身材不高但很帅气。和很多人的恋爱故事一样,他们从相识、相知到相恋,有鲜花,有誓言,当然还有最后的结局——分手。这个爱情故事的本身并没有什么,但是有一个地方让非儿难以理解,那就是彬是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让他们的爱情走向终了的——失踪。”
显然,非儿对这样一个结局非常愤怒,更差劲的是非儿作为预科班的一员,虽然比柯蓝大两岁,但是同样具有了天才少年多有的特点:神经质。具体表现为对某件事情如果较起真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说白了就是容易钻进死胡同,而且一钻进去就出不来。其次,因为年龄小的原因,非儿和柯蓝一样,之前从来没有谈过一种叫做恋爱的东西,彬是非儿的初恋。再加上非儿是孤儿,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想把对方溶进自己的血液里,恨不得自己的小腹处也有一个像袋鼠一样的育儿袋,无论走到哪里,都把对方带上。
基于以上三点原因,在彬失踪以后,非儿的表现明显近似于精神病的症状,别说看到当兵的了,就算是看到大街上的军用品商店,她都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你可以想象一下,那样子和武警部队的警犬差不多。
彬失踪的情形是这样的:本来两个人约好了,在彬的毕业长途演练进行完毕之后,便将他们的爱情进行到实质阶段。我曾经问过柯蓝什么是爱情的实质阶段,柯蓝刚开始说不知道,后来又笑着让我猜,我故意猜错了好几回,想以此种方法诱导柯蓝把那个全天下尽人皆知的谜底说出来,可是柯蓝再一次发扬了她狡猾的天性——就是不说。
彬就是在长途拉练的途中蒸发的。上过军校的人都知道,长途拉练是军校毕业必须进行的一个项目,因为各个兵种不同,拉练的距离和时间各有不同。而彬作为一个坦克兵,其拉练的辛苦程度无疑是最高的,你可千万不要以为开那威风凛凛隆隆前进的坦克是一件快乐的事,那家伙冬凉夏暖,空间狭小,要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普通人如果能在行驶的坦克里面待上十分钟就算他厉害。可以说,坦克兵是“人前显贵,背后受罪”这句俚语的最好诠释者。
非儿当然知道自己男友的辛苦,事先给他准备了各种有关吃喝拉撒的小物件,让自己的心上人在路上尽量少受点苦。
非儿还清晰地记得,在她和他分别的时候,他的一颦一笑,他的每一个眼神,甚至于他的每一根睫毛。可是彬却消失了,连一个招呼都没有打。
非儿是个南方的娇小女孩,根本就不相信这个消息。虽然她发挥了与她的身材极不相称的能量来寻找彬的任何线索,但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坦克学院的大门从此也向非儿关闭,非儿曾经守候在坦克学院的大门口,等待利用彬的同学外出的时机进一步打探彬的消息,可却仍然一无所获。彬的同学们毕业之后,被分向了祖国的四面八方,下届的新生们又从来没有听说过彬这个人。自此以后,非儿再也没有见过彬。
柯蓝说在彬消失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非儿像得了精神病,难过得差点死去。但终究非儿还是活了过来,和小说中的许多女主人公一样,非儿这个曾经一心想要嫁给军人的南方娇小女孩,心里便有了一个结,或者说是一股子仇恨,这股仇恨基于对爱情的极端不信任,其副作用也相当明显,那就是非儿从此恨上了当兵的。
“一个青涩小女孩的青涩小故事,用不着这么伤感。”等柯蓝大致把非儿的故事对我说完之后,我对柯蓝说道。
柯蓝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道:“杨泊,我就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每一种感情都是值得尊重的。什么叫一个青涩小女孩的青涩小故事?你说话的语气就不对,我已经开始后悔把非儿的事告诉你了,我答应过非儿不把她的事告诉任何人的,看起来我真的犯一个严重的错误。”柯蓝说完,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我知道了自己刚才玩世不恭的态度给柯蓝造成了伤害,于是赶紧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本意是想用这种轻松的语气……”
“我不也是一个青涩的小女孩?”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柯蓝便打断道,“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是不是也会说,这只是一个青涩的小女孩?然后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把我忘记?然后再用这种轻佻的语气对别人边笑边说我们的故事?”
柯蓝因为敏感对我造成的误解让我感觉到痛苦,我说道:“柯蓝,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这么敏感。”我说话的时候,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放得非常平缓。
“你就是那个意思!”柯蓝不依不饶,昔日里那个聪明温柔善解人意的柯蓝似乎真的如她刚才所说的那样消失了似的。我真的怀疑在我面前这个名叫柯蓝的小妮子,是不是得了类似于什么非儿综合征之类的疾病。柯蓝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让那个非儿的小妮子给闹的,但此刻我对非儿却再也恨不起来,相反倒有一种深深的怜悯,而且我知道,当着柯蓝或者是非儿的面,我必须把我的这份怜悯深深地埋藏起来,不能被她们发现,无论你用什么方式将这份怜悯表露出来,带来的结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对方觉得你侮辱了她,并且在用某种方式揭她昔日的伤疤。
我是个聪明人,这一点我怎么能不明白?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表示对她们的同情——沉默。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无论以后用什么样的语言直接或者间接的刺激我,我都会抱以空中小姐那程式化的微笑,直到把她们融化为止。
主意打定,我便龇起大牙,朝柯蓝笑了起来。柯蓝显然有点吃惊,以为我发高烧抽风了,赶紧把小手放到我的额头上量了量道:“不烧啊,怎么开始傻笑了?”柯蓝说完这句话,连自己都笑了起来。柯蓝的笑如春风化雨,刚才还战火硝烟的气场,一下子便不见了,微笑的力量真的很神奇。当然我这里单指柯蓝的微笑。
“人家现在都不用手量了,说是手对温度的变化不敏感。”我对柯蓝说道。我相信柯蓝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她跟我一样也是一个聪明人,但柯蓝还是问道:“那用什么量?怎么个量法?”
“用眼睛,”我说道,“把自己的眼睛放到对方的眼睛上贴一会儿,就可以感觉到对方是否发烧了。”
“那你想不想我也用眼睛给你量量?”柯蓝的这句话属于绝对的废话,聪明人总是喜欢说点废话,以显示出自己并不像别人想的那样聪明,但往往达到相反的目的,这也许就是聪明人不聪明的地方吧。
“想。”我直不愣登地回答道,“我当然想,让谁谁都想。”柯蓝笑了笑,慢慢把身体凑了过来,随之而来当然还有那股奇异的香味。柯蓝用左手抚住我的下颌,右手轻轻抚着我的头发,然后呈半蹲状姿势,把自己的左眼轻轻地贴在我的左眼上。
我顺势把柯蓝的头轻轻抱住,凉凉的感觉,虽然今天天气不错,但毕竟是冬天,柯蓝虽然闭着眼睛,但是我仍然能感觉到她的眼珠在慢慢地移动。我也轻轻的闭着眼睛,柯蓝那长长的睫毛和我的睫毛交织在一起,一秒钟,两秒种……柯蓝想要分开,我却没有放开自己的手,柯蓝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了。
瞬间,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其他一切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柯蓝的鼻息轻轻地拂过我的脸,痒痒的感觉,我的一只手抚摸着柯蓝的头发,她的头发柔软而细腻,感觉好像握着的是一匹光滑的丝绸。我的手抚摸着她的耳朵,软软的好像即将破土而出的小嫩草芽。我和柯蓝轻轻地呼吸着并沉醉其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