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雄鹰腿太长,大人。它不是幼鹰,
它在候鸟飞行中被捕前已猎过食,
在天空中纵横自如,真的,如果是我的。
(它栖息时总傍在我的手套上)。
我会派有训练的鹰和它同飞,它在巅峰状态。
羽毛极为神采-既矫健又饱经风霜……
让它到在天意让它翱翔的苍穹去,
谁能对付得了它?
Gow’s Watch。
罗干大人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说,不过他的意见和马哈布的相合,结果对基姆有利。小家伙现在学乖了,不再迳以土装离开勒克瑙了事。要是马哈布人在有信可通的地方,他便先到马哈布那里去,当那仔细谨慎的巴丹人之面换装。要是他上课时为地图着色用的小颜色盒能够说出他在假日里做些什么,他可能会被开除。有一次马哈布跟他一起带了三货车电车用的马匹到美丽的孟买那么远,基姆提议乘帆船横渡印度洋去买波斯湾阿拉伯马的时候,马哈布的心软了。是基姆听马贩阿布杜,拉曼手下的一个人说那些马价钱可以比喀布尔马卖得更高。
马哈布和几个回教徒应邀赴庆祝朝圣归来盛宴时,基姆和这大马贩子用手同在一个碟子里抓饭菜,他们坐船取道喀喇蚩回来。基姆在沿海小轮前舱初尝晕船滋味,还以为自己中毒了呢。基姆虽曾在孟买再补充巴布给他的药盒里那些药,可是那些药对晕船无效。马哈布在季塔有事,基姆在一个肥胖的军需士官家里当了厨房下手,过了古怪的四天,老天帮忙,得到良好机会,从公事箱里取出一本小皮纸账簿,上面记的似乎完全是牛与骆驼买卖,他整夜在月光下,躺在茅厕后面抄下,然后把账簿放回原处。他听从马哈布的话,不要工钱便离开士官家,怀里揣着抄好的资料在六里外和马哈布见面,连马哈布也承认基姆在他那里没有白吃白住,他的功劳也许比这还要大些。
“那个兵是条小鱼,”马哈布·阿里解释,“可是日后我们应该会捉到一条更大的。他卖牛只有两种价钱-一种是自己的,一种是政府的-我认为这不是罪孽。”
“我为什么不干脆把那本小账簿拿走就算了?”
“那样会吓死他,他会告诉他的头子。那样我们就会失去大批步枪,那些人将设法把枪从季塔运往北方,这游戏范围非常之广,我们每次只能看到一点点。”
“哎唷!”基姆说,以后便不再讲,这时正是雨季假日,他得了数学奖之后,圣诞节假日除了十天私人游乐以外,其余的日子都是和罗干大人在一起,大部分时间是坐在熊熊炉火前,帮助罗干穿珍珠。那年关、贾科路积雪四尺深,那印度孩子则回家去结婚了,罗干训练基姆背诵成章可兰经,直到他背诵得抑扬顿挫跟回教学者完全一样为止。罗干也讲述许多药的名称和特性,以及使药时的咒语。晚上他在羊皮纸上画符-画成复杂的五角形,穆拉及君王伴侣阿温等魔鬼的名字笔法怪诞地写在角落里,他也讲些更切身的事,教导基姆如何保重身体,如何治疗发烧以及普通一般验方。离开的一个星期之前,克莱顿上校大人很不公平,寄来完全是关于测量术的考试卷。
以后的假日他是和马哈布一起骑着骆驼走过沙漠到神秘的比卡尼尔城去。那里的井有四百尺深,井壁完全是骆驼骨砌的,在基姆看来,这段旅程并不有趣,因为上校不顾合约,命令他绘制一幅那有城墙的骚闹城市的地图,因为它是一个独立藩邦的首府,没有同教徒马夫和缆绳员帮他把测链在全城拖来拖去,基姆只好用掐念珠计数脚步的办法测量距离,他有机会便用罗盘测定方法-这主要是在天黑了,骆驼吃过草秣以后进行。用他那测量用的六色颜料盒和三支画笔,他结果画出一幅地图,和吉苏米尔坡的地图倒不无相似之处。马哈布大笑不已,劝他也写一份书面报告。基姆便在马哈布心爱的马鞍侧下的那本大账簿的反面上写起来。
“必须把你所见到、着手考虑的一切都写进去,要像总司令亲自率领大军出发作战那样周密详细。”
“部队大到什么程度?”
“哦,五万人。”
“胡说!你记得沙地里井多么少,又多么干涸,连一千个口渴的人都来不到这里。”
“那你就把这点写进去-还有城墙上那些旧缺口-在什么地方可以斩柴薪-藩王的脾气和性情如何,我将待在这里把马卖光。我会在城门口附近租一间房,你将替我管账,门上有牢靠的锁。”
报告显然是用圣查威尔的行书体写的,那份涂有棕色、黄色和胭脂红色的地图直到几年前仍在两个粗心的事务员把它连同E·23的第二次调查的笔记编档,可是如今图上的铅笔字迹一定已经模糊难以辨认。基姆于归程第二天,在油灯下流着汗把报告译给马哈布听。这位巴丹人站起来,俯身解开鞍袋。
“我早就知道做得好,值得一套礼服,于是预备好了一套。”他微笑说,“如果我是阿富汗王(将来有一天我们可能会见到他),我就把你的嘴都换上金牙。”他隆重地把那套衣服摊在基姆脚下。有一顶绣金的夫白沙瓦头巾帽,一条有金流苏的长头巾,一件德里制绣花背心,穿的时候套在一件扣在右边、宽舒飘逸的乳白色衬衫上;一条系丝线绞成的腰带的绿色宽松裤;为求齐全,还有一双俄罗斯皮软鞋,鞋尖很神气地翘起,皮子的气味好闻极了。“礼拜三早上是穿上新衣的吉时,”马哈布一本正经说,“可是千万不能忘了这世界上的坏人,所以-”
他锦上添花,取出一把镶螺钿镀镍的点四五○自动退弹左轮手枪,令基姆惊喜欲狂。
“我本想给你口径小一点的,再一想这个口径用的是政府子弹,这种子弹总可以买得到,尤其是在边界那边,站起来让我看看。”他拍拍基姆的肩膀,“巴丹人,祝你永不疲劳!啊,有多少人会为你痴情!啊,睫毛下的眼睛要向旁边瞧!”
基姆转过身,翘起脚尖,伸展四肢,手不禁去摸开始长出的小髭。他然后向马哈布脚下弯腰屈膝,用迅速挥动轻拍的手正式致谢,心里感激得说不出话,马哈布把他拦住并和他拥抱。
“我的儿,”他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讲?这把小手枪是不是玲珑可爱?只要一转,六颗子弹就连续射出。要把它藏在紧贴胸口处,要时时上油,永远别放在他处,而且只要神高兴,使你能有一天用它杀人。”“哎唷!”基姆仿佛触了霉头地说,“洋人杀人,是要在牢狱里处绞的。”
“对!可是过了边境,人比较通达。把它收好,可是先装上子弹。要是不装上子弹,枪有什么用?”
“我回学校去的时候,一定要把枪交还,他们不准学生带抢。你肯替我保存吗?”
“儿呀,我一听那学校便腻味了,他们在一个人最好的岁月教他只能在江湖上闯才能学到的东西。洋大人之愚傻简直没完没底。没关系,也许你的书面报告会使你进一步解除束缚,天晓得,我们在‘游戏’方面越来越需要人。”
他们咬牙闭唇,面对飞沙,越过盐碛到乔达浦尔去,马哈布和他那英俊外甥哈比布·乌拉进行了不少交易;后来基姆便伤心地穿着迅速嫌小的洋服向圣查威尔学校去。三星期后,克莱顿上校在罗干的铺子为西藏金匕首讨价还价时,面对着公开反抗的马哈布·阿里,罗干大人是马哈布的后盾。
“小马长成了,训练过了,考验过了,大人!从现在起,要是还把他当做小孩子看待,那他的态度就会一天比一天坏。别再束缚他,让他去闯,”马哈布说,“我们需要他。”
“可是他年纪那么小,马哈布-才不过十六岁-他是不是?”
“我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杀了人,有了儿子,大人。”
“你这异教徒老顽固!”克莱顿一面说,转身对着罗干,那黑胡子点头,同意胡子染成红色的阿富汗马贩的高见。
“我应该旱就用他了,”罗干说,“年纪越小越好。我总是叫一个孩子看守真正值钱的珠宝,就是这个道理。你派他到我那里去受考验。我便从各方面去考验他,他是惟一不受我幻术迷惑的孩子。”
“用的是水晶球-还是墨水池?”马哈布问。
“都不是,我用的是手,我已经告诉过你。这以前从没失败过。那就是说他够坚强-可是克莱顿上校,你认为这套对任何人操纵裕如的手法是不可靠的,而且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从那以后我又传授了他许多,克莱顿上校。我想你现在是糟蹋他。”
“哼!你说的也许对,可是你们知道,现在没有测最工作给他。”
“放掉他-让他走,”马哈布插嘴说,“谁能指望一匹好马一开始就能驮重载?让他跟着商队跑-就像我们那只白色小雄骆驼一样,取之吉兴。我本想自己带他的,不过-”“南方有一件小事,他可以发挥极大的用处。”罗干用古怪的平和口气说,一面放下抹成深蓝的眼睑。
“那件事E·23在进行。”克莱顿迅速说,“他不到那边去。而且他不会中亚突蹶语。”
“只消告诉他我们所要的信的形状和口气,他就能把它们带回来。”罗干坚持。
“不行,那是大人干的事。”克莱顿说。
那是一件十分别扭的事,一个以全球回教事务最高权威自居的人和一个被控在英国领土内掳架女性的王子有非法和煽动性的书信来往,那位回教大教长态度强硬,傲慢之极。那位小王子只因为特权被削夺而愠怒,然而他并没有继续和那教长通信的必要,这种信件的往来可能使他将来自食其果。已经弄到了一封信,可是据接替这项工作的E·23报告,弄到那封信的人后来经人发现死在路旁,死者做阿拉伯商人打扮。
这些事实和其他不能发表的事实,使马哈布和克莱顿都摇头。
“让他跟他的红帽子喇嘛一起去。”马哈布说的时候显然经过一番内心挣扎,“他喜欢那个老头子,他至少能凭念珠计算步数。”
“我跟那老头子打过些交道-是书信来往,”克莱顿上校对自己笑道,“他到些什么地方去?”
“在印度从南到北跑来跑去,三年来都是如此。他在找一条灵河,这些人实该-”马哈布抑制住自己,“他每次云游归来便在特丹卡庙或在菩提阁挂单,然后到学校去看那孩子,这我们是都知道的,那孩子曾为此而受罚过两三次。那喇嘛很痴狂,不过秉性和善,我见过他,胖先生也跟他打过交道。我们注意他已经三年,红教喇嘛在印度不多,不会追踪不到。”
“印度先生们很怪,”罗干沉思地说,“你们可知道贺瑞巴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他写下人种学答记,想做皇家学会会员,我把马哈布和孩子关于那喇嘛的话统统告诉了他。贺瑞巴布居然到贝纳尔斯去-是自己出钱去的,我想。”
“我想不是。”克莱顿说得干脆,贺瑞的旅费是他付的,因为他极想知道那喇嘛是什么样的人。
“这两三年他为了想了解喇嘛教、魔鬼舞和符咒等向喇嘛请教过几次。圣母在上!这些我早就可以告诉他,我想贺瑞先生太老了,不宜再执行外勤任务,他比较喜欢搜集有关风土习俗的资料。对,他想成为皇家学会会员。”
“贺瑞认为那孩子不错,是不是?”
“哦,认为他非常好,我们在我那小地方有过很愉快的晚上-可是我认为把他放在贺瑞的人种学方面,那将是糟蹋。”
“取得第一次经验并不算糟蹋,马哈布,你觉得怎样?让那孩子跟喇嘛跑六个月,以后我们再看,他会得到经验。”
“他已经得到了经验,大人-如鱼得水一般。不论为那一种理由,都着实应该把他从学校里放出来。”
“很好,那么,”克莱顿说,一半是自言自语,“他可以跟喇嘛走,要是贺瑞巴布能注意他们的话,那就更好。他不会像马哈布那样让孩子遭受危险,奇怪-他想做皇家学会会员,这也是人情之常,贺瑞在人种学方面最好。”
钱或任何优越条件都引诱不了克莱顿脱离印度调查所,可是他内心深处也窃想自己能有皇家学会会员的衔头。这种荣誉他知道可以偷机取巧或托朋友帮助就可以得到,不过他认为只有脚踏实地苦干,以平生治学的努力写出论文就可以入会,多年来他不断提出专题论文讲述亚洲怪异的宗教和前所未知的风俗。皇家学会的晚会乏味之至,一般人十之八九都避之若蛇蝎,可是克莱顿却是十个人当中的第十个人,有时候会渴望身在生活舒适的伦敦的会议室里,人很挤,对陆军毫无知识的银发秃顶老先生们在分光器实验、冻苔原的小植物、电气飞行衡量机器以及将雌蚊左眼切成若干分之一毫米薄的装置之间边说边看。根据一切权利和理由,他应该感觉兴趣的是皇家地理学会,可是大人对选择玩具和孩子一样捉摸不定。因此克莱顿莞尔一笑,由于彼此欲望相同而对贺瑞巴布有更好的印象。
他放下鬼匕首,抬头望马哈布。
“我们多快才能把小马从马底里弄出来?”那马贩子从克莱顿的眼睛看破他的心意,于是问道。
“哼,要是我现在下命令他退学-你想他会怎样?我从没有协助教导这样一个人过。”
“他会到我这里来,”马哈布讯速说,“罗干大人和我将训练他出去间。”
“那么就这样吧,六个月随他去跑。可是谁做他的赞助人?”
罗干稍微点了一点头:“他不会泄漏什么,如果你怕的是这个,克莱顿上校。”
“他究竟还是孩子。”
“对,可是第一,他没有什么可泄漏的;第二,他知道泄漏出去的后果;他也很喜欢马哈布;也有点喜欢我。”
“他将领薪水吗?”务实的马贩子诘问。
“另有食物和水的津贴,每月二十卢比。”
特工组织占便宜的一个地方就是不必担心有人审核账目。当然它也穷得不堪,可是掌管经营的少数几个人根本不记得索取收条和提出详列的账目,锡克爱钱的天性使马哈布的眼睛一亮,连一向心思不外露的罗干脸色也变了,他想到今后多年基姆将参加组织,日夜不停地在印度各地干起“大游戏”。他预料他的学生会使少数人嘴里给他美誉和尊崇。罗干大人会把一个感觉迷惑又桀傲不驯,满口谎话的小西北省人变成了今日的E·23。
可是这些导师的喜悦和基姆被校长唤到一旁,告以克莱顿上校叫他去时那种得意比起来又差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