鲮鲤甲不是什么珍贵难寻的药材,难的是要把它磨成极细的粉末。若瑾此时无比怀念现代的打磨机,轻轻松松就能弄到800目以上的细粉。哪像现在,纯靠手工,一遍一遍地反复研磨,才将这坚硬的甲片制成勉强堪用的粉末。
“阿玹,这个有些疼,可能还会流泪。但你千万不能用手去揉,一定忍住,好不好?”
“嗯!”周玹坚定地点头。
若瑾小心用银针将鲮鲤甲末儿一点点拨入那只生了目翳的右眼,再叫他慢慢转动眼珠。异物入眼,痛痒可想而知。但玹哥儿真的一声不吭,只咬着牙闭着眼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见眼泪流得少些了,若瑾拿过纱布,替他把眼睛包上,要等一个时辰之后才能用药水冲洗干净。每日如此,须得连上五六日的甲末儿,方可动针挑障。
这才第三天,若瑾清晨查看时,发现那翳障果然已薄了些,周玹知道了高兴得早饭都多吃了半碗。这孩子来了几天,知道自己眼睛能治,清袭院上下又都待他和善,虽然话还不多,小孩子的活泼本性却一点一点露了出来。
因天气和暖无风,若瑾吩咐几个小丫头带他在院子里玩儿藤球。看着玹哥儿玩得兴起,若瑾也不禁面带笑意。
林嬷嬷立在她身旁,轻声道:“这些丫头们还算听话。我原看着如意生得太出挑,怕她是个有来历的。留神了这些日子,她却老实得很,从不往上房凑,给她些洒扫的活计也没怨言,无事都待在自己房里不出来。
倒是那个叫金橙的,处处掐尖儿要强。几次探头探脑想要进屋里来。我叫丁香注意她,果然发现有两次借着送东西去了夫人那里……”
若瑾眼睛只看着廊下玩闹的玹哥儿,冷笑道:“咱们不是早就料到了,不是这个也会是那个。她们不塞个人在我这里盯着岂会放心?大概那金橙也不怎么想掩饰,这么明目张胆的,分明就是有恃无恐。那就放着吧,说不定咱们也用得上呢,只依旧先不叫她近前服侍就罢了。”
说到这里,若瑾挥挥手道:“不说她了。倒是丁香呢?怎么还没回来?”
林嬷嬷笑道:“姑娘不用太担心,丁香那丫头不光稳重,也机灵得很。姑娘要给三少爷治眼睛,派个丫头到药铺子跑几趟谁也不会起疑。不过是见一见外头掌柜,传个消息,也是借这机会叫她们历练历练,总跟在姑娘后头端茶递水怎么成?”
正说着,果见有人进了院门儿,若瑾定睛看时,原来是若珍。她这些时常来看周玹,只这回身后却还跟着个女孩儿。
“姐姐!”周玹喊了一声,回身见若瑾迎出来,又忙跑过去牵住若瑾的手,倒比跟若珍还亲近些。
看着明显开朗起来的弟弟,若珍心里满满的感激,看着若瑾就跟看仙女差不多,她却不是惯会说好听话的人,只笑道:“二姐姐今日可好?阿玹在这里叫您费心了。”
若瑾揉揉玹哥儿的头,笑道:“费什么心,阿玹乖得很,倒是他陪我多些呢。”说着才发现跟着若珍身后低着头的竟是若琳。
见若瑾看过来,若琳颇有些不好意思,举起手里的食盒道:“四妹妹说起玹弟爱吃梅花糕,我特意做了些拿来,二姐姐也尝尝。”
那一日若琳凌厉的眉眼鄙夷的神色给若瑾印象极深,怎么没两天就这么温婉起来?不及多想,若瑾让着两人一同进了屋。
若琳忙拿出一碟子糕来,雪白的糕上点着玫红的梅花点儿,散发着甜腻腻的香气。招手叫周玹过来,周玹却一直偎在若瑾身旁,似乎完全不被吸引。
不是说最爱吃甜的吗?若琳端着碟子的手尴尬僵在半空,心下暗恨。若瑾笑笑道:“妹妹有心了,可惜玹哥儿早起多吃了半碗粥,这会儿只怕吃不下。”
豆蔻过来上茶,顺势接下糕摆在一边,又退下去了。若琳道:“我知道以前是我的不对,没好好爱护弟弟,又顶撞二姐姐……”刚说了这么一句,竟然哽咽起来,连眼圈儿都红了。
呃……这什么状况?若瑾一时有点懵圈,猝不及防又见她跪了下来,哭道:“妹妹以前不知道进退,狂妄无礼。那天看见二姐姐对弟弟这么好,我才悟过来……今天是特意来负荆请罪的,请二姐姐和三弟原谅。”
……难道自己是上帝吗?怎么看见她就被感化啦?
若瑾压根儿不信有人能在一夕之间性情大变,看着留着泪跪在自己跟前的若琳,若瑾只觉得诡异。这演得太过了吧,又没别人在场,好端端地在这儿做这像生儿给谁看?
若瑾暗自吐槽,还不得不伸手去扶,若琳哭着不肯起来:“姐姐不原谅我,妹妹哪有脸面起来……”
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若瑾叹服不已,这眼泪说来就来,放得下身段舍得了脸皮,真想干脆甩手起身,看她还会有什么精彩表现。
若珍已皱眉道:“三姐这是干什么?二姐才不会跟你计较,她又没说不原谅你,只要你诚心改过就是了,犯不着这么矫情!”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若琳脸颊一瞬间的抽搐,若瑾差点绷不住笑出来。好妹子,说得痛快!
若琳委委屈屈拭着泪道:“是妹妹的不是了。”若瑾正不耐烦应酬她,忽然听见外头小丫头柳叶报道:“少夫人来了!”
若瑾忙牵着玹哥儿要去迎,就见若琳眼睛一亮,也急急起身,跟着若珍一起走出去。
刘氏见是她们姐妹两个在这里,也觉得诧异,笑道:“今儿这里好热闹,三姑娘四姑娘都在啊,是来看玹哥儿的吗?”
刘氏却不是空手来的,指着身后芝兰、玉竹手里捧的东西道:“母亲说锦绣坊的衣裳样子时新,我瞧她们活儿做得也快。才量的身,今日竟就得了。妹妹看看,可还合心?”
因还在院子里,当着若珍和若琳,若瑾并没抖开来看。可纵是叠着的,也掩不住鲜亮的颜色和精巧的绣花。
那件袄子瞧着是緙丝,料子竟像是漳缎!若琳的眼睛就像生了钩子,紧紧粘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