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若瑾一大早送了嬷嬷出门,便与两个丫头忙起来。旁的不说,那些药材什么的自是要亲手归置。
“嗯……参苏丸,养心安神丸,加味保和丸都是路上用得着的,参苓白术丸倒是不多了~”若瑾嘴里轻声嘀咕着,又打开一个小小的素白瓷瓶,里面只四五颗药丸。“算了,路上找机会再制吧。”
除了常备的成药,还有些珍贵的药材,大都是若瑾托了手下掌柜的天南海北淘换来的。像天穹子、苦檀果,还有上次解“墨殇”用掉的鬼箭羽,俱是看云大师笔记提到的,若瑾着了这许多人满天下去寻也不过才弄到这一点点,自然珍而重之收藏起来。
费了半日工夫,若瑾才拎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从药房出来。却见两个丫头兀自忙个不停,看着这样也要带,那样也要拿,恨不得连房子搬走才好。
若瑾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咱们是逃难不成?那咸菜缸子也丢不开手??”
丁香不好意思地抱着那个柳斗纹的小瓮,“姑娘不是说这个耀州窑腌酱瓜儿味儿才正……”
若瑾无语地看她:“这么收拾法儿,三辆马车也不够装的!再说,姑娘我是要病死的,到时候府里来人一看咱这屋里遭了贼似的岂不疑心?”
丁香脸一红,道:“是婢子疏忽了。”豆蔻已是连啐了几口,“呸呸呸,姑娘又乱说,什么病死,姑娘是要长命百岁的!”
若瑾不在意地挥挥手,道:“说说而已,怕什么。只是咱们到底要做个样子出来,只拣要紧的收拾了就罢了。真离了这里,要什么再添也便宜得很。”
两个丫头原都不是笨人,只若瑾自小身子娇弱,又从没出过门,一时说要走远路只望样样都准备齐全,乱了手脚。听若瑾一句话点醒,也自有了章法。
几人忙得中饭也只是草草吃了些汤面,直到太阳偏西才算勉强妥当。豆蔻还在满屋转着看还有什么疏漏,丁香依了若瑾吩咐去厨下细细准备晚饭。
碧粳米粥熬得软糯甘香,配上黑芝麻核桃小馒头,两个清清爽爽的素菜更是诱人,看了就叫人胃口大开。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林嬷嬷回来。三个人眼巴巴地看着小院门口,直看到天色黑透,酉时都要过去了,依然没有半个人影出现。若瑾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姑娘,还是先吃一点儿吧,中饭就没好生吃呢。”豆蔻见若瑾坐在桌旁只是发呆,忍不住劝道。
丁香也道:“是啊姑娘,别太担心了。嬷嬷常常下山去办事的,今天不定是被什么事儿给耽搁了。姑娘不吃饭,明儿嬷嬷回来了可要心疼的。”说罢,知道若瑾没胃口,只将粥热热地盛了一碗奉到她手边。
林嬷嬷确是为若瑾办老了事的,尤其这两三年生意越发做得好了事情自然也繁杂。虽然几个掌柜也都得力,若瑾一个女孩儿家哪样不是靠林嬷嬷一力支撑,山上山下往来奔走辛苦。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下山三四天才回来,可那都是事先告诉若瑾知道的,从没像今日这样说好午后就回却迟迟不归。何况嬷嬷清早走时就说过,只是去跟吴掌柜确定下计划行程,若是不出意外午后就回来,还要给她带覃婆婆家的鸭肉包子。
若瑾越想越担心,可是外面的事儿一向太过依赖林嬷嬷,她一不在连个打听消息的人也没得。抬头看看,两个丫头也是一脸紧张不安,心知几个人在这里坐困愁城也是徒劳无益。只得勉强笑笑道:“嗯,嬷嬷不会有事的,且再等等看。来,你们也都吃些。”
主仆三人互相安慰着胡乱吃了些粥就罢了。丁香豆蔻也累了一天,若瑾早早打发她们去睡,自己窝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合不上眼睛,只觉得心里突突直跳。
定定心神,若瑾反复思量,落霞山这条山道并不算陡峭难行,嬷嬷虽是看着若瑾长大的,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岁,身体又一向强健,想来不会在山道上有什么意外。
若说是劫财,嬷嬷今日倒不曾带得多少银钱。何况她打扮虽不打眼,穿着举止样样都能看出是大户人家的仆妇,京城里豪门多如牛毛,怎么会有不开眼的蟊贼找她的麻烦?
要说是寻仇,嬷嬷早年提过家人都已没了,又陪自己在这孤清的尼庵里一住就是十多年,哪里结的什么仇家?
除非……还是为了自己。眼看明日就能借假死逃出生天,恰这节骨眼儿上出了岔子。可这逃亡大计除了身边几人,就只有吴大掌柜知道,一应手续都是托他去办,难不成他……?
不会,若瑾翻了个身想道。且不论忠不忠心,吴掌柜要想对自己不利,年年几十万银子流水一般从眼前过,若要做些手脚再容易不过,单只扣住了嬷嬷对他有什么好处?
思来想去毫无头绪,若瑾此时倒念起月流风来。凭那高来高去的身手,若求他去探探消息还不是易如反掌。只可惜他人不在这儿……
想到此处,若瑾“忽”地爬起来,从箱子里翻了那个非金非玉的小刀出来。若是明日嬷嬷还不回来,就叫豆蔻……还是丁香吧,她稳重些,叫她去寻吴掌柜问问。要是还没消息,就拿了这信物去千宝阁试试。
若瑾把小刀塞到枕下,忽听小院儿门响,一个激灵又坐了起来。一个声音喊“姑娘,姑娘开门!”
豆蔻丁香显然也没睡沉,一个进来点上灯,一个忙喊着“谁啊?”
若瑾已经披上衣裳,吩咐道:“快去开门,是净远。”
豆蔻应声去了,说话间净远挟着寒气冲了进来,“姑娘,是上次那个大娘!”
若瑾生恐净远半夜跑来是嬷嬷有什么意外,听得不是,倒先松了口气,忙叫丁香给她倒茶,“你别慌,哪个大娘,怎么了?”
净远顾不上喝茶,喘了两口气道:“就是上次姑娘拿刀救的那个,肠痈!”
若瑾扶额,什么叫拿刀,“那是手术!”
净远道:“对对,就是手术那个陆大娘!她夜里又疼起来,叫儿子连夜背上山来了!师叔让我来喊姑娘过去看看!”
豆蔻就忍不住小声嘟哝:“这大半夜的,天儿又冷,还得劳动姑娘……”
若瑾瞪她一眼,“救人要紧!”心里却也犯嘀咕,阑尾上次手术已经摘除了,又过了一个来月,怎么还会腹痛?
两个丫头虽心疼自家姑娘,也知道轻重,不再言声儿,只里一层外一层厚厚裹了若瑾。豆蔻不用若瑾吩咐就跑去取了药箱,丁香忙忙拢了手炉,又点上个明瓦灯笼,都厮跟在若瑾身后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