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期已至,为何迟迟不见师兄回来?”
“大概是有些事情耽搁了吧,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优柔寡断的性格。”
“何止优柔寡断,性格还慢到离谱嘞,虽然方丈告诉我们欲速则不达,可他还是有点太慢了。”
日上三竿,万物生辉。
雨后的世界是崭新的,佛自然也会欢喜这样的世界。
院门无佛,院墙无佛,山间石碑上无佛,但即使目之所及皆无佛,世人也知道这是一个离佛最近的地方。
这便是白马寺,所有僧人的向往。
人人都知道,白马寺是佛在人间的代表,进入白马寺的僧人无不是天赋异禀,修为高深。而只有这些人最有希望可以踏入西方极乐,成为庙堂上的一尊罗汉,甚至成为一尊佛。
白马寺就是这样的存在,是没有人不敬畏的存在。因为他代表着人间的佛,是所有佛宗弟子的向往与领袖。
而此时白马寺中,有两个僧侣各自手持一人高的大扫把一边扫地一边聊天。
雨将这方天地洗的纤尘不染,他们也确实没有扫出什么灰尘,但是就如同多年来扫地的每一天,即使没有一丝尘也要扫,因为这便是修行。
庙祝给大佛续上香火,目光移至殿外更远的地方,口中低声嘟囔了一句。
“真是太慢了些。”
……
……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
这便是青山城的地势,也是城名的来历。
传说青山城本名孤叶城,自一位道家传奇人物到此一游不禁感慨,好山,好水,好风光。吟下这两句诗来才有青山城的说法。
时过境迁,城中的大多数人早已忘记了这个故事,但是传说还是要流传下去,不论是记成史册或者口口相传,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有故事的地方便有历史。
秋风飒爽,天空也蓝的仿佛滴出水来,干净的没有一朵云。
此时青山城的城主坐在接客的大厅的上位眉头紧锁,一个和尚坐在客席,面无表情,看起来很拘谨,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丝不苟便只能算的上他的习惯。
“上师,你真的有信心铲除狐患吗?”
“我可以先去看看。”
……城主坐在上位眉头更紧道:“揭榜而不为可是重罪,如果你做不到话,可是要坐牢的。想必上师也清楚吧。”
“自然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揭了榜。”
和尚端正的坐在座位上,一顶斗笠放在旁边的案上,木杖也立在一旁,他看了看城主,摇了摇头,如是说道。
“这又是为何?”
“我们修行的人和凡人不同,所以才有这除妖榜的存在,凡人终究是有极限,而修行的人却没有极限,我既然决定要领命帮助你们铲除狐患,如果做不到,又会有人因为狐窟丧生,那便是我修行不够造成的后果,自然甘愿受刑”
从白马寺下山已经三年,这三年在江湖上出了一个怪人。一个似乎和除妖榜有仇的人,只要是没人敢揭的除妖榜,他都敢揭,而且不做任何调查就揭了。
有人说这是为了炫耀自己,有人嘲笑他是个傻缺,有人说他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妖魔的手里,但还有一少部分人看到了这个人对自己是有多么的苛刻与执着。
青山城的城主便是一个,如果换了一个人说因为自己修行不够而甘愿受罚,他绝对会在心里腹诽,但是面前这个和尚的话却让他没有感到任何矫情或者是自大,又或者是为了炫耀自己。
“上师真乃菩萨心肠。”
“我只是一介入世苦行僧,又怎能担起菩萨的称号。”和尚看向城主笑道。
面前的高僧如此自谦的说道,城主也就没有说更多赞美的话。
“敢问上师法号。”
“就叫贫僧无痕吧。”
“无痕上师,此次祸患就全靠你了。不论成功,我都替这青山的百姓谢过你了。”
说完城主站了起来,深深的鞠了一躬。
无痕清秀的眉毛一挑,被别人如此待遇他遇见了不少,但是每一次他都没有任何激动或者自豪,只是深深的感慨。
这个世界是慈悲的,同样是不公平的。
修行者对于凡人来说自然也是不平等的存在。
“定不辱使命!”
……
从面见城主,到从城主府离开,足足耗费了半日光景。
而他知道,今天就要动身去那狐窟,回归师门的时间已经到了,办完这件事他便不能再有任何耽搁。
所以他有些赶,赶到没有歇息就已经上路。
还好几年来他也习惯了这样的奔波。
……
“小风,这是你的名字。”
“小、小风。”
“对,小风。”
摇曳的烛光将一个稚嫩小男孩的侧脸映的红彤彤,他笑起来露着两个小虎牙竟是十分可爱。
男孩的身边是一个皮肤白皙的绝美女子在地上拿着树枝写字,只是和普通女子不同的是她那八条洁白如雪的尾巴在身后随意的荡着,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违和的感觉。
狐窟弯弯曲曲,像是穿透整个大山的而建,幽暗而又深邃。
东城白水,白水十里之外又是山林,树木丛生,荆棘乱麻。而在那些乱麻之下,累着几人尸身散发恶臭。
“哇,哇。”
嘶哑的声音从远处幽幽传来,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也趁着秋意正凉从远处飞来。
尸臭像是世上最美味的气息,让这只乌鸦在周围十里就已经嗅到了这个气息。
它并没有像是其他的乌鸦一样闻到腐肉就迅速扑了上去,而是远远落在一截还挂着几片枯叶的树枝上,它望向那堆乱麻,眼中没有瞳孔,只有眼白,那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惨白。
“哇。”又是一声嘶哑的乌鸦叫声。
“啊。”乌鸦瞬间面目变得痛苦至极,在树枝上浑身抽搐。
眼中隐约开始出现黑色的瞳孔,但漆黑如墨的羽毛却开始脱落。一层又一层,如果此时有人看到,定然会有触目惊心的感觉。
抽搐半天乌鸦的羽毛所剩无几,眼中的瞳孔却终于清晰。它不在动,直直的从树枝上摔了下去,砸进一堆枯叶之中。
乱麻被一只手粗鲁的推开,正是乱麻下一个发臭的死尸缓缓站了起来。他破开的皮肉迅速的愈合,生机迅速的恢复,身上浓厚的尸臭味道也一点点变淡,他睁开眼睛,眼中没有瞳孔,一片惨白……
风轻轻吹拂着这片干燥的仿佛一把火就能整个都燃烧起来的树林,一个和尚一根杖,他每一步都走的四平八稳,即使这里的地面并不平整,他也没有将目光放在脚下,而是落在了远处,一根根树木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的眼神却仿佛穿透了这层层的树林,落向更远的地方。
他是无痕,一顶斗笠让他在这林间显得并不扎眼,风翻滚树叶的声音,还有他脚下树叶破碎的声音也是那么和谐。
黄昏的余晖深深浅浅打在林间,他不知道狐窟在哪,虽然有在城中的人口中打探到消息,但是打探了三个人,却得到了三种答案。
所以他决定要自己来找,毕竟城东十里,能成窟的地方,范围不大。
这是他找到的第三个洞穴,洞口极是隐蔽,被藤蔓和枯草覆盖了起来,像是天生如此,但这般隐蔽,又像是有人刻意而为。
他摇了摇头,用木杖拨开杂草,一脚踏了进去。
“有妖气!”
他的心中一惊,这洞穴从外看似平平无奇,但当他踏入第一脚的时候,无数年来从未出错的直觉让他断定了这洞穴中定然有妖。
他是僧人,修行至今三百年,而这三百年来,他也不知斩过多少为祸人间的妖,妖就是妖,他俊秀的脸上因为这抹气息终于有所动容。
一脚深一脚浅,木杖提在手中。
一串佛珠从无痕手中散发出刺目的光芒,让这条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通亮起来。
远处还是黑暗,但是黑暗总会有尽头。
月华初挂枝头,本应该是万籁俱寂的夜。安静到没有任何虫叫,却传来有树叶破碎的声音,月光下,一道身影被拉得漫长。
狐窟之中,烛光摇曳,叫小风的男孩已经睡下。
但是八尾的妖狐却依然醒着,有人闯进了这洞穴,从他踏进第一脚的时候她就已经感到。
他很强,但是,她却并不害怕。
“百年得一尾,千年修狐仙。”
这是世间对于狐狸的评价,百年修行的狐狸吐人言,却只能依靠本体的天赋异术。五百年修行的狐狸化人形,从此才能算的上气候大成,可以修炼妖族玄术。
千年狐仙,然而狐仙之前便是狐妖。
狐妖为祸人间,人人得而诛之。
八条尾巴随着她利落的步伐微微晃动,淡淡的香气从她的身体散发。
她从穴洞走进隧道,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绿油油明亮的可怕。
妖就是妖,就像所有的兽都会有天敌,妖便是人的天敌。
他一脚深一脚浅,步子却大大方方,四平八稳,佛珠将他的眼睛反射出金色的光辉,即使隧道曲曲折折,他的目光也没有一丝弯折,直直向前,仿佛要看破一切业障。
一步一步一步。
他们注定会相遇,
就像苹果逃脱不了大地,
就像溪流逃脱不了大海,
就像流星逃脱不了陨落,
就像他们逃脱不了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