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智红
早在两年前,由吴文光执导的《江湖》刚刚开始热播的时候,就听到过许多关于它的声音。一百四十九分钟的《江湖》,是从近八十个小时的素材带里剪出来的。影片反映的是一群到处搭大棚卖艺、挣钱养家糊口的江湖艺人的生活。
他们就像是一群不知疲倦的候鸟,在祖国各地的乡村圩镇间不停地迁徙。每到一处,随便找块空地,支起宽大的帐篷就开始演出。所谓演员,也不过就是带团的老板同村那些想挣钱捎带见见世面的年轻人。会唱歌的唱歌,会表演的表演。什么都不会但身材还不难看的女孩,干脆就穿上三点式的比基尼,扭胯、甩胯、送胯、抖胯,表演些性感十足的舞蹈。
他们不是中国的吉普赛,大多都是为了生存,为了养家。他们在台上可以把自己吹嘘成是声名显赫的“大明星”,但下台后不过都是些“用破脸盆洗脸的家伙”。他们在异常陌生的生活环境中,进行着日常的生活:恋爱,娱乐,吃饭,想家。他们的生存疲惫艰辛而且前途未卜,但却远比那些留守故乡的同辈人要丰富多彩,要生机盎然。候鸟式的生存,使他们的生命历程充满了一种诗意的鲜活与浪漫。
2002年3月,我终于看到一部真正反映候鸟生活的纪录片,叫《伟大的飞行》。由法国人雅克· 波林担任导演和解说。这是一部难得一见的好片,它让我从中欣赏到了前所未见的鸟类世界。它采用了高科技的空中拍摄系统,逾五年的时间在全球追踪鸟类的飞行,并紧随它们迁徙各地环游全球,为我们揭开了鸟类生活最美丽和最神秘的一面。我在欣赏电影的不知不觉中,仿佛也成了候鸟中的一份子,完全投入到了梦一般的大自然中。于喧嚣的生活之外,酣畅淋漓地感受了一次最舒适的世界之旅。
看哪,当冬雪消融,田野里嫩绿星散,候鸟们便开始向远方迁徙。它们飞过青灰优雅的欧洲,飞过钢筋水泥的纽约,飞过白桦在云层下闪着银光的俄罗斯,飞过红色的海洋蓝色的湖泊,飞越巍巍山峦皑皑冰峰……候鸟生存的全部意义,仿佛就只存在于漫长的迁徙之中。它们千里迢迢地飞回北方,甚至北极,产下雏鸟,经过短暂的休整和训练,在严冬到来之前,又开始向南远征。出发时的小鸟,在一次次的失重与扑腾中,摔打成了矫健的大鸟。稚嫩的短翼,也在奋飞的旅途中锤炼成了刚劲的铁翅。在众鸟之中,它们永远属于精壮的一群,因为要保证长途的跋涉,就必须得有充足的耐力和体力。还要明辨方向,要有足够的机敏,去躲避沿途的风险。它们从不贪图享受,因为一旦上路,每天都得去寻找食物,每天都得在陌生的地方入睡。它们是鸟类中唯一最艰难困苦的鸟儿,但同时也是唯一最富有生命激情与挑战意识的鸟儿。
大自然当中,每当严酷的冬季来临,像狗熊一样不在少数的动物们,吃饱喝足,长一身脂肪,便躲进洞穴,不声不响地睡上一个冬天。最困难的时期,就这么轻易地熬过去了。而候鸟,却要成群结队地远走高飞,到另一个更适宜于生存的地方过冬。
这是两种不同的智慧,前者立足于忍耐,相信时间能改变一切;后者却坚守自我,以空间的变化来达到目的。反思一下我们这些所谓的“高级动物”,富余的是狗熊式的生存哲学,缺乏的恰恰正是那种万里迁徙,不畏艰难的候鸟精神。
专门研究“穷人哲学”的古古先生说:“如果一个人一生能坚守一个行业一个地方,相信也会有所成就,在某个领域成为德高望重之人。但是如果他不停地迁徙,或许会有更多的机会,人生会有更多的风景。不能说哪种方式更好,两种人各有所获。但现代社会的开放性,使每个人都会面临更多的机会,如果你没有去尝试过,你就不知道自己的潜能,不知道是否会有更好的前途。”
树挪死,人挪活。对候鸟式生存的人来说,动荡不安,就是代价。但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往往就是因为对动荡不安的生活方式怀有深深的恐惧,才错失了很多发展的机会。我们常常忘记自己也有一双“翅膀”,因而便老是在生活的“悬崖”面前惊恐万状,踌躇不前。
候鸟们总在不停地飞行,飞行,但却从不追问迁徙的意义何在。它们只是遵从季节安排,遵从远古遗传下来的时钟及约定。而我们呢,兴许也仅仅只需要下决心对自己暴喝一声:“起”,生命便会由此进入一个崭新的高度,一片辽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