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作证!”欧吉维大叫,“即使是在圣·安东尼的地下墓窖里也看不到这种奇迹。这是一具应亲自送交给沙皇的‘尸体’。”
“不见得!”一位军官回客,“前天我送了两位美发的女子,但他只喜欢瘦削有浅黑头发的。”
“这就对了,”欧吉维回答,回过头对着拉瓦市鞠躬,“向艾文·亚历山大致敬,告诉他,箱子退回时,里面会有一纸上尉的派令——喂?甜心!”
他走向前,摸着丽娜——安德的女儿的下巴。但这时,她站起来,抓住他的头发,对准他的耳朵打了重重的一记,然后再一记!
但是一点也没影响他,他仍不断地笑。
“这就是我喜欢她们的原因,”他说,“这就是我喜欢她们的原因。我要封你为掠夺者的皇后,我的小心肝。我给你土耳其玉坠子的手镯当信物。这是我一队人马自拉瓦市的哈德公爵的棺木里抢来的。”
她很急切地接住他自腰上卸下的手镯。
深夜一点时,衣服摆在营帐内,丽娜——安德的女儿和欧吉维坐在桌边。她穿着法国织花绵缎的衣服和一顶有褐色花边的头饰。她想戴着手套吃东西,但是她的手太大以致手套扣不紧,她红润的手上的肌肉不断自手套扣子中间进出来。
“嗬嗬!嗬嗬!”将军们高喊,“这些手会比所有的匈牙利酒更让男人快乐,救命呀!勒紧我们的腰带!把我们抱在怀里,这是我们的末日啊!”
这时,她装满她的盘子,用力咀嚼着甜肉,她的汤匙在空中急速地挥动。若吃到不好吃的,她就扮鬼脸。吃,她是能;但喝酒,她可不行,只喝了一口酒立刻吐出来喷得将军们满身。他们又诅咒又扮凶脸的,但她仍一成不变的像初开的花一样愉快!
“救命,救命,”一个将军缩着身体,笑得噎住了。“把火熄了,让我们看不到她!我的头快炸了。救命啊!你愿不愿吸口烟呀?小姐?”
“下地狱去吧!难道我不能有一刻安宁?”丽娜——安德的女儿说。
欧吉维巧妙地隐藏起来,因此大笑的人不会用肘抵着他的肋骨,拉着他的衣角对他说:“也不看看您光秃秃的头,小爷您真的陷得太深了。上帝保佑您,保佑您和您那位小小的不幸。”
他假装以一种稍微的冷漠但熟悉的态度对待她,但他笑得离她太近,以至于他的狗都不能从他们中间跳过去。他从不在人看得见的地方牵她的手。同时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也不敢碰她,因为这种时候,她会用手套打他直到手套裂开,直到她手上的皮肤露出来为止。事实上,尽管她时常打他耳光,骂他骂得比谁都凶,但是他只和别人一起大笑,因此营区一直有前所未有的喧闹和疯狂。
有时,他想鞭笞她,但他怕在别人面前出丑,因为一旦鞭笞她后别人可能会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他和女孩处得有多不好。“等等!”他想,“我们应该一起坐在锁好的门后,只要等一等,事情可能会如我们所愿。”
“救命!救命!”将军们高喊,“这就是她魅力的所在,我们一定要制服她,上帝!上帝,只要看看就知道了。”
“拿起来!”她说,“拿起来,你,你以为你是干什么的?”
因此将军们不论是她走进或走出去,再一次享受她的魅力,饱受一场拳打脚踢。
一夜,事情发生了,她仍坐在一堆喝酒的老人中间,突然助手跑进来,犹豫尴尬地转向欧吉维。
“我可不可以向您坦白?”
“当然可以,年轻小伙子。”
“不管我说什么您都会原谅我吧?”
“我用我的名誉担保,你尽管说!”
“沙皇正在来此的途中。”
“很好,他是位伟大的君王。”
助手指一指丽娜——安德的女儿。
欧吉维说:“沙皇对黑褐灰色的高女子有无限的爱好哩!”
“大人老爷!他最近几天改变胃口了。”
“天啊!叫军队整装,以三马的马车前进。”
警铃大作。鼓声雷动,号角响彻云霄,马军架上马,枪声、马蹄声充斥在黑夜里。酒会已中断。丽娜——安德的女儿被装上随军运货的马军。
在赶路的农夫旁,出现一位军人,手里拿着灯笼。她听到农夫轻声地问军人行军的目的。
士兵用沉重的声音说:“沙皇!”然后用指头指了指丽娜。
这时农夫好像遇到冰冻的冷风似的缩成一团,死命地打着瘦小的马匹。士兵大叫和鞭打,催促着马匹向前奔驰,灯笼在无人照顾下倒向枞木林和烧成灰烬的田家。马车轰隆地在石板路上急驰,发出辗轧的声音。
丽娜——安德的女儿仰躺在干草上,仰望着星星。她将被载回何处?命运又将如何捉弄她呢?她不断地想。她的腰上挂着像护身符的手镯,一个完成欧吉维伟大预测的保证。掠夺者的女皇!听起来好伟大,虽然她开始逐渐明白这些字眼的真正预兆。她摸着、抚弄着小的手环。然后,她坐起来,用灯笼照着多石的路上。小心翼翼地,她慢慢地在外移?在不引人注意下,她已移到马车边,把脚放到地上。她会被诅咒或杀死吗?她脚触地的被拖向前好几步。然后,手脚被划破躺在灌木丛中。
隆隆前进的马车、三只急驰的马和灯笼的灯光消失后,她站起来,擦掉脸颊上的血,在无人迹的路上继续前进。
她遇上了外表野蛮的逃难者,他们看到她美丽的脸庞,他们立刻献殷勤地帮她捡草莓和草菇,然后尾随着她。她有一整队的流氓追随着她,她很凶恶地对待他们,以至于他们连她的衣服都不敢碰,但他们自己之间,却不乏相杀的事件。最后,她服侍一位船长的太太,她正要与她丈夫航行到但吉格(Danzig)。几乎天未暗时,流氓们就迫不及待地来服侍她。船长坐在月下的舱房里,吸着牧羊人的烟斗,庆幸自己有一队志愿的队伍。但老女人自认为从来没有遇见如此强悍的女仆。船开航前,丽娜——安德的女儿就手臂交叉地坐在船长的身旁,所有的流氓仰躺在地上,口咬着烟斗唱着歌。
“你想让我清理你的铺盖吗?”她说。
“打她!打她!”老女人大叫,但船长却向丽娜更移近一点,继续地吸着烟斗。一天又一天,船停浮在光洁的水面,船帆仍是松弛的。船长为丽娜——安德的女儿演奏音乐,她和流氓们一起跳舞。老女人坐在下面舱房里哭泣和忧愁。
他们到达但吉格时,船长把烟斗夹在手臂中,和丽娜——安德的女儿及她的流氓们下了船。他们想她一定想加入波兰境内的瑞典军队,并且逼迫国王亲自向他称臣。
她和她的追随者哼着歌走进营区时,看见一群喧闹和嘈杂的女人,因为她们已经呆坐在马车上两天没吃任何东西。最后一部分的食物已配给军中小贩和士兵了。然后,她走向她第一个碰到的伍长,把手插在屁股上。
“你不羞耻啊?让我的女人们挨饿,又不能没有她们活下去!”
“‘你的’女人?你到底是谁?”
她指着她的手镯:“我是丽娜——安德的女儿,掠夺者的皇后,叫五个人跟我们来!”
她看着队长,鲁莽的杰可布-艾佛斯堡,他看她美丽的脸孔和他的人员,一列队伍拿着步枪包围着她,女人们用鞭子的把手和扑克脸武装着自己!夜来了,营火的火花飞跃在空中,国王好追根究底地骑上马鞍。一群野蛮的人群带着装满牛、羊的马车,军队大声欢呼:“查理士王万岁!卡洛琳皇后万岁!”
女人们群拥到国王的马前,侍从们必须把她们赶在后边,然后,丽娜——安德的女儿走向前与他握手,他踩着马镫跳起来,在女人头上对伍长和五个士兵大喊:“真是一次很优秀的偷袭!伙伴们!”
从这一刻起,她再未听人提起国王。而且不论她遇到任何男人她都毫不客气地打他们的脸,不管他们的身份是军曹或将军。年轻的卫兵梅尔康布·布克门,早因他的冒险犯难和伤痕而闻名,把手伸向她时,她把他的手放进她破烂、空空的皮包里。每当她听到梅尔裴特将军吹着口哨骑过他的骑兵团时,她更是生气得无以伦比,或认出陆军上尉的黄棕色的脸和黑乌乌的假发时,她也会生气。但在路上遇见任何受伤的可怜人时,她会把锡制水壶内最后一滴水都给他,并且把他扶上她的马车。风霜和伤痕使她的脸上的皮肤变粗了。高坐在马车上,她手里拿着皮鞭的把子,指挥着野性的营区的追随者,无家可归的女人,合法的太太,四方聚集来的偷窃狂。夜晚,营火的火焰闪在天空,士兵们都知道是卡洛琳女皇又发动抢劫的偷袭行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愉快的冬季过后军队要由驻扎的萨克森尼(saxony)向乌克兰(ukraine)行进。国王下令所有女人必须离开军队。
“叫他别管闲事!”丽娜——安德的女儿报怨地说。她继续很平静地向前进。
但军队到达贝勒西娜(Bererina)时,女人中传来一阵阵的低语和哀泣。她们聚在丽娜——安德的女儿车边紧握着手,并且高捧手中的婴儿。
“看你有什么对策?军队已渡河并且把后面的桥截断。他们把我们留下当哥萨克人的牺牲品。”
她把鞭子放在膝上坐着,穿着高的靴子,腰上仍挂着镶土耳其玉的银手镯。愈来愈多,吓坏的女人在她的周围啜泣和哀号。从像盒子一样密闭的马车里,钻出擦着粉、画着眉的妓女。其中有些人穿着织锦长外衣,挂着金项链。她不认识的女人由四方聚集过来。
“脏贱人!”她骂道,“现在我知道上尉和上校随车走私进来的东西那里去了。你们对我的这些老女人作了怎样伤天害理的事?现在我们都知道男人们在粮袋变轻时是多么恶毒啊!”
她们抓住她的衣服,好像她一人是她们命运之所系。
“难道没人会唱诗歌吗?‘当我行经死亡的幽谷’,唱啊!唱!”
有些女人开始以噎住的声音唱起诗歌,声音小得像耳语一般。其余的走向河边,抓住船或破桥飘来的碎片,想要划过河。每个有丈夫或爱人在军队里的女人都还抱着最后一分钟她的丈夫或爱人会来接她,把她藏起来。最可怜的是没人要的下阶层的女人,穿着破衣或荒唐可笑的外衣围着丽娜——安德的女儿。同时,成群渡河偷袭落单的掠夺者的哥萨克兵已从灌木林爬回岸上。
她心一软,走下马车。
“可怜的孩子们!”她拍着那些低贱女人的脸,“可怜的孩子们!我不会背弃你们——但现在,我真的无话可说了——你有没有向神祷告求神使你血红的罪变白,因为我除了替男人们觉得羞耻和光荣的死之外,再也无法给你们任何东西了。”
她打开马车箱,找出她掠夺时抢来的一些矛和波兰军刀,把军械放入轻声唱着歌的女人的手中。她自己手中拿着一支没有子弹的步枪,和一群女人坐在马车上等候着。在黄昏的微光下,她们站在岸边最高的地方。
河中的女人看见哥萨克兵向马车前进,一个接一个的砍杀她们,因为以为她们是男人乔装的。她们想扭转她们的船,士兵从军队中跑向水边,然后开火。
“万岁,查理士王万岁!”几十人混合的声音喊着,“万岁,不,太迟了。看呀!看呀!卡洛琳女皇,妓女中的处女啊!手拿着一支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