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琳熬药到深夜一水溜砸了几十万两白银的事情第二天早上便被传到了长孙氏和杨惜耳朵里,不过她们两个都只是纯粹地听听,听完了长孙氏继续安排自己的人拦截并查探杨氏嫡系遗臣的行动,杨惜一面命令下属和长孙氏的人较劲,一面派人联络杨氏旁系和独孤家,谁也没分出半点心思去探苏琳的行动,这会别说苏琳没动秦王府公中银钱、只用自己的腰包去折腾乱七八糟的药方子,就算苏琳就算把王府药房烧毁上几遍,只要火势没蔓延到她们所住的院子、所行的路子,便与她们无关。
却说经历了些打击却最终炼出了能吃的成品固元丹的苏琳,回到琪院让丫鬟婆子们去休息后、就独自跑到书房点了灯烛摊开了纸页磨了墨,拿起毛笔沾了点墨开始回忆起自己六次炼药的全过程,详细地把成功的点给记录下来、并一遍遍地揣摩推敲到天亮,等莲娘来叫她时,她把写废的纸页都用内力碎成粉末,最详细具体的那张纸则送到了空间保存着。
吃完早饭,苏琳琢磨了下自己剩下的财产,就让景焉拿着小库房的单子、丫鬟婆子们拿着笔墨纸砚去了琪院小库房,一边盘点库房里的东西,苏琳一边把能卖掉的首饰头面、绸缎布匹、摆件以及长孙氏几次赏的药材等和不能卖掉的东西都列了新单子。
就在苏琳去库房盘点时,莲娘接到经常跟在她身边的小丫鬟林容的禀告说有人找她,便带着林容去了王府奴仆进出的侧偏门处,见到照顾她儿子的婆子满脸惊惧地在门口走来走去,心里顿时不安起来,脸色也沉下来,到了门口瞪了一眼张口便要说话的灰衣婆子,看了下门口站着的两个护院,拉着婆子走出府门远了几步,才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回事?你慌慌乱乱地做什么?”
灰衣婆子反手一把抓住莲娘的手臂,惶然道:“莲娘,这一次我真的没办法了,你儿子刘鹄他不是风寒发热,是跟你徐家小孩玩时沾染上了天花,我没得过天花,不能再照顾他了!你要赶紧想办法才是啊!”
天花两个字让莲娘怔住,片刻她才理解出这两个字里面的含义,一时间有种天塌的头晕目眩感,呼吸顿时浓重起来,双手紧紧地抓住婆子的胳膊瞪着婆子,脑子里哄哄直响,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过了好一会在林容和灰衣婆子的提点下才慢慢回过神,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她抬手用袖子抹了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声音颤抖尖锐、带着不敢置信的意味。“你说的是真的?阿鹄得的是天花,不是别的?什么时候确定的?”
“今天早上阿鹄没起床,我去叫他,发现他全身都发热,就叫了郎中过来,第一个郎中说是天花的时候,我还不信,又跑了好几处医馆叫了好几个郎中,诊断结果都是说阿鹄得的是天花,莲娘……”
婆子的话在莲娘不停地回响,莲娘听完明白过来这是肯定她儿子得了天花的意思,拔脚就想朝家里跑去,可没跑出十步就被看着情形不对的两个侧偏门护院给拦住,两人一脸冷意站到莲娘面前,其中一个眨眼间拿下腰间没拔出鞘的长刀抵住莲娘的肩窝处,开口问道:“腰牌呢?”
莲娘本来只是出来见个人,不曾想想会听到儿子重病卧床的消息或者她急需要离开王府,自然没找苏孺人要腰牌,闻言死死地瞪着两个人,眼神冰凝,身子微微颤抖着,心里只想着冲过去见儿子。
林容虽然也被婆子说的话给惊了下,心里浮有对天花的恐惧,但出事的毕竟不是她的至亲,她的理智尚在,一见莲娘抬脚跑起来就知道事情坏了,马上迈脚跟上莲娘、在莲娘被迫停住步子时使劲拉住莲娘的胳膊、不让其冲动,同时连忙对两个表情有些凶的护院笑道:“不好意思啊两位护卫大哥,我们管事嬷嬷家里发生大事了,一时心神失守才会慌不择路,我们马上回府。”没主人命令出府的奴仆在王府规矩里就是逃奴,轻则被训斥丢脸面,重则直接被杖杀也不少,虽然莲娘平时看上去很得苏孺人的看重,可一旦被定性为逃奴、身份就完全不同了,苏孺人恐怕也很难不去处置莲娘吧?
并不知道莲娘与苏琳真实关系的林容此时半点不想这位平时对她比较照顾的管事嬷嬷犯大规,想着她一手狠劲拉着莲娘,一手又从腰间拽掉个装零钱的锦袋塞到一个护卫手里。“两位别放在心上,我们管事真的是走错路了!”
两个护院从莲娘身上的衣着上早就看出莲娘是一位管事嬷嬷,才放任这位嬷嬷走出府门去说话,自觉已经很客气,如果是穿着二等丫鬟甚至三等丫鬟衣服的人敢从这里有什么逃跑的举动,他们早就打下去了,接过林容递过的锦袋的人把锦袋收到袖子里,轻哼了声。“既然家里有事,那两位就赶紧回去找你们主子要了腰牌再出去吧。”
莲娘咬着唇红着眼睛流着泪,看了看两个孔武有力地护院,又扭头看了眼走到她身边一脸担忧的灰衣婆子,挣了下林容的桎梏,理智稍微回笼了一点,痛苦地捂了捂脸,抽了几口气,少顷猛然推开林容转过身进了府门朝王府琪院一路跑过去,林容被推得后退两步了、也不敢计较只连忙跟上莲娘。
苏琳盘点完自己的小库房就拿着三张意义不同的单子去了书房,对照的同时又把要卖掉的东西和不卖的东西分别誊写了一遍,正写着,房门被敲响传进莲娘哽咽的求见声,她愣了下,边把毛笔挂到笔架边道:“进来。”
莲娘进屋反手关上门,几步走到书桌前,话还未开口,膝盖先曲了下跪了下来,满音悲痛道:“求苏孺人让奴婢出府一趟。”
苏琳又是一愣,看向莲娘的眼里透出疑惑,片刻起身走到莲娘身边拉起莲娘,道:“怎么回事?”认识莲娘的时间也不算短了,第一次见到莲娘哭泣不说,还哭的这么难过,被谁欺负了?
莲娘潜意识里不敢和苏琳扭,被苏琳稍微扯了下便顺势起了身,抬手拿着袖子擦了擦眼泪、喘着气哭道:“照顾奴婢儿子的婆子说奴婢的儿子感染了天花……奴婢、奴婢怕……”万一儿子熬不过去她这辈子就没指望了。
天花?在这个时代几乎没什么有效医药能治疗的传染病?苏琳怔了怔,定定神,脑子里飞速转动着,想了会见莲娘正泪眼汪汪眼巴巴地看着她,叹了口气紧皱着眉头道:“那婆子有没有说你儿子是否看过郎中?”这种时候拦着莲娘不让其回去、万一刘鹄因此而死,莲娘或许会因主奴契约的缘故不会背叛她,可刘鹄是莲娘的命根子,到时候她看着莲娘活得比死了还难受的样子、八成会觉得尴尬或者愧疚,放莲娘回去怕就怕莲娘也感染上且熬不过来,人命与势力两失。
莲娘点点头,心焦无比,尊称也不叫了,直道:“主人,看过,确定是天花了……呜!”
“莲娘,你想好了,你回去就等于不要命了。”
“奴、奴婢愿意与儿子同生共死!”没了儿子,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皱了皱小脸,苏琳转身离开书房朝卧房走去,道:“你在这等会,我去给你拿一味药,不敢说十成保证你儿子能熬过去,但总有些效果。”固元丹培本固元,能轻幅度提高人的精神头,应该有些用吧?
回到卧房,苏琳关上门,意念微动从空间里拿出装着成品固元丹的瓶子,走到她放常用杂物的柜子前打开柜门从中拿出一个空瓶子、将四枚九成白莹色一成灰褐色的固元丹放进去拧上瓶盖,把装着剩下五枚固元丹的药瓶扔进了空间,她想了下皱了皱眉头,忆起自己因景红陷害而得的红鹤疹也是传染病,便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颜色不同的空瓶子和她的腰牌回到书房一起都交给莲娘,道:“这个瓶子里的药丸,你在你儿子病情危急的时候给他吃一颗,另外这个空瓶子,你在你儿子天花结痂后帮我收集下脱掉的痂。”
景红和燕孺人虽然都死了,但是毒死前身致使她穿越的人,她现在依旧没有线索,不过这并不代表她永远都查不出来,对方最好把尾巴给藏严实了,不然稍微露出了点,就不要怪她不客气。
想了下,苏琳又以‘她师傅’的名义道:“你回去照顾你儿子时注意你家你及儿子和你自己的清洁干净,衣服被子用的东西最好多买点醋用醋水煮煮再用,窗户也稍微打开点让房间里透气,我师傅是学医的,曾经就用这些办法救过得过天花的人,你也不用太难过,会熬过去的,要不你等会去一趟王府药房以我的名义问问今天值守的太医怎么说。”
莲娘把两个瓶子和腰牌放到袖筒里,听完扑通跪在地上,给苏孺人磕了三个头,苏孺人说的这些话她能做的一定细致地按照其说做,但也仅此而已,天花的凶猛她心里也明白,得了这种病的人十个当中能有九个熬过去就算是老天开眼了。
乍听到儿子得了天花的消息时,她确实满脑子都是回去陪着儿子死也甘愿的念头,规矩职责都抛到了一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理智的回归,那些她从进王府时就背记刻印到脑子里的规则规矩浮现了出来,她再不愿意也清楚地记得,规矩有一条是严禁府邸奴仆在其家人得传染病时回去看望的。
奴仆是属于大户人家的财产,命并不是自己的,奴仆回到家里感染上病患,发现得早是一条命跟着家人离世,府邸会为损失一条命的财产而有些可惜,但若是发现得晚了等奴仆回了府邸才爆发出来,到时候无论是否传染给了同为奴仆的人,都是百死难赎其罪的境地,死法自然是残酷到了极点。
她明白规矩中的道理,可是放自己身上,无论了解得多透彻,都无法接受。
她以苏孺人的左膀右臂自诩,苏孺人身世背景完全比不上杨媵等只有四个心腹的事实她再清楚不过,苏孺人每失去一个能用之人的损失都绝对是巨大的,她这一回去,十有八九可能就再没机会步出她和儿子住的小院子,这种情况下,苏孺人没有挽留她、送了她丹药愿意放她回家陪伴儿子,丹药的疗效她不得而知、安慰她和儿子会熬过去的话她也没放在心上,可苏孺人这样的举止,她无法不感激。
知遇之恩,大约如此,不仅明白你的才华,还理解的心情,并愿意为此做出让步。
苏琳看着莲娘退出书房关上门,回到椅子上坐好,又瞧了瞧誊抄的差不多的单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少顷拿起毛笔沾了点墨继续把单子誊写完,叫进来景柳和景焉,把库房中要卖掉的东西的单子递景柳,吩咐道:“莲娘有事,我让她出府了,院子里的大小事景焉管着,景柳你帮我把这张单子上的东西想办法都卖掉,注意不要被人坑了。”景焉在长孙氏身边几年,得到渲娘的重点培养,对王府许多较为阴狠高段的手段了解得比景柳多,管院子里的事情包括看顾好李宽,有景焉注意着她也比较放心。
景柳恭敬地接过单子,扫了眼垂下手低头与景焉一起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