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军阀混战的年月,有枪便是草头王。拥有两百人枪的斑鸠,在大定那样的小地方,已经成为赫赫有名的人物了。就连马县长对年纪轻轻的斑鸠也开始恭维起来,渐渐地,斑鸠开始变化了。
两百人枪虽然是实力的象征,但是也给斑鸠带来不少烦恼,因为要钱养队伍啊!只是靠磨豆腐是不行了。不久,刘希夷介绍了一位上海商人,说是想在大定开采岩盐,希望能派人保护安全,合作开发。这一次斑鸠再面对刘希夷和各种商人,感觉大不一样了。
斑鸠越发觉得,有枪才是王。那些他曾经认为精明厉害的商人,现在他面前各个都是毕恭毕敬,谈判过程中,斑鸠越来越简单粗暴。所谓士农工商,商人真是最低贱的一批人,他们为了赚钱,不得不把良心出卖,处心积虑,一分一分的赚,可是遇到拿枪的,又只能软弱的把钱交出来。斑鸠给刘希夷说,你当年梦想建立一个商业帝国,这纯粹是扯淡。商人能成什么大事,你去翻翻历史,有几个商人留下名字的。你们这些商人啊,多是些欺软怕硬,耗损福报,下辈子投胎做饿死鬼的家伙。刘希夷很吃惊斑鸠的变化,但也只能唯唯诺诺的听着。
很快斑鸠就把大定周边的大生意都抓在手里,包括岩盐开采,烟土生意等。赚钱的事情让商人做,他只管保驾护航,然后盘剥商人就行。他知道,只要留些利润,自然有贪婪的商人愿意做。
斑鸠这两百号人枪,虽然不多,但是各路军阀都盯上了。首先是贵阳派人来,希望他再找点人,收编他的队伍,给他一个黔军团长,就像当年的范老五。正当斑鸠感觉受宠若惊,准备答应的时候。昆明也来人了,承诺给他钱,给他枪,条件自然是加入滇军,并且把人马拉到云南。这个时候,斑鸠觉得有点意思了。两家都没有答应,没过多久,川军也派人来了,也给他开了条件。
斑鸠开始玩起了生意人的套路,每家都毕恭毕敬,但是每家都不答应,不拒绝,慢慢谈条件。希望他们尽快来点实惠的,枪先到位才好往下谈。不仅如此,他还给来的各路代表,展示人马的状态,描述自己的雄伟构想,一来二去,军阀政府中开始有不少人看好斑鸠,认为他一颗政治新星,希望拉拢他。
一天,刘仙人儿子娶亲办喜酒,遇到十几个民团士兵喝酒闹事,斑鸠带着两个排,把名团的士兵全部抓起来,让他们在刘仙人家外面跪着,最后还将闹事的几个,吊起来打的半死。很多人都给刘仙人说,有斑鸠给您撑面子,以后您在大定更享福罗。
第二天,刘仙人找到赵格心:“斑鸠本性纯良,如今有些入魔的苗头,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赵格心说:“年轻人自我膨胀,活在妄念当中,很正常,这是他早晚要经历的,我们当年不也一样吗?还记得当年我们在贵阳的时候吗?目空一切,杀了多少人,破坏了多少东西啊。”
刘仙人说:“正是因为我们当年犯了很多错误,今天才不该让斑鸠重蹈覆辙啊”
赵格心说:“当年就没有人劝我们吗?这种劫数只能靠斑鸠自己趟过去,我们能做什么呢!”
刘仙人沉默了很久,无可奈何的说:“看他的造化吧!”
两位老人所看的事情都是真真切切的,此时的斑鸠自我膨胀的很厉害。他已经立下了的目标,成为下一个周西城。他先去找了杨博尧,将自己的雄心壮志,富有激情给讲了一遍。大意就是,希望杨博尧和他一块,建立更大的武装,拉更多队伍加入,并且直接靠上中央军,对地方军阀则是左右周旋,逐渐做大。
杨博尧反应冷淡,直接告诉他没有兴趣参与。
斑鸠说:“杨大哥,你有才华,还有黄埔的身份,为什么不出山,和我打出一片天下呢。我们只有成为周西城这样的人,才能够真正为贵州做事情,为老百姓改善民生啊”
杨博尧笑笑说:“我没有你那么大的抱负,算了算了。”
斑鸠有些生气:“难道你就这样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吗?”
杨博尧说:“庸庸碌碌怎么了,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好。”
斑鸠火了:“难怪有人说你,胸无大志!如今我是在给你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而你却视而不见。我一定会让你看到,我是怎么一步步的发展起来。”
杨博尧沉默一会儿,虽有不快,但是也没有怒气,冷淡的说:“好啊,祝你成功!”
第二天杨博尧告诉赵格心,斑鸠已经入魔了,下一步就不是简单的怒气了,可能要开始杀人了。难道看不出来吗?
赵格心说:“如果每个人在自我膨胀的时候,能够看清自己,就不叫迷失了。要过这一关,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希望他不是在穷途末路,遍体鳞伤的时候才醒悟。”
晚上,斑鸠来找赵格心:“父亲,儿子有事情求您。我知道您和何应钦有交情,您可否将我推荐给他。我判断,各路军阀最后终究会被******灭掉的,几年后中国真正的领袖肯定是******,而何应钦现在是陆军总长,******的心腹,如果攀上这条线,肯定有利。”
赵格心听了很不舒服,感觉眼前的斑鸠好像换了一个人,变得欲望强烈,精于计算,但是赵格心还是强压着性子说:“儿啊,我与何应钦的确有些交情,可那都是十几年的事情了,现在他还认不认我,很难说啊。”
没想到斑鸠,蹦的一下,跪着赵格心面前,“父亲,您一定要帮我啊!我已经和黔军刘师长翻脸了,如果不能得到何应钦这个靠山,我这两百号人枪根本对付不了他们啊!”
赵格心看到眼前一幕,都快哭出来了,曾经胆气过人,几乎没有私心的斑鸠,今天居然是如此丑态。赵格心默默的对自己说,一定要坚信,斑鸠能够走出来的。缓过来之后,赵格心说:“这样吧,我现在就给何应钦写信!”
关于和黔军翻脸的事情是这样的,贵阳的刘师长一直很想收编他,后来得知斑鸠和滇军还眉来眼去,就派人告诉斑鸠他已经派了一个团,驻扎在大定城外,你这两百号人,我随时可以灭掉。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接受收编,要么把武器交出来。
这几天,斑鸠白天给兄弟们打气,告诉大家要给这些双枪队点颜色看看。晚上则非常沮丧,好像世界末日就要来了。想到黔军有大炮,有上千号人,而滇军和川军又迟迟没有回复,越想越觉得暗淡,每晚只有喝酒,才能睡着。
一天晚上,他喝的大醉后入睡,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黔军数次血战,看见兄弟们在身边死去,看见自己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看见,自己抓着刘师长的人头,抛向空中,放声大笑。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军队,越来越多。后来,进入了一个漂亮的大礼堂。原来是蒋委员长在给他发勋章,何应钦也与他握手。下面掌声雷动,他成了贵州王,报纸上到处是他,贵阳喷水池的周西城铜像也换成了斑鸠像。
镜头忽然一转,何应钦发来斥责电报,他和同僚争吵,中央军开到贵州来剿他,川军南下要他的命,滇军又在西边占了他的地盘,一场血战后,被逼到一个悬崖边,后面没有一兵一卒,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忽然天上乌云大作,飘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斑鸠,你罪大恶极,鱼肉百姓,荼毒生灵,你的死期到了。于是,他跌入悬崖,慢慢的看着崖底一点点的靠近,最后脑袋嘣的一声,醒了,一身的汗。他呆呆躺着,好半天才回过神。
斑鸠惊魂未定地找到赵格心,问:“父亲,我是虚伪的小人吗?”赵格心感觉到斑鸠一定是体验到了什么,便说:“打着利益天下的幌子,成就自己名垂青史的美梦,这难道不是虚伪的小人吗?”
斑鸠不解:“这个世道这么乱,如果我不黑不狠,不去扭曲的做一些事情,怎么可能造福百姓呢?当年王阳明剿匪不也杀了很多人吗?曾国藩不也说过,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吗?”
赵格心说:“儿啊,对心法的理解不可出现偏差,否则会入魔道。心学者,多在乱世用灵活手段建功立业,这是不假。可是,其关键是看你的内心深处是光明还是阴暗啊!你扪心自问,你是在利益更多人,还是利益你自己。”
斑鸠听完之后,沉默不语,浑浑噩噩的回到房间。第二天他给刘师长写了一封信,所有的枪支弹药我如数上交。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后,斑鸠状态恢复,重新去书院,开识字班,磨豆腐。
一天,他去找杨博尧喝茶赔罪:“杨大哥,前段时间,言语冒犯,还请原谅我。”杨博尧说,“看来知子莫如父!赵老先生是个高人啊!”
斑鸠说:“我现在已经平静了,对名利也看淡了,以后就跟着你过逍遥大仙的日子罗。”
杨博尧说:“你骗得了你自己,你骗不了我,以后你早晚还会有大事要做的。说实话,你小小年纪,经过几番折腾就能达到如此心境,可叹啊!”
“算了算了,不聊这些了,我刚刚托人从外地弄了一张百代公司的唱片,空城计,来一起来听听。留声机转动起来,京胡的调子响起,二人打着节拍,跟着唱起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