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渡,却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赐总算睁开了一丝眼缝,咳嗽几声过后,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忽然听见有人在说:“你醒了。”不由一惊,转头一看,入眼处,一个白衣青年正满脸关心色地看着自己,顿时一阵惊愕,失声道:“你是何人?”
脸色微变,沈遗风道:“天赐,你不记得我了么?”
天赐眉头一皱,看着沈遗风道:“我该记得你么?”他甩了甩头,努力回想着什么,却是头疼欲裂,痛苦地呻吟出声,道:“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为何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啊啊啊啊啊。”猛然大叫一声即窜身而起,朝洞外跑去。
沈遗风脸色微变,迅速追出,然而刚追到洞外时,天赐忽然又回转身来,险些与他撞了个满怀,不过他反应却也极快,瞬间飘退丈许,道:“好心的大哥哥,多谢你救了我,你能?能告诉我雷雨山在什么地方?”
沈遗风心中一跳,洞中黑暗,本无昼夜之分,加之他为天赐疗伤之时,意识也进入空瞑状态,物我两忘,却这时光飞渡之中,全然不记得现在是过了几天了,一经天赐提醒,方想起诗尘要与刑无情成亲的事情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天赐见沈遗风不答,显得十分着急,道:“好心的大哥哥,你快告诉我雷雨山在何处,我要去救人,我要去救人。”
沈遗风心乱如麻,同时对于已然失忆的天赐要去雷雨山救人而大感惊讶,忍不住问道:“你要去救什么人?”
天赐一怔,伸手抓了抓头皮,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喃喃自语似的道:“是啊,我要去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去救人?”
沈遗风微微皱眉,道:“眼下你伤势未好,还是留在这洞中多休养几日吧,我尚有要事在身,待事情一办成,便即刻回到这里来接你可好?”
天赐又是一怔,满脸愕然色地看着沈遗风,道:“你为何待我如此之好?”
沈遗风心忧诗尘,是以生怕过多担搁,当下即道:“因为我是你的大哥哥。记住,大哥哥很快便会回来接你,你只留在这里好好养伤就是了。”话落,即与天赐错身而过,痴情剑在他意念的催动之下,凭空而现,载着他朝雷雨山的方风驰电掣般的破空而去。
“大哥哥?”在沈遗风离开后,天赐仍站在原地怔怔发呆,他被神王震伤大脑,致使脑中意识化为空白一片,是以如今什么事也不再记得,却隐约有些深刻的画面在海脑深处若隐若现,不过这些画面却又如天端的明月,总在触手时空空如也,怎么也无法想得起来,实叫他苦恼万分……
※※※
明月升初,月华如水。
满空繁星一眨一眨,便似一双双明亮而欢快的眼眸。
有星,有月。
如此美好的夜空,竟然也会有朝一日,出现这在雷雨山的上空,说来还真是百年奇闻啊。
平日里整个雷雨山都是黑气丛生,怨气滔天,然而今天在这星月辉映之下,竟然也有了几许隐约的祥和之意。
当沈遗风从天而降,落在雷雨山、天魔崖下之时,他也忍不住怔了一下,如此景色虽人间处处可寻,但出现在雷雨山则大为稀奇了。
不过,他此时一心念着诗尘,却也并没有被这等奇象吸引,很快即回过神来,朝天魔洞走去,到了天魔洞口时,忽然看见洞内乱石纵错,两壁龟裂之痕数之不清,顿时全身一颤,满脸震惊之色,道:“怎会这样?”
是啊,这雷雨山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不但出现了百年未有之星月齐照之祥瑞景象,而且这天魔洞越往里竟然越是行走不通,到了百丈左右,即完全被大石堵去了前行之道,显然是早已塌掉了。
望着前方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乱石堆,一时间,沈遗风不由呆住了,怔怔的站在哪里,呼吸似是窒了一般,眼里充满了吃惊、困惑、复杂、担心、痛苦的色彩。
眼皮,缓缓的盒在了一起,沈遗风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胡思乱想,内心深处、魂魄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在跟自己说:“为何,为何这里会变成这等光景?诗尘她……啊。她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个男子,此时,他静静伫立在天魔洞内、呆呆的看着那堵住前行通道的杂石。
无边的黑暗,缠绕着他的身子。
无边的恐惧,笼罩着他的心灵。
没有声音,也没有呼吸,这黑暗而残破的大洞之内,竟有着一种死一样的寂静。
到底,在这数日之前,这个地方曾发生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那心爱的人,她可还健在人世?
心,在此刻,竟这般的疼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个痴情的男子,他终于有了动作,伸手,入怀,取出了一样物品来。
那,只是一个海螺。
黑暗之中,他望着这个海螺,忽然蹲下身子,失声痛哭了起来。
这一刻,他的心灵、竟变得如此脆弱了啊。
※※※
天魔崖顶,一个男子,静静伫立。
他眸色幽幽,相貌堂堂,风拔动的衣裳,徐徐飘动,飘逸而俊雅。
低头,崖下,视线之中,倒映着一个白衣男子身影,这男子自天魔洞中如似疾箭一般的破空射出,然后冲天而起,飞上了半空,只听见他大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诗尘,你在哪里,你没有死,你没有死对不对?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我我我我我我……”声音响彻方圆百里,尾音在回荡之中连绵不绝。
天魔崖顶的男子嘴角微微挑起一丝讥嘲的弧度,淡淡道:“沈遗风,你才来么?”
这天魔崖顶那神秘男子的声音虽然极小,但以沈遗风的修为,本是可以听得见的,只不过他此刻心神大乱之下,反而并未听见,神秘男子微微昂首,喃喃自语道:“亦柔,我已替你报了大仇。你在天有灵,也当安息了。”他凄凉而沧桑地笑了笑,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一般,沙哑而低沉,平静的脸色忽然之间,就因思念起那早已离开人世的心爱女子而出现了一抹痛苦的色彩,转身,化作一道黑气朝远方迅速飞离……
不用说,这男子,自然便是弑神了。
只是,他所说为柳亦柔报了大仇,却又指的是什么呢?
难道说,魔天已经死了不成?
这里本该有一场大喜事的,可事世沧桑,谁又能料到会变成现在这等光景?
是啊,这一切谁也不曾想到的。
※※※
时光悠悠,清风阵阵。
雷雨山、天魔洞前,沈遗风静静站在这里,面朝天魔洞,也不知是过了十天,还是二十天?
这起码的十余天里,雷雨山的天空,始终是日晴夜朗,一片祥和。
独有一个痴情的人、心里满布了阴霾、恐惧,担心,痛苦,哀伤……
这一天夜里,一连晴朗了十余日的天空,终于出现了密布的阴云,惊雷电闪,狂风大作。
“轰隆隆。”蓦地间,传来一声大响,一道银白闪电如妖魔挥舞的利爪,将苍穹划破,惊动天地。
顿时,九天之上云气暗涌,狂风大作,雨点如黄豆一般、密密麻麻的砸往人间,打在地面上,发出‘滴滴嗒嗒’的声音,初是干燥的地面,因雨水的击打还有微尘激起,但随着雨势的加大,整个地面便渐渐完全湿透。
与此同时,沈遗风也在这凄恶的风雨之中打湿了全身,一袭雪衣轻轻贴着身体,能隐约看见肉色,脸上的水珠一颗又一颗的滚落了下来,从下巴滴落地面,从脖颈流往胸前衣襟。
风,透着一股萧索的寒意。
他便似这天地间的一尊石人塑像,呆呆的站着,也未运起丝毫的真气来保护自己的身子,以至于这凡人肉躯,在此寒雨浸袭之下也渐渐的为之冰凉。。
他的脸,此刻竟是如此的苍白。
他的眸,此刻竟是如此的空洞。
此时的天地之间,恍惚再也没有别人,便只剩下了一个孤孤单单的沈遗风,和一颗冰冷而痴情的心。
“轰隆隆。”又是一个雷电从云遥之上轰炸而下,原本漆黑的雷雨山忽然一闪而亮,只照得满天倾盆大雨晶光透亮。
大风呼啸怒号,天地一片凄切。
随着夜色的深沉,这满天的雨势不但未有丝毫的减弱,反而更加猖狂了一些,终于,天魔洞前,那个男子,缓缓倒了下去,倒在雨水中的刹那,苍穹之上,又是轰隆一声炸响,白色闪电,照耀得天地通明一片,他的身子与地面接触,传来“砰”的一声大响,激起漫天的晶莹水珠,在电闪的照耀之下,闪闪发光。
突然之间,天魔崖顶,一道窈窕倩影从天而降,轻如柳叶般的飞落在了地面上,不发一丝的声响;衣如云织,随风而猎猎,飘飘然、竟不沾染半点的尘凡气息,如此绝色佳人,本为天上仙女,人间一现,实如缥缈之梦。
她走到沈遗风身前,眸色幽幽,透着几许隐约的心疼之色,蹲下身子,一只白皙的玉手,轻轻抚摸了下沈遗风冰凉的额头,幽幽道:“你怎么这么傻?”
沈遗风微眯着一丝眼缝,睫毛上还挂满了水珠,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张模糊而凄美的容颜。
好像,在哪里见过。
好像,还很熟悉。
但是,他已无法确定,因为脑子里的意识一片空白,记忆渐渐旷远。
隐隐约约中,他嘴唇慢慢有了一丝牵动,那是一抹凄凉的笑容,然后,低低念了两个字:‘心竹……’便即闭上了眼睛,已是昏迷了过去。
昏迷之中,沈遗风做了个梦,梦见一个面容模糊、身穿白衣的女子抱起自己,朝着无尽的黑暗之中飞速离去,转眼瞬息,入了云遥之上,四周缥缈的云气,幽幽的飘浮在虚无缥缈处,有隐约的七彩仙光,笼罩着它们,透着几许宁静之意。
那女子,温热而柔软的怀抱,是一片幸福而温暖的港湾,让他深深的眷恋着,只是,在那魂魄深处,有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将他的心灵牢牢的缠绕着,他只觉大脑好沉、好重,虽然他不愿就此沉眠,却仍是抵抗不住那股疲惫的侵扰,终是慢慢的闭上了双眼,在这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沉沉的一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沈遗风再次醒过神来之时,却发现自己睡在了一张木床之上,有幽幽的香气,鼻入他鼻端,转头,他忽然发觉,有一个黄衣女子正趴在自己所躺之床的床沿边睡着了。
她睡得那般安祥,瓜子侧脸肌白如玉,美艳无方,却非眸梦又是谁?
微微甩了下头,沈遗风呆滞的神色间,微微皱了下眉头,沉浸在了回忆之中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眼中忽又有泪光暗涌,轻手蹑足的下了床,更好衣物后,又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眸梦的背影,便即将自己刚刚穿上的外套解了下来,轻轻的披在眸梦身上。
“吱呀”一声轻响,打开了门,沈遗风视线之中,外面乃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隐约看去,这里像是一家客栈,他走出门,朝里面望了一眼过后,即又轻轻将门带上,顺着走廊,向一个不知通往何处的方向,慢慢的走去……
※※※
眸梦趴在床沿熟睡中也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面容憔悴,却清丽脱俗的白衣女子背着一个男子,找到了自己,这白衣女子望着她淡淡的笑了一下,这笑容在眸梦看来,似是充满了某种苦涩与哀伤,白衣女子道:“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很喜欢沈遗风。他是个很苦的人,在他的一生里,只怕除了在回忆中可以找到快乐以外,便只有悲伤陪伴着他了。你能喜欢他这么样一个人,足见你待他是真心的好。现在,我便将他交给你了。”
眸梦呆呆的自白衣女子手中将沈遗风、将心爱的人接了过来,搀扶着他,凝望着眼前那凄美的女子,道:“你也很喜欢他、为何却要将他交给我?”
白衣女子凄凉一笑,眼泪流了下来,道:“我已配不上他了。”
眸梦一怔,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怎么了?”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低低道:“你莫要问了,现在在这世上,只怕已只有你可以陪着他了。”说完,这女子忽然转身,身影如萤光飞羽一般飘散,接着便消失在了虚无中,而眸梦的梦也在此时醒了过来。
怔了怔,眸梦像是仍自沉浸在梦里一样,喃喃的道:“还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叹息一声,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你即便不说,我也会一直陪着沈遗风的,你放心吧……”也正在这时,眼角视线处,床上除了被子枕头外,却哪里有沈遗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