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顾不得爱惜身上的精致衣物,一心只想躲开,可事与愿违,那说话声偏偏就朝着我的方向过来了,而且越来越大声。
眼见躲无可躲,转头看到旁边放着一辆小车,还有几个酒桶,我灵机一动,揭开桶盖看了看,唔,这个是空的,于是二话不说提起裙子就钻了进去,刚把桶盖盖好,脚步声就已经清晰得近在咫尺。
然后,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我心里暗暗叫苦,蜷在酒桶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把酒桶放在这里?”柳子昌不满地道。
“大概是哪位客人要的吧。”小白脸也开口了。
旋即传来一阵杂乱的奔跑脚步声。
“哎呀,两位大人见笑了。”似乎是下人的口吻,“这是凝碧阁客人要的,小的正要送去,不料碍了两位大人的眼,还望恕罪。”
“原来如此,这是什么酒?”
“秘制的玉壶春。”
“玉壶春?”柳子昌似乎对这酒比较感兴趣。
“正是,两位大人若想尝尝,小的立刻命人送去。”
吓?这话吓得我一身冷汗,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现在打开酒桶,我不就无所遁形了?
“不必了,下次定来好生品尝。”风云卿倒是拒绝了。
呼……吓得我小心肝那个乱跳!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听起来柳子昌和风云卿还在嘀嘀咕咕不曾离开,我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弹,酒桶虽然是空的,但之前残留在桶壁上的酒气却甚是浓烈,倒不刺鼻,而是一种浓郁的香馥气息,很好闻。
柳子昌和风云卿的声音逐渐远去,我暗自松了口气,可随之觉得身下一抖,似乎是酒桶被抬了起来,然后一震,伴随着轰隆轰隆的车轮声,晃动着似乎往什么方向行去。
我蜷在酒桶里动也不敢动,那浓郁的酒香熏得我有点醺醺然,再加上小车摇来晃去,没两下就彻底晕头转向。
只是……在彻底晕乎之前,我要怎么从这酒桶里逃出去?
小车一震,然后酒桶又被人抬了起来,我倚在桶壁上抬手想捂住鼻子。
这酒气熏得我越来越迷糊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倒是紫菀等下发现我没在那厢房里,还不知要怎生辛苦焦急地寻找咧……
正在胡思乱想,感觉酒桶又是猛地一震,似乎是被放到了地上。
随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沉性感而充满磁性,又有几分玩味的感觉。
“怎么?就这样抬一整桶上来不成?”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我晕晕乎乎地想。
“将军说笑了,这玉壶春,要刚开窖的时候才最醇最香,所以绿珠就自作主张,唤他们整桶抬了上来,免得耽搁了时辰,错过这酒最美妙的时候。”娇柔的女声妩媚又撩人。
“哦?看来倒是本将军不解风情,辜负绿珠一番心意了?”那男人又开口道,语气越发的调笑。
一阵衣物摩擦的沙沙声响,那名唤绿珠的女子吃吃地笑了起来:“绿珠哪敢?不如……就罚绿珠敬将军一杯好了。”
“一杯?至少也得三杯才成。”男人狂放地大笑起来,和着绿珠的娇笑,放肆地径直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正被玉壶春的酒气熏得有了几分醉意,被这笑声吵得更是头晕眼花,蜷在酒桶里睡意朦胧。但只觉得酒桶猛地一震,眼前忽然亮了起来,刺眼得我连忙侧过头去。
一声惊叫,旋即是那男人警惕地喝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我需不需要回答,忽然间天翻地转,整个人就被从酒桶里倒了出来,滚到汉白玉的地板上。
明晃晃的烛光晃得我不由得抬起手来挡住双眼。外衣沿着肩膀滑了下去,长发如丝,凌乱地散落在地面。
汉白玉的地板打磨得水滑光亮,镜子一般清晰地映出了我现在的狼狈模样。
低眼看去,人影一身女装,如画的眉目间是被酒意氲氤的慵懒撩人风情,双唇嫣红,越发衬得面孔晶莹美玉一般,衣衫散乱,隐约可见修长的脖子和一点锁骨,端的是个酒醉七分风致入骨的风月人儿。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我分不清那是惊吓抑或是惊艳,只觉得耳边好吵。
只听得那之前的男人惊讶地“咦”了一声,旋即开口:“你们都下去,全都下去。”
“将军?”绿珠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叫退他们,带点不解又带点撒娇地叫道。
“都下去吧,把她留下,没有本将军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是。”绿珠虽然不满,但也不敢抗命,和一旁伺候的下人悉数退下。
我趴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酸软,刚才蜷在酒桶里动都不敢动,真是难过……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青色的男式靴子,头顶上随后传来那充满磁性的嗓音,带着三分笑意七分的玩味。
“果然是好酒,绝世无双的好酒。”他蹲了下来,伸手捞起我一缕长发,“可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半撑起身子,伸手把披散在眼前的黑发拨到脑后去,也顺带扯回正被他的手指来回拨弄的那缕,仰起脸来,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莫使金樽空对月?说得好!”他闻言笑了起来,张狂而肆意,“有此良辰,有此美酒,若是错过,岂不是会终生抱憾?”
我听着这话有点儿不对劲,皱起眉头,然后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带邪气的英俊面孔,嘴角带着笑意,明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着我,眼神带着一种复杂的神色。
那样冷漠的似笑非笑。
那样迫人的霸道气势……
是他!
北堂旌?
居然是他!
掩日将军北堂旌?
他正单膝曲地蹲在我身边,笑得一脸意味莫名。
我冷汗如同庐山瀑布一样哗啦直下。
女装的华夜侯……被风云卿撞见,和被眼前的北堂旌撞见,哪个更能称得上“死刑缓期执行”?
风云卿那小白脸,来来往往也不知见过多少次了,见到现在的华夜,绝对二话不说就能认出来,然后我就等着被华凌云一道圣旨千刀万剐。
而北堂旌……据紫菀说,两人从来没有往来,那么上午此人回朝,也只是见了第一面而已……也许……说不定他并不曾留心到华夜侯也有可能……
再说了,上午见面,华夜身穿男装,现在……一身女装……未必就被认了出来。
我存了一丝侥幸的心理默默祈祷他认不出来一百遍啊一百遍,之前还昂首挺胸,现在恨不得能把脸埋到地板里去。
“玉壶春果然别致。”北堂旌那调侃的语气听得我有点火大,“还是说,此乃清歌苑为了哄客人开心,想出来的新花样?缨络夫人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身体还是依旧酸软无力,脑子也开始晕晕的了,我把脸靠在手臂上,低声回道:“无意打扰将军……还望恕罪……”
可恶!我可是堂堂的小侯爷!居然逼得现在这副低声下气小媳妇儿口吻!真是老天没眼!
“恕罪?”北堂旌闻言笑了起来,“也好,只要你回答出一个问题,本将军自然就饶了你。”
哈?这么便宜就混得过去?
我心里暗喜,却忽然发觉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伸到我身下,揽住腰部扶了起来,整个人就顺理成章地倚到了一个宽厚结实的怀抱里。
我大惊,一抬头,正好看见北堂旌那张脸近距离地看着我,近得似乎能看见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他一手扣住我的腰让我动弹不得,一手捏住下巴,仰起脸对着他,嘴角缓缓往上扬起,竟是笑了。
“那么,就请你回答我……”北堂旌笑得十分优雅,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柔和得就像三月春风,暖暖的气息缓缓拂过我的面庞。
“堂堂的华夜侯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切一切的人类语言都不足以表达我现在有多么震撼!
遇到这种情况,正常点的人都应该是口吐白沫晕死过去,可我没晕。
不但没晕,还异常地清醒。
虽然,也就是,大脑刹那间停止运作,空白了10秒钟而已。
第一次,我无比痛恨自己强悍的神经。
为什么不能很顺理成章地晕过去,那样不就一了百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什么?你问我醒来以后怎么办?
呸!这是做梦!百分之百是做梦!做梦!既然是做梦,那当然睡醒起来就没事了!
所以,眼前的人绝对是幻觉!那死死揽在我腰间的手也是幻觉!幻觉!幻觉!全部都是幻觉!
我掩耳盗铃地如此安慰自己,可脸上旋即传来温暖的触感,顿时逼得我不得不面对现实。
这家伙不但搂着我的腰,还正在伸手摸本姑娘的脸。
色狼啊!非礼啊!性骚扰了啊!
我条件反射张口就想骂,可一看到他那双明亮但满是不容拒绝眼神的双眸,话就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喊不出来,愣愣地看着他,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轻柔地拂过,再缓缓地落到肩膀上。
手指温柔得像是在弹去衣物上不存在的灰尘,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地优雅:“如此诱人的模样,华夜侯爷,您果然是让下官惊喜啊。”
老实说,他越笑得温柔优雅,我心里就越来越发毛,不同于面对风云卿时的慌乱,而是一种莫名的心悸,心跳得就快从喉咙里钻出来一样,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大概是见我迟迟没有回答,也不开口,便又伸指覆上了我的唇。
手掌很大,关节处满是老茧,指尖略带粗糙,从我唇面上慢慢地、轻柔地抚了过去。
我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任由他轻薄,根本忘记了要推开他。
“不想说?”北堂旌又笑道,手指慢慢地来回搓揉着,隐约可见指端蹭上了我唇上擦的胭脂,红得有点刺眼,“还是想不到怎么说?”
我确实无话可说。
刻意隐藏的身份已经被他认了出来,难道还要我苦苦哀求他别泄露出去?或者……
干脆唤人来杀了他灭口?
反正这里是清歌苑,是我华夜侯的势力地盘!不论他掩日将军再怎么神勇,武功超群,想必也敌不过众多高手一拥而上--
这念头才动,我立刻吓得一个激灵!
什么时候我也会顺理成章地有杀人的想法了?
这种杀人越货的念头要不得!人家是善良的好孩子!
我又惊又吓,睁大了眼看向北堂旌。
也许是之前杀意刚动,表情让他看出了什么端倪,他忽然冷哼一声,一把将我按在地上。
“唔--”汉白玉的地板硬硬的,撞得我肩膀隐隐有点生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北堂旌已经压了上来。
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被死死按住,北堂旌那浓烈的麝香男子气息扑面而来,霸道而热烈的唇包围着自己的唇瓣,用力吸啜,舌尖灵活地在我唇面上扫来扫去。
我一怔,忽然明白了。
北堂旌!居然强吻了我!
这个不要脸的色狼!
我气急,恨得张口便咬,他似乎没有防备,唇上被咬破一块,鲜血立时浸了出来。
北堂旌倒也不恼,略微抬头。我愤恨地瞪向他。
嘴里能感觉到一股血腥味,那都是这个混账色狼王八蛋的!
他见我两眼睁得大大地瞪着他,笑了笑,忽然伸手抬起我的脸,柔声道:“侯爷唇上的胭脂真乃极品。”
说完还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那表情说不出的邪气又满是诱惑。
气得我晕头转向,伸腿想踢,可刚动了一下身子,他就又紧紧拥住了我,动弹不得。
身体和他紧贴,几乎没有一丝间隙,我没来由地一阵心慌。